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葭葭冲着他笑,灵动的颜色流转在轻悄的夜,晃得他睁不开。陆寓微一个冲动,阖起眼,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其实很不够,却还是很快分开,低声唤她,“葭葭,自从见到你,我好像活了过来,嗯……不是脑子,是心,你明白吗?我说不好,很多情绪我说不出来……”停一停,加重了语气,“但唯有一样,我十分确信——你是我喜欢的姑娘。” 实在说得有些生硬,甚至辞不达意。多年孤寂的生命里无人倾诉,也无甚值得倾诉,他将一颗心锁得深沉,等闲不去触碰,早蒙了厚重的尘。沉默寡言久了,今夜破天荒地要直面自己的心,生生将深藏的心声拽出来,已是不易。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攀上她的后脑勺,轻轻抚着,要她看着他,“葭葭,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心中已然有答案,可还是想亲口听她说出口,大约沉溺在爱慕中的人都有些傻气吧,无谓的事情却有简单的快乐。 谢郁文被他控住脑袋,半个身子都僵着,不由双手弯住他的肘,好微微借力。她眨了眨眼,笑起来眉眼弯弯,还有分少见的娇憨,半藏半露地说,有一点点喜欢。 一点点也是喜欢。陆寓微心满意足,说这就够了,“慢慢来,我会努力,让你往后的喜欢越来越多。” 谢郁文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眼波流转,想嗔怪却没说出口的模样。那鲜浓的神色和钩子似的,勾得陆寓微霎时心痒,抚在她脑袋上的手稍一用力,将她往怀里带,略低下头,便吻了她的唇。 与前两回都不同,这一吻迟迟地紧贴着,不愿分开。两人都是生手,甚至谢郁文还比他稍更懂得一些,毕竟藏污纳垢的民间“瑰宝”没少看。唇贴着唇轻轻摩挲,亲昵到极致的触碰令人无边称意,可慢慢又生出些切切的渴求,仿佛还很不足……是要怎么样呢,鬼使神差的,她微张口就着那柔软唇瓣吮了两下,嘶……对了,更深切的拥有和贴近,似有热流自心上激荡至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缠绵相依的愿望。 陆寓微叫她一吮,顿时失了魂魄。气息蓦地急促,喉间冲出一声低沉吟咏,反客为主地迫切探着她的唇,一边伸手,将她扣在他肘上的双手往下带,引她两臂环在自己的腰上,微微用力,将她揽得更近。 竟是这样的滋味……脑海一片空白,一切都由着本能,手顺着那腰间蜿蜒的线条向上,不由加了分力气,那样生动而馨软,直欲要抚遍分寸犹觉不够…… 他略略错了一下身,以免硌着她。这一动,神思分出一点儿清明来,深知是不能再继续了。陆寓微抬起头,气息不匀地缓着神,将她垂在额前的一络青丝拂至耳后,“葭葭……” 说什么呢?说他唐突吗,可是这样快乐,两个人的沉醉都骗不了人。一句话滞在舌尖,谁知她迷惘地打了个呵欠,直接将他的无措辞句冲散了。 陆寓微苦笑不得,也是,闹了这样久,往漏刻一瞧,早过了子时。他顿时有些歉疚,兵荒马乱的一夜,他却还拖着迟迟不令她歇息,太不应该。 陆寓微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之前想留你在山上,我去看了一圈周围的院子,觉得西崖前那处藏书阁不错——离我这里不远,也清静,虽离群一些,我多派了人守卫,也不用担心安全。适才宴散时人多,我遣了亲信去知会你,谁知道……” 想起来又是懊丧。谢郁文却听得疑云四起,真是巧,陆大人挑中的也是藏书阁,难不成早先那位替她领路的,并不是假扮的禁卫?陆大人遣了亲信来寻她,结果被一个禁卫抢了先,这背后…… 想起来又是繁复的阴谋诡计,谢郁文觉得脑子都转不快了,犹豫着说,“先前那个人的面貌……” 陆寓微却干脆地打断她,“葭葭,你先好好歇一晚,此事就不要再想了,都交给我。你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山上就这些人,查起来清清楚楚,一个都逃不掉。” 也是,禁卫那头尽在陆大人掌控之中,谢郁文并不担心,可山上还有别人。她忍不出又提醒他,“我那个堂兄谢赜……” 陆寓微却说我知道,“自从第一次见他,我便派人盯着他了,你放心。”话音未落,自己也觉得说不响嘴,早叫人盯着了,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漏过了,容得他兴风作浪? 陆寓微歉然看着她,“是我轻敌了,原以为他至多是寻那群勋贵子弟打些歪主意,没想到……”没想到,手脚竟然敢动到御前,简直胆色滔天。 谢郁文摇摇头,“不怪你,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我只是和你说一声,免得你碍着谢家与爹爹的面子,行事有顾忌。” 说话间行出了正房。游廊曲折朝外蜿蜒,庭院深深,面前是那样广阔而遥迢的长夜,望之无端便觉着深远。陆寓微细细思忖,她应当是累极了,还要走好半天的路,春夜寒气袭人……忽然顿住了脚步,侧过头,尽量显得正气凛然,“葭葭,时辰不早了,今日你先留在这里歇一晚吧,明日我再派人送你去藏书楼。” 夜色深沉,她也怠懒再挪地方,其实求之不得,立刻顺着他说好,“这里从前是我的院子,我门清,左右挑个厢房对付一晚就是了。” 陆寓微却又带着她往回走,“你去正房歇息,我还有事要问,完事就在外面厢房歇下了。”不容她争,只说,“听话。” * 事情查得很快,天刚拂晓,便已水落石出。陆寓微携着结论回到“云散月明”,正准备稍歇一歇,再去向官家回话,谁知一踏入院子,便见官家御前的宦官,在院中候了一溜。 他一惊,犀利目光朝院中眺望,“怎么回事?” 跟前的宦官抬眸觑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官家一早便来寻陆大人,已在正房恭候您多时了。” 陆寓微眉头一拧,遑急朝里走。正房……葭葭还歇在正房呢,怎么又是官家!
第60章 官家行止动静皆不小,天尚擦黑,浩浩荡荡一群人就往院中来,早将里头的谢郁文惊醒了。她轻手轻脚挨到那扇江山图座屏前,隔着烟霞似的轻软罗帐,细听明间的响动。 其实没什么可听的,三不五时地响起两下咳嗽声,影影绰绰能瞧见个身影静坐着,手边的热茶添过两三道了,仍没有起身的意思。 谢郁文精神头不大好,心里装着事,睡得浅,一大清早又给人吵醒了。她猫着腰在座屏前候了一阵儿,便没了兴致,睡眼惺忪地在房里打转。 官家好闲的心,昨夜的酒醒了么!这就来扰人清梦。也不敢出声,只好暗暗一通排揎。其实过去一整夜,对于官家,谢郁文倒没了多少怨气,昨夜的情形她后来慢慢想过,官家那红了眼要吃人似的模样,真不像个正常人,多半是给人下药了。 作恶的行为不减,作恶的动机大约少了一半。谢郁文对这位少年天子的评价又添上了浓重一笔——不仅刻薄寡恩,还没什么定力。 可怜见的。天下初定,可不兴遇上这样的君王。 替江山社稷操了会儿心,又操心到了自己。这下子该怎么办呢,谢郁文百无聊赖地盯着那槛窗瞧,步步支锦样,一格一格透进逐渐鲜亮起来的晨曦,倒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好春日。 官家在明间岿然不动,稍间里并没有向室外开门,总不能叫她翻槛窗出去吧! 好在一时半会儿也不担心官家会发现她,毕竟是人君,青天白日里闯人内寝,应当没有这样不要脸。 正想着不知道徐徐上哪儿去了,外头忽然响起了说话声。谢郁文忙凑近去听,果然是陆大人回来了。 陆寓微行到正房上,隔着老远便屈身行礼。官家挥手示意他起来,却也不先说正事,哂然朝几丈远外高阔垂地的帘帐一指,“原来不是陆卿在后头歇息?那是谁?” 银红的帘帐尽数掩着,微风一徜,轻曼软罗漾开暗香浮动,扑鼻皆是甘甜的鹅梨帐中香气。 内寝定然是有人的。 陆寓微很镇静,立定了目不斜视,沉声开口,“是谢家那位小娘子。” 三司副督使么,二十出头的年纪号令三军,但凡冷下脸来,什么话都能说成一副正派坦荡的威严样。 其实山上留下个人,自然会有人递消息到御前。这事情古怪,官家闻信沉吟半晌,莫名其妙的冲动蹿腾着他一早便来探究竟,没成想,陆寓微倒丝毫不遮掩,官家反像是噎着了,发作不得,眉头蹙成一道川字。 圣颜不悦,陆寓微垂着目却瞧不见,停了停,又补上一句,“昨夜谢家小娘子受了惊吓,神思十分恍惚……” 一句话便够了,谢家小娘子缘何会受惊吓?陆寓微想起来心中仍不由一缩瑟,几乎要冷笑。略掀了眼帘,目光朝官家面上一绕,果然见官家悻悻的,咳嗽了两声,转开眼不看他。 陆寓微忍不住要刺他两句,“之前尚不闻官家咳嗽,可是夜里受了凉?昨日宴上的酒后劲足,官家近日舟车劳顿,酒后更要注重休养,纵性贪欢,恐伤圣躬——春日风寒,不是小事。”说着就要吩咐随侍的宦官,“太医院院正此番随扈,臣这就着人传他来。” 陆寓微素来寡言,忽然绵里带刺地唠叨起圣躬,显得反常极了。实在是不忿,昨夜之辱暂时讨不回本金,惹一惹官家不痛快,只当是利钱。 官家心中不悦,眉头蹙得更紧。可这上头他到底行事不光彩,便且按下不表,夷然转开了话头,“朕一早来,是想问你昨夜之事查得如何了。” 查是查明白了,可结论却不好说,毕竟关涉谢家人,不知道是否会被官家有心利用。朝局上的阴谋诡计,陆寓微没有一点成算。 先告了声罪,“据臣所了解,昨夜之事牵扯到谢府中恩怨。谢氏积年内情与宿怨,臣没把握,便擅作主张,传了谢公一道来,好向官家分辨清楚。” 适才自院外疾行至正房,片刻的功夫,陆寓微还觑着空命人将谢忱请来。这招是真损,毕竟官家昨夜里折辱了人宝贝闺女,无论如何,失德的指控是坐实了,没有人会声张,可防不住人家当爹的在心中给他烙上杀千刀的罪名。也是陆寓微一时情急,恐官家得知谢郁文在院中,又要生事端,只好将岳丈请来坐镇。 官家闻言,觉得别扭极了,可陆寓微言之凿凿,总不好就驳了他的话,显得他心虚。当下只好抄起茶盏抿了口,一声冷哼:“那就等他来。” 谢忱来得很快,一夜暗潮涌动,早隐隐觉得出了大事。陆寓微言简意赅地将昨夜情状说了,官家院中那些细节直接略过没提,不是要为尊者讳,而是推己及人,怜惜谢忱为父之心。 可即便如此,谢忱的脸色已然十分不好,淡然一张儒雅面孔,慢慢蕴起勃然之怒。他行商坐贾二十余年,三教九流里摸爬滚打,什么污糟事没见过,可半辈子的遭遇,都不及此刻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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