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如此,有意无意地,便忽略了昶儿那孩子。他娘不待见他,家中也不甚上心,如今长到快二十岁上,那孩子镇日都在搓磨些什么玩意儿,我们心中,是一点儿数都没有。小娘子今日若不来走这一遭,怕是往后,也是要继续如此的——小娘子,昶儿那孩子,也有些可怜,更是陈家管教不力,他若犯下什么过错,只请小娘子稍稍担待些。” 谢郁文听人说书似的,渐渐听出了些名堂,大感神奇。这淮阴侯府上下,也是有些奇特,毫不顾念陈昶这个自家血脉,似乎都站在陈昶可怜母亲的那一边,这相当罕见,也相当难能可贵。 说是公正明理不偏颇,也确实是。可处理上却不怎么明智,小孩儿懂什么呢,被养成这样,陈昶也确实倒霉。 明明想得好好的,可听完,谢郁文仍不免有些动摇。陆寓微看出她的挣扎,便替她开了口,并不理会淮阴侯夫人那一大篇故事,只向淮阴侯伸出了三根手指。 “侯爷问陈家要如何行事,那我便明说了,有三件事。” “第一,谢家殒命的那个伙计,陈昶要亲自去向他家人赔罪,并负责奉养那家人终身。“” “第二,此事并非陈昶一人谋划,我要陈昶供出同谋,留下口供。” “第三,实施行凶的那一队人,名录侯爷都看到了,多少与陈家沾亲带故。我要侯爷出面,与各家府上话事人去商榷,不论用什么手段,要各府同意将人交出来,送到我军中锤炼,至于我将人送往何处,就不由各府上过问了,总之,以十年为期。” 作者有话说: 啊,接下来再交代几个反派的下场,我终于要写到文案了。明天休息,欢迎大家后天来看。
第44章 三件事,最后那一桩落在淮阴侯自己身上,倒还好说。那几家门庭皆不如侯府高,他去说话,还能有点儿份量,何况几家子弟也是确确实实犯了事儿的,真要论起罪来,少说也是流徙三千里,而今陆大人开出十年的条件,一样是充军,好歹能有个盼头。 可另两桩,落在陈昶身上,可不容易办到。 陈昶是个什么性子,淮阴侯虽摸不太准,可就平日里那些场面上的交道看来,绝不是个肯服软好相与的,要能说动他亲自去赔罪、供出同谋者,他淮阴侯是没这本事,也不耐烦费那个力气。 既然陆督使有所求,就自去凭本事办吧! 淮阴侯想通了此节,露出为难的神色,朝陆寓微拱了拱手,“陆督使,您说的这第三件事,老身倒还能效命,只是其余的……昶儿那个小子,正如方才夫人所说,我陈家十分惭愧,于他身上,未尽到教养之责,而今我们说话,他爱听不听的,实在没什么效用。陆督使这两个要求,老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话到此处,唯恐陆寓微翻脸,淮阴侯连忙又调转了话头,“陆督使所言,都是正理,犯了这么大的过错,合该付出代价。陆督使若有法子叫昶儿那小子从命,老身绝无二话,只怕还要感念陆督使的大恩,肯百忙之中腾出手来,替我陈家管教不肖子孙。” 淮阴侯倒也乖觉,索性撂开手,只要保住侯爵之位,陈昶那个本就不怎么亲的孙子,就随陆督使去拿捏吧。 陆寓微却没着急应声,转头朝谢郁文一望。淮阴侯这会儿已经不糊涂了,六十多岁的老眼一点儿不昏花,瞧得可分明,陆督使转头那轻悄的一瞬,冰冷无情的面孔倏地软和了,温煦甚至带点眷恋的目光落在谢家小娘子的身上,收都收不住。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淮阴侯叹惋,年轻真好啊,情窦初开的青涩劲儿,真是无比动人。陆督使天神般的人物,等闲没半点儿人的气味,原来也会动凡心。 怪道今日能劳动陆督使大驾呢,竟是这么回事儿。 淮阴侯明白了,陈家能不能顺利渡过这一劫,关键还是在这位谢小娘子身上。 只见谢小娘子迎上陆督使的目光,轻轻点头,淮阴侯吁了口气,赶紧唤了人进来,“去将陈昶那小子给我抬过来。”复又向二人告罪,“前些日子,那不成器的孙子叫人打折了腿,眼下还起不来床,我这便命人将他抬了来,只是他怕是要卧着回话了,还请陆督使莫要见怪。” “不必了,耽误工夫。”陈昶眼下是什么情形,陆寓微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我自去陈昶房中,劳烦侯爷带个路吧。” 淮阴侯迟疑说了声那也行,便吩咐上房的女使,“领陆督使与谢小娘子往三郎院中去。”站起身来,又向陆寓微道,“老身就不去添乱了,免得陆督使教训那小子时,放不开手脚。” 谢郁文很佩服淮阴侯见风使舵的态度。能混则混,能苟且尽量苟且,死乞白赖也要扛到最后一刻,可若是亮出真章,他也能见了南墙立刻回头,干净利索,凭谁都拉不住。 累世簪缨的门阀,旁的没有,唯在苟活这件事上,传承了一等一的智慧。 谢郁文与陆寓微行到陈昶院中,女使上前去推开房门,恭谨欠身,“二位贵人,就是此处了。” 陆寓微颔首,“你先出去吧,将院中的人都撤走,过会儿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许人靠近这间房。” 女使闻言一凛,口中称是,静默地退下。留陆寓微在门前,垂目问谢郁文,“小娘子准备好了吗?” 谢郁文心情倒是挺复杂的。来之前,她对陈昶没有半点好印象,他太蠢,叫谢赜当了枪使,害死自家一个无辜伙计。她早想好了,虽要不了他的命,也要叫他伤筋动骨。 可结果呢,方才淮阴侯夫人一番话,她竟可怜起这个蠢货来,要不是陆大人在旁,她这会儿怕是还没纠结出个名堂。 谢郁文对自己有些失望,从前没怎么没发觉自己有滥情心软的毛病?回过头来,却也庆幸,老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她这一堑吃的,恰好有陆大人为她兜着,没付出什么代价就长一智,回头她得再请陆大人上宜园来吃几顿饭。 漫漫想着,她苍白地对陆寓微略笑了笑,“只要有陆大人,我没在怕的。” 这话说得,直叫陆寓微心头一颤。 认识谢郁文这些天,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机敏端庄落落大方的,不在人前时,她跳脱灵动,偶尔也扮个娇柔妩媚耍耍心眼,可无论如何,她那股自强的心性是一以贯之的,气性上,谢家小娘子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孩子。 可眼下,淮阴侯府这桩破事儿,仿佛叫她生出些自我怀疑。前所未有地,也是不情不愿地,她松泛下来,不再是顶天立地的小娘子,不得不试着依赖别人。 陆寓微有些心疼,可她的信任与依靠又叫他欣喜。可惜当下不是敞开心扉宽慰她的时候,便只温言说了句别担心,当先走进陈昶房中。 陈昶压根儿没有料到,今日他就要遭劫难了,此刻正歪在塌上,津津有味地翻着本秘戏图,上下忙活。 十几日前,他叫人打折了腿,事后却死活查不出什么眉目。陈昶思来想去,能行此事的,应当只有谢家那个小娘子了。 陈昶怒火中烧,立誓必要报此仇。那谢小娘子生得貌美,没想到手段却如此毒辣,自己不就上前说了两句话吗,她居然就下此狠手,美人阴毒,更加可恶,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引谢小娘子上塌、生米煮成熟饭的计策自然是搁置了,他还想多活几年。这当口,她那个野心勃勃的堂兄,又来寻他筹谋一件事,虽不能直接向阴毒美人本人身上报仇,可能将她拉下马,刹刹她的气性,陈昶也求之不得。 可惜他正伤着,没法亲自去结果了谢家的伙计,便吩咐了手下人,好生送谢家人上路。 后头的事,果然如陈昶所筹划地发展,手下人来报将谢家两个伙计撞下了山崖,他大感快慰,终于出了口恶气,后头的变数,根本没再留意。 就是他的腿伤……当初他的腿伤看着一片狼藉,好在请来的郎中看过,说只要好好静养着,必是能复原的,陈昶也就放下了心。可养了数日,半点没见好,还愈发痛得刺骨了,郎中却说这是骨头在新生,确是最疼的时候,陈昶无奈,只得继续安养,日常便寻些在塌上也能进行的乐子。 此刻正进行到兴头上,极乐的霎那都在向他招手了,全身紧绷直喘粗气的当口,卧房的门“哐”地叫人推开,直挺挺走进来一个男人。 陈昶被狠狠惊吓到,口中呲哇乱叫,整个人险些从塌上跌下来,那册汇集了日月精华所在的秘戏图也飞了出手,“啪”一声掉在陆寓微脚下。 陈昶叫人撞破了好事,最紧要的关头生生被掰断了,一口气喘不上来,浑身都感异样,无数可怕的江湖传说,顷刻间涌上心头。 陈昶恼羞成怒到了极处,一手抓起个玉枕,狠命往来人跟前砸去,中气不足地叫唤着,“什……什么人!谁准你进来的?来,来人啊!给我狠狠……狠狠地打,打死算完!” 那玉枕在跟前庡㳸碎了一地,陆寓微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瞧了眼那胡乱敞开的秘戏图,又嫌弃地朝陈昶身下一扫,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陆寓微赶忙退后两步,回身拦住跟在后头走进的谢郁文,宽阔的肩头将她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娘子先出去,在门外等我片刻。” 谢郁文虽有些疑惑,可听陆大人语气坚定,想必他有自己的安排,横竖她所求,陆大人都了如指掌了,便也不挣扎,轻声说了句那行吧,转身退了出去。 陆寓微目视她退到了院中,方才掩上门,又看向瘫软在塌上的陈昶。 陈昶此刻四肢都是僵直的,神思茫然无措,偏耳力却似胜往常更灵敏,谢郁文不过轻声三个字,便叫他明明白白抓进了耳朵。 是谢小娘子?! 陈昶强自撑起身子,想要眺过眼前这来路不明的阴冷男子,可这人根本不给他机会,负着手缓步行至塌前,伸手一推,陈昶半身重心不稳,仰倒在了塌上。 陈昶摔得眼冒金星,问候祖宗的脏话张口就来,“你他妈究竟是谁啊?” 陆寓微压着满心的火,垂睫低吟,“我是阎王,来向你索命的。” 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冷得人如坠冰窟,塌上的陈昶吓得直哆嗦,几乎快哭了,整个人往角落里缩,“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嗯?这傻帽在塌上扯着被褥畏畏缩缩,问他想到底想干什么,这是什么台词? 陆寓微直感恶心,眉头一拧,懒得再废话了,冷着脸直切主题,“你教唆人在城外山道上行凶,杀了谢家的伙计,是也不是?” 陈昶呆了一呆,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劳动阎王本王了吗?他想要翻白眼,可惊怕之下,面上的肌肉已全不听使唤,勉强翻了半个白眼,嘴角抽搐着口出诳言,“什么乱七八糟的屁话,我听都没听说过。” 陆寓微面不改色,“供出同谋,亲自去殒命的谢家伙计家中伙计赔罪,奉养终身,便饶你一条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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