奚旷也看着她,眼神深邃,翻腾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情绪。 他覆身而上,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低声问道:“可以吗?” 可是这一次,桑湄却缓慢地摇了摇头。 奚旷动作顿住,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解。白日里的她明明都已经接受自己了,怎么现在…… “还不到时候,给我点时间。”桑湄眼神柔软,握住了他的手,“等你从长安回来,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不行,一定要你回来后说。” 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奚旷最终妥协:“……好罢。” 这么多天都过来了,再等月余,又有何妨? - 四月初一,奚旷动身前往长安。 走的那日,桑湄送他到王府门口,抚平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皱褶,道:“早些回来。” 奚旷:“好。” 她的指尖微凉,被他握在掌中,慢慢暖起来。 这一刻,他们和世间其他夫妻看起来并无区别,遥遥望去,檀郎谢女,好一对璧人。 奚旷终于上了马车。 桑湄垂手,目送他离开,等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街巷中,她才道:“回去罢。” 说来也奇怪,宁王殿下平时也并不是时时刻刻在府中,但下人们始终觉得府上有个主心骨在,心里踏实。但从今天开始,宁王殿下就真的不在府中了,下人们望着面无表情的桑姬,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 “都愣在这儿做什么?殿下不在,就忘了自己的差事?” 大约是殿下去参加千秋节没带着桑姬,她心情不好,也可能是未来要独守空房一个月,心情憋闷,无论是何原因,下人们都不想去触桑姬的霉头,当即散开,各归各位。 桑湄逗了一天的鸟。 晚膳时候,听露状似无意地问道:“桑姬近来胃口还是不好吗?奴婢看您最近总是用得不多。” 桑湄叹了口气:“殿下不在府上,让厨房以后少备点菜罢,我和奶娘又吃不了多少。” “是。” “另外,上次厨房做的酸梅酪不错,我很喜欢。” “那奴婢让他们以后常做。” 用完晚膳,大约今天精神不佳,桑湄早早便歇下了。 王府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熄了,只留下少数灯笼亮着,留给守夜巡查的亲卫。 子时过半,多景台底楼,悄悄开了一道门缝。 一个人影从门后闪了出来,左右看看,而后小心翼翼地合上门,提着裙角,快步往外奔去。 为了防止被亲卫逮住,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赶到老地方。 今夜月色很好,透白的月光落在王府院墙之内,为她略显焦虑的脸,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听露。 她快步小跑着,因为太过紧张,甚至还不慎滑了一跤,好在地上干干净净,没碰着什么东西,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她嘶嘶地抽着气,捂着撞痛的膝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慌张地左顾右盼,确认没有招来人后,努力往目的地走去。 终于,她来到了西边墙根的第二棵树下。 听露缩在树影下,从袖口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踮起脚尖,奋力塞进了树干中。做完这一切,她没敢久留,又提着裙子匆匆溜了。 半盏茶时间后,不远处的灌木花丛中,缓缓步出一个人来。 倘若听露在此,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早该睡下的桑湄! 桑湄气定神闲地走到树下,点燃火折子,去搜寻听露留下的痕迹。 她一点也不怕有人过来,因为亲卫的巡逻图在她手中,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亲卫的巡逻时间和地点。 从那日问风检举开始,她已经猜到了听露和郑长史的传话方式。 他们各有职务在身,王府里人多眼杂,白日不便见面,而夜晚时间又不好把控,因此,两人传话,全靠这棵树。 譬如今日,早晨在送奚旷远行时,桑湄余光便瞥到,听露朝不远处的郑长史悄悄比了个手势。 也就是说,今晚有事要说。 她早早地歇下,实则只是熄了灯,窗缝留一线,静静观察听露的动向。 趁着听露去茅房的机会,她悄无声息地下了楼,提前守在了这棵树旁边,果然被她抓个正着。 轻柔的火光映亮了树干,桑湄仰着头细细找了两遍,终于被她发现了端倪——这树上有一个被虫蛀过的小洞,此时此刻,里面正塞着一卷细细的纸条。 难怪问风来看过,却没有发现,这么小的洞,若不是带着照明的工具,谁能发现? 桑湄抬手取下,把纸条展开,皱巴巴的纸上,写着几个粗糙的字:或有孕。 因为问风刚被赶走,听露不敢有小动作,忍了这么久,终于忍到了奚旷离府的这一天,马不停蹄地来传消息了。 桑湄笑了笑,掐着纸条边缘,又另外拈起两指,将纸条一撕为二。 一张“或”,一张“有孕”。 她把“有孕”重新卷成细条,塞回了蛀洞中。 然后,悠悠然回到了先前藏身的灌木花丛。 过了半刻钟左右,一队亲卫巡查路过。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一个男人的身影,匆匆跑来。他在树干上轻车熟路摸索了两下,然后左顾右盼,又匆匆离开了。 王府中多了亲卫巡逻,想必今日出来,有些困难罢,郑长史? 重重花影之后,桑湄勾起唇角。 那张写着“或”的小纸,已然被她捻成了芝麻大小的碎屑,埋在了土层之下,无声无息化作花肥。 - 听露昨夜睡得不好,早晨打着呵欠出来时,却见桑湄正倚在楼梯的栏杆边上吹风。 她吓了一跳,做贼心虚,连说话都磕巴起来:“桑、桑姬,今儿起这么早?奴婢这就去打水……” 桑湄不置可否。 洗漱完,听露又端来了一碗酸梅酪,笑道:“桑姬快尝尝,听说是厨房一大早就起来做的。” 桑湄果然眼前一亮,慢慢吃完了,一边用帕子擦着嘴角,一边点头道:“不错,去赏。” 结果听露刚出去没多久,很快又跑了回来:“桑姬。” 桑湄正在看书,闻声头也没抬:“怎么了?” “门房那边来人通报,说是楚瑟姑娘来了。” “楚瑟?”桑湄讶异,“我近日又不曾找过她,她来做什么?” “她说她是来向桑姬辞行的。”听露也觉得有些惊讶,“按理来说,这种事不该打扰桑姬,但门房那边想着,桑姬既然是喜欢看她的戏……” “还不快传。” “是!” 过了片刻,听露引着楚瑟来到了多景台。 这是楚瑟第一次进到王府深处,满目美景,掩不住眼底惊叹。等到上了楼,看到门后一地的兔毛毯时,更是瞪圆了眼睛。 桑湄道:“进来罢。” 楚瑟看了看门口那双干干净净的绣鞋,面目扭曲了一下,脱下自己沾了泥尘的短靴,只着足袋,万分慎重地踩在那雪白的毯子上。 房门在身后合上。 桑湄扑哧一声笑了,一边斟茶,一边道:“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 楚瑟无奈:“早知要进桑姬屋子,屋内又是这般陈设,民女早上就穿双崭新的足袋来了。” “没事,我不嫌弃你。”桑湄揶揄着,把一盏茶推到她面前,“听说你是来向我辞行的?怎么,终于还是决定要去长安?” 楚瑟行了一礼,在她对面拘束坐下,道:“不错。民女已与芙珠彻底说开,也向戏班众人说明了我们的分歧,端看他们的选择。” “他们的选择是什么?” 楚瑟苦笑了一下:“只有少数人愿意跟我走。但却不是桑姬说的那样,我不如芙珠得人心,而是许多人的家小就在此处,不愿轻易搬迁。他们甚至还想劝我留下,只是我拒绝了。” “这么说来,愿意跟你走的,都是深信于你,且没有家小、无牵无挂之人?” “差不多。” 桑湄微微一笑:“那也不错,这样一来,你在长安成功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楚瑟一愣:“为什么?” “要想成事,人多固然好,但若人不够多,那就要精。如今跟在你身边的,自然就是‘精’了。首先,他们信赖你,这于你掌事有利;其次,他们无牵无挂,不容易因为家中琐事分心,自然就能专注打磨本领;最后,他们跟随你去了长安,人生地不熟,没有退路,唯有尽力一搏——你看,这样,不是就更容易成功了吗?” 楚瑟半张着嘴,捏着茶杯,好半天才道:“……桑姬所言,甚是有理。民女竟不曾想到这一层,光想着人不多,因而有些失落。” “失落归失落,你不还是坚持要去长安吗?”桑湄笑了一声,“可见你自己就是个不服输、敢拼敢闯的性子。” 楚瑟摸了摸鼻子。 “不过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想着要找个时间,与你说一说话。”桑湄道。 楚瑟:“发生了何事?” 桑湄的笑容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与严肃,她望着楚瑟的时候,那双冷潭一般的眼睛,令楚瑟情不自禁地一颤。 “你要去长安,是打算何时动身?” “过个三五天罢,只等大家把行李收拾完,就走了。” “那可否,捎上问风一家?” 楚瑟愣住:“啊?” 桑湄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惑,但恕我暂时不能解答。我只能告诉你,问风如今已不适合再在通宁城中待下去,而她家中有生病老母,去长安求医,说不定能治得更好。她家也就三个人,若你方便,便带着她们一起前往长安,可好?” 楚瑟挠了挠头:“带几个人倒是不难,不过这事儿,问风姑娘她自己知道吗?” “你去跟她说,她自然就知道了。”桑湄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你就说,等到了长安,让她接着去找之前找的人,让对方帮衬一下。至于楚瑟姑娘,也不能白给你添麻烦,等你到了长安,可以想办法去接近礼部一名姓王的侍郎,此人素好歌舞雅乐,说不定也会对戏曲感兴趣。” 楚瑟心里一惊。 桑姬是王府中人,认识个长安的官员也没什么奇怪,她如今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便是对自己有提携之恩。 她大为感动,连忙应承下来:“多谢桑姬指点!问风一事,民女回去就去找她商量,咱们快点上路,尽快赶往长安!” “倒也不必尽快。”桑湄说,“陛下寿辰将近,长安举行千秋节,少不得耗费时间。你们便是早早去了,也是被拦在城外排查,不如慢慢行路,算好时间,等长安解禁了再进去。” 楚瑟一拍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也是也是,一时激动,竟忘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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