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一路踉跄,却行得飞快,像是要甩脱些什么,好几回都差些跌跤,还是陆寓微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 终于回到“阳羡溪山”,身后的内侍松了口气,忙又安排人侍候官家梳洗就寝。 好容易折腾完,官家胸闷气短的仍半点没见好,躁意几乎快漫过头顶了,喘息声急促还带着响。 这感觉不对……官家不是没喝醉过,哪回也没有眼下这等不痛快。往常喝高了,哪怕身上不适意,精神头起码是畅快恣意的。 可眼下不是。眼下他只觉得烦闷,还有不知道要上哪儿挠一下才能纾解的欲渴。 官家迷瞪着往内室走,步子发飘,走直线都有些费劲,一边漫漫地想,难道这就是江南的佳酿么……江南人真可怜啊,喝醉了都买不来快乐,净受罪。 眼帘一撩,视线略过床帐,官家忽然顿住了,悚然一惊。 此次出巡没带宫女,又因官家不是从小长在宫里的人,至今仍不习惯叫宦官近身伺候,是以一路南来,寝殿内室里他都不愿留人。 床榻前打起两层黄幔,幽微的灯光朦胧照着塌上起伏的形状。 他的塌上有人。 官家顷刻间清醒了,浑身戒备,紧绷着杵在原地,警惕凝视那床榻上的人影。忽然间,那人影动了,他登时汗毛倒竖,瞅准了时机就要发暗号唤人。 电光火石的当口,那人影倒先出了声。 松散而难耐的一声□□。 ……是个姑娘。 官家一怔,唤人的动作倒停住了。定立片刻,轻手轻脚地摸近床榻,临到塌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朝塌上一抄—— 昏暗间瞧不清什么,他纯凭着本能,一手将那塌上人紧箍住腰,一手去握她两只腕子,撩过头顶摁住,欺身贴近,从上而下地将她彻底制住,半点动弹不得。 官家的视线慢慢向上移,一路滑过肩头脖颈。 那肩颈细腻白皙,玲珑弧线说不出的美好。官家深吸一口气,甚至没急着再往上去看她的脸,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究竟是在渴求些什么。 不由自主喉头一咽,视线终于停在那姑娘面上。官家没怎么费力,就认出了她。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他扯出点玩味的笑,“谢郁文?” 谢郁文还是半梦半醒的,脑袋生疼眼皮沉重,听见声音,眼睛勉强撑开条缝儿,努力辨认着眼前的情状。 大眼睛闪了两下,像是不可置信,忽然瞳孔一缩,张嘴就喊。 官家两手都被占着,见她张口,连忙要去捂,却还是棋差一着,尖叫声穿破夜色,院子内外霎时一颤。 适才护送完官家回銮,陆寓微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往厢房去,寻御前的禁卫问了两句话。话没问完,只听一声尖锐的惊呼穿墙走壁传入耳朵。 俨然是个姑娘,陆寓微眉头一抖。 还有点耳熟。
第57章 谢郁文一声叫嚷还是没喊到底,半道上被官家捂住了口鼻。官家冷着眼神警告她噤声,“怎么,想将人都喊进来,看见你这模样?” 她什么模样?谢郁文一听这话就上火,那怒火一蹿,人倒彻底清醒了。她好好的,欺身上来动手动脚的是他,反还张口威胁,这人要不要脸呐? 眼前的情形诡异,谢郁文也只慌乱片刻,就定下了心神。男女同在一张床榻上这种事,但凡有点儿欲说还休的念头,那必然是旖旎无限的,可那是官家啊!她心里只有嫌弃,嫌弃之下自然就冷静了。 前因后果慢慢回笼,谢郁文很快意识到,她是被人坑了。 适才官家离席,宴上自然就叫了散,谢郁文缀在人流后头走出四面厅,左右顾盼,却也没能在人堆里找出陆大人。 陆大人说好要替她寻住处,既没音讯,她也不便乱走,索性就先送了宋大娘子一程,行到园子门口,与宋大娘子告了别,踅身又往回去。 正犹豫该上哪儿去等陆大人的信,恰好一个禁卫当头拦住她,垂首沉声请她留步,“小娘子,您这边请。” 谢郁文不疑有它,应声随那禁卫而去。她其实已经有些迷糊了,轻盈春夜里徜徉,平添一份百无禁忌的迷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行,她曼问一声,“陆大人是安排了哪儿?” 自己家的园子,喝上了头也不至于认不清道,这个方向再往上,就只有官家停留的“阳羡溪山”了,可不大对劲儿。 那禁卫微弓着身子,像是愣了愣,才遥遥一指西面山林如墨,零星有几抹浅色,“小娘子瞧见那重檐卷棚顶没有?就是那儿,有个小院子。” 谢郁文侧眸一眺,“噢”了一声。 这会儿特意拎出来瞧,谢郁文才有印象,那地方其实是个藏书阁,照着天一阁的形制所建,她几乎就没踏足过。粉墙黛瓦的三层小楼,并厢房及互为对景的读书楼,四合成个小院,住起来小是小了些,但胜在清雅。 陆大人挑的地方不错,谢郁文心满意足。藏书阁既已在眼前,她示意那领路的禁卫驻足,“路我认得,您不用再往前去了,只是能否再劳驾您去‘一蓑烟雨’传个话?我的侍女还在厅上候着……” 话音未落,那禁卫猛然抬起头,趋近两步,扬手就朝她挥过来。 谢郁文一时骇然,本能地就要躲,可身体不及脑袋反应快,没等她腾挪开,那胳膊从天而降,挥到眼前,才看清原来那只拳头里还攥着方帕子。 浓重而诡异的香气倏忽溢满鼻腔,她都没来得及反抗一下,腿一软,就那样晕了。 再醒来,就是官家一张脸,放大了横呈在眼前。说来也怪,一晚上宴席,官家就这么明晃晃地坐在上头,她却从没留过神去瞧他的模样,徒有个“颇有帝王威仪”的印象。真龙天子嘛,气势足了就够了,天下人匍匐在地,几个人敢掀眼皮子窥觑他? 可此刻离得太近了,那张脸就这样戳着,谢郁文纵使不想看,都撇不开脑袋。 今晚的酒,官家大约喝得不比她少,脸颊氲开异样的酡红,一双龙眼珠子在幽暗的光影里发亮,定定逼视她,眼底窜着灼人的火苗,衬着浓黑两道剑眉,不昧良心地说,着实有种耀眼的英挺。往下的鼻子嘴巴也周正,下颌的弧度流畅硬朗,骸骨宽而直,搁在一处,浑然就是该睥睨天下的君王相。 听说先帝儒雅,官家这张脸,风格却大相径庭。谢郁文暗想,或许还是心气使然,平心而论,单论长相,官家倒比陆大人更像是个武将。 想到陆大人,谢郁文开始觉得此刻的姿势别扭透了。两只手腕被官家紧握,她用力挣了挣,官家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力气悬殊,她的挣扎就和玩儿似的。 官家不言不语又纹丝不动,嘴角犹扯着点嘲笑。谢郁文看得愈发火大,真当她好欺负啊,还没听说宫里有子息呢,信不信她一脚踹断国朝龙脉? 她衔着恨,冲出口的话就不大好听,“您看清楚我是谁了没有?看清楚了就赶紧下去,我好起身。官家,您稍动动脑子就能估摸得出,眼下这情境,我也是叫人害的,可不是刺客。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撒气犯不着冲我撒,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口气冷硬,眼角眉梢飞着浓重的不屑与反感。官家此刻却正攀在躁动的浪尖上,年轻绝色的女孩子,在圣躬下一身反骨,反倒激得他兴致盎然。 “你也是叫人害的?”他没有计较她的不恭敬,拈着她的话在心头玩味,“朕怎么觉得,你是想自荐枕席?” …… 浓情重欲的一句话,谢郁文倒不怎么生气,她只觉得荒唐,荒唐得差点嘲讽出声。当了天子的人,真就觉得自己有九鼎重吧,天下女子个个巴望着能得他垂青是不是?自恋到了骨子里。 自恋到这个地步,其实也有些可怜,谢郁文同情地瞧了官家两眼,懒得再理会他。掰扯不通,再多口舌也是浪费,谢郁文估摸了一下塌上的情状,打算来硬的。 官家一腿屈着伏在塌上,另一条腿伸长了压住她膝盖往下,一手又扣着她的手腕摁在头顶,令她胳膊腿都无法动弹。还有一只手紧箍住她的腰,手指贴在腰际处,竟还在轻轻磨蹭,一下比一下用力。 那触感叫她恶心极了,本能地朝一侧用力挺身,鲤鱼打挺似的就要从他身下翻出来。 这么一下子,直叫官家面色一变,胸腔里溢出一言难尽的闷哼。原先两人还离着寸余距离,这样一撞,只隔两件薄薄绸衫,哪哪都挨蹭到了,简直是火上浇油。 官家心头大动。南巡没带后妃,年轻气盛的男子旷了快俩月,平日里还倒罢了,此刻箭在弦上,又是这么个要什么有什么的姑娘…… 动物般的野性本能快要将他吞噬的关口,官家还能分出一丝理智来为自己辩解,为了朝局,若真收她进后宫,倒也不失为良策…… 官家强忍缠杂着舒坦的疼痛,更用力地束缚住她,眸色黯沉,声音都有些颤,“真想承幸?” ……承你大爷的幸! 谢郁文终于恼了,眼见无法可施,忍无可忍地朝又一次挺身,朝他左肩狠狠咬下去。 她一嘴下去使劲了全力,官家吃痛,又是一声闷哼,左手终于松开了。谢郁文见机忙翻过身,伸手勾住床檐使劲,怎奈官家的右手仍没收力,上身探出床榻,腰下却仍叫他箍着,两腿奋力踢摆,终于连滚带爬地翻了下来。 官家哪肯放过她,迅猛地伸出胳膊往塌下掠,轻松就抓住她的衣裙往回扯。衣帛撕裂声骤然惊破夜色,一齐响起来的,却还有寝殿外另一道高声疾呼。 “臣请护驾!” 官家的动作登时滞住了,是陆寓微。 先前谢郁文那声惊叫,早警醒了陆寓微。他觉得像,可也不敢确信,她怎么会到了官家院子里?这未免太离谱。 但就怕万一,当即三步并作两步行到寝殿外,却被御前的宦官拦了下来。 宦官丧眉耷眼的,“陆督使,这……不好闯吧。” 御前的人,这等动静自然不陌生。虽说这回随扈的队伍里没后妃也没宫女,可保不齐江南路哪位大人识相,进献了新人,官家此刻正在行好事。这些算是朝务,自不会打他们这些伺候圣躬琐事的宦官手上过,他摸不准,可没胆量往里闯。 毕竟是御前的人,陆寓微不好硬来,只得静立凝神留意响动,有一阵儿没声息,后来却哐哐堂堂的,像是有人翻腾到了地上。 陆寓微再也顾不了旁的,推开那宦官就往里闯。 随扈的没有宫人,这事众所周知。左右他有借口,真撞破了什么推说不知情就是了,忠心护主,怎么都论不出罪过。 陆寓微满脑门官司往里冲,要细分辨起来,里头还有些怕。若真是她……若真是她,他该怎么做? 先前官家特地点名叫她赴宴,他便隐隐有过类似的念头。朝局的事他没花心思梳厘,可帝王纳臣工之女稳固朝纲的手段,古往今来早成定例,他还是知道的。官家不放心谢忱,他伴驾多年,这点也知道,如此说来,官家若有心,那也顺理成章。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8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