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景台走水!快去喊人!” 明亮的火,灰暗的烟,以及在冷雨热风中吱呀摇晃的窗扇。 一抹蓝色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而桑湄,微笑看着那些亲卫冲上阁楼,惊骇呼喊着“桑姬”。 然后沉入了池底。 岸边,层层涟漪漾开,却又很快被落下的雨珠击碎。 …… 想要从水道逃出去,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这和月弧山脉的那条河流不同,那条河流笔直通畅,只要在开启水下密道的时候憋足一口气,进了密道后便没什么事了。 但王府里的这个池塘,因为上层有砖石泥水浇筑,所以并不能经常上去换气,加上地形设计复杂,又看不清楚,所以桑湄只能凭借本能和直觉,往目的地游去。 好在老天相助,夜黑风高,又在下雨,没人能注意到水里的动静,她贴着石顶而游,每遇到一处空隙,便会浮上去休息一下。 她藏在蔓生的水藤之中,藏在这些被其他人误会是“灌溉用的小水渠”中,依稀还能听到远处亲卫的疾呼,应当是已经发现了她的离奇消失,正在安排人手加紧查探。 她的目的达到了。 从屋内关紧的大门,朝外打开的窗户,无一不显示,她是从窗口消失的。 而摔碎的鸟笼,则意味着是有人仓促而出时,将它碰落在地。 ——毫无疑问,她是被人劫走的。 而倘若屋内陈设还没有烧得太彻底,那些亲卫也应当能够发现,留在床上和地上的斑驳血迹。 如果说,从前的她还妄想着远走高飞,从奚旷身边彻底逃离,现在的她已经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她是要逃,但她要的,只是短暂的逃。 她不可以是“死亡”,必须是“失踪”。 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名正言顺回到奚旷身边的时候。 她知道奚旷有野心,却并不知道他究竟如何计划,他也并不想与她就此深谈。因此,她只能靠自己。 她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争取。而不是坐在王府里,等着奚旷赏赐给她。 而她将来会回到奚旷身边,自然也是为了得到,更重要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屏住呼吸,沉入水下。 整个后花园,虽是建立在巨大的池水之上,但说到底,这池水也是人工开凿,终有尽头。池水尽头,便是高墙,墙下有暗道,以引外流。但这条暗道,却不是一条通畅的水道,接口处以砖石垒成,只留几处米字形的镂空砖,供水流汇入。光看大小,根本不足一人通过。 这既是为了把一些不干净的异物挡在墙外,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墙外水道潜入,行不轨之事。 但这怎么能难得倒桑湄? 每过一段时间,随着淤泥的累积,水道必然需要重新疏通一遍。而宁王府刚建成不久,还不需要如此,所以也没有人去想过,要取走这几块米字形的镂空砖,重新洗刷,免得堵塞了水道。 水流并不算脏,但因为是黑夜,所以目不能视,桑湄咬着一根空芯的茎杆换气,在水下摸索着砖石的榫槽衔接。 水边终于响起了疾行的脚步。 扑完了火的亲卫们,分散成几队,以多景台为中心,开始逐一向外搜查。 这是一队来后花园搜查的亲卫。 桑湄停下了动作,闭着眼睛,把在水面上冒了个尖的茎杆往下微微收了收。她特地挑选过了,将这茎杆刚好藏在了水边生长的莲叶之下,如此一来,既不会被滴入雨水,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岸边的人似乎在说什么,但桑湄听不真切。 但她并不着急,事态紧急,他们不可能在此地久留。王府中若是没有线索,那就只能到王府外去搜。 但今日是千秋节,人潮汹涌,哪里是那么容易搜到的? 更何况,他们一定以为是自己受了伤,被某路刺客劫走,哪里会想到,自己其实安然无恙,更不存在所谓的刺客呢? 水边的动静终于没了。 桑湄又等了一会儿,悄悄浮出半张面孔。 夜雨无休止地打在莲叶之上,噼里啪啦。她轻轻拨开一点,岸边的青草已经被人踩得横七竖八,高墙上甚至还有几个脚印,想必是这些亲卫搜寻无果,直接翻出了王府,追击刺客而去。 她重新潜入水下。 她亲眼看过了宫中那么多池塘的引水开凿,又在藏书阁中看过了那么多宫廷修缮记录,像这种模仿南方园林的水道设计,不会有第二种答案。 终于,她的长指穿过镂空的砖石,反手按到了某个附近的槽口,细细的石栓被推开,她稍一用力,便拔出了那块砖石的一半。再收回手,在这一侧的某个槽口处一压,那块砖石便被完好无损地取了出来。 洞口从只能容纳一只手臂通过,变成了能容纳半个身子通过。桑湄又如法炮制,相继取出了其他几块砖,抱在怀里。 她扶着砖缝,仰面挤进了那一道细长的豁口。 多亏她身形细瘦,才能在抱着砖、还背着一只小包袱的情况下,挤出这道口子。 随着她的动作,嘴里咬着的茎秆被迫折断,没入水中。她索性丢掉,先将那几块砖石在豁口上随手一摆,然后憋着一股气,往上游去。 没游多远,她便碰到了水面。 愈是此刻,她愈不敢大意,她勉强睁开眼,水面上有些光亮,但并不多。 她稍稍探出一个头,果然,自己还在水渠之中,只不过这条水渠,是王府外的水渠,通往的是护城河。 头顶正上方是一条长长的石盖板,应该是为了美观而特意放置,盖板之上凿出一排排孔洞,她仰头望去,孔洞之外,能看到悬挂着灯笼的长街,只是这条街上行人不多,显得有些空旷——千秋节,百姓纵然是赶热闹,也不会赶到王府边上来。 她试着推了一下头顶的石盖板,并不重,很容易就能推开。 这是官府统一放置的水渠盖板,既能有承重之力,方便行人马车过路,又能保护水渠,免受磋磨。必要之时,也可轻易掀开,方便清理淤堵。 桑湄对周围环境心里有了数,再次沉下水去,把方才因为急着换气而匆匆搁置的镂空砖块重新放归原位,让人看不出动过手脚。 然后她又游到水面上,顺着水渠,往外游去。 奚旷一共给她留了五十名亲卫,如果不出意外,等发现她消失后,王府中至少要留两人守住多景台,勘察现场,再留至少十人率领普通护院,把守住王府各处要道,反复搜寻可疑痕迹,再拨五人速速召回今夜外出游玩的下人,并仔细盘查未出府的下人的行踪。最后就剩下三十几人,分散在偌大通宁城中,寻找她的踪迹。 他们刚离开王府不久,应该不会这么快折回。桑湄等到周围再无行人,猛地掀开盖板,从水渠中爬了出来。 她浑身湿透,水顺着裙角滴滴答答了一路,但全都被天降的雨水盖住。 像宁王府这样的风水宝地,能住在周边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 不是有点头脸的官员,就是有点根基的豪族,再不济,也是有钱的商人。 然而,也正因为是这样的人家,亲卫们在没有得到宁王的点头时,是不敢擅闯的。并且在常人的思维中,一个刺客要藏身,必是藏在人多混乱的街坊小巷之中,不可能往秩序井然的府邸里藏。 正所谓灯下黑,那些亲卫见惯了东躲西藏的敌手,哪里会想到,他们要找的人,正堂而皇之地行走在其他豪宅的墙檐之下呢? 桑湄打开包袱,抽出一件极细薄的春斗篷——她没有从房中带走任何衣物,因为那些衣物都是登记在册,一旦少了一件,很容易就会发现,只有这件,乃是潘夫人赠给她的礼物,不在记册之列。 这件斗篷其实毫无防风御寒之用,纯粹是图个轻薄好看,叠起来也就一个指节厚,今年在年轻女眷中十分流行。这正中桑湄下怀。 她靠在墙角,先用力拧了拧自己身上的水,再用力拧了拧斗篷里的水。展开时,斗篷虽然仍旧潮湿,但至少从外面看,只像是被雨水打湿了表层而已。 她披上斗篷,戴上兜帽,又把裙角往下扯了扯,遮住自己光着的脚,然后匆匆往街道尽头热闹之所而去。 子时过半,通宁的百姓仍在狂欢。小贩带着斗笠,挑担叫卖,不放过这难得一遇的繁盛夜市。 “卖花——便宜的花——姑娘,买花么?” 几个少女撑着伞,聚在摊前,弯腰翻着担子里的花枝。 “你这里面,都没什么好看的花了呀。”有少女摇头道。 “姑娘你看,都这么晚了,还下着雨,花儿娇嫩,太容易被打散啦。好的都早就被挑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花不多的了,要不,我怎么会便宜卖呢?” “那算了,不买了。” “哎哎,别走啊姑娘,真的便宜着呢,杜鹃一文两枝!桃花杏花海棠花一文一枝!晚梅两文一支,这还有骨朵儿呢!” 眼看着少女们走了,小贩追了两步无果,不禁叹了口气。 “海棠怎么卖?” 小贩猛地转身,瞧见一个女子正半蹲在担前,挑拣着担子里的花枝。 “海棠一文一枝!”小贩欣喜道,“这儿还剩八枝海棠,若是姑娘全买了,只算姑娘五文!” 女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声音带上一点笑意:“那好,我全要了。” “好嘞,我这就给您扎起来!”小贩麻利地把所有海棠花枝抽了出来,抽出绳子,三两下捆成一把,递给了女子。 她戴着兜帽,看不清眼睛,又似乎因为受了寒,不住地掩唇咳嗽。她另一只手摸出五文铜钱,放到小贩手中,而后才取过海棠枝,抱在了怀里。 “撑把伞罢,姑娘!”小贩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身躯,忍不住道。 女子不再咳嗽,半张脸藏在海棠花枝后,似乎笑了一下:“无妨,马上就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热烈庆祝湄姐成功逃跑!奖励奚旷宫廷寿宴一桌! - 顺便给我的其他预收打个广告: 《我与陛下和太子都重生了》(暂定名) 文案: 皇帝驾崩那日,贵妃三尺白绫,悬梁自尽,却被及时赶到的太子救下。 他摩挲着她满是红痕的脖颈,笑道:父皇爱极了娘娘,又岂会舍得让娘娘殉葬呢? 满殿宫人,无一人敢言。 只因所有人都知道,五年前,她曾是他未过门的太子妃。 此后新帝登基,她被幽囚于深宫,数着窗外的落叶度日。 二十四岁那一年,楼雪萤郁郁而终。 据说她死的那天,漫天落雪,新帝弃满朝文武于不顾,踉跄冲入她的寝殿,抱着她的尸体,失声痛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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