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同春哥儿一般大的年纪,珑月纵是有要事寻郗琰,心中着急却也实在做不到不理会。 可她的衣袍也只有几件。 随同她骑马而来的侍卫们都将外氅大衣脱下裹着路边孩童,可也不过是单薄之力罢了。 珑月赶去军营时,军营里的士兵也正呆呆望着她。 约莫是觉得这位王妃生的太过好看,约莫是觉得新奇,守着军营外门的十八九岁的小郎君满面羞红的去喊着人。 不一会儿珑月就被当成猴子一般,被一群士兵围观。 “是王妃呢!” “燕王的婆娘!” “不是说王妃被囚禁了吗?怎么还能来军营......” ...... 郗琰从营外得到消息,策马跑回营帐。 郗琰本以为这丫头听了胡言乱语要跟他来闹腾的,谁料一掀开军帐,便见一张被冻的青紫的脸庞。 就连露出被褥外边雪白的手背,如今也是青里透着红。 珑月裹着郗琰的被子,正在抱着一只大肚碗,咕嘟咕嘟的喝着白粥。 她见到声响,连忙抬头,与郗琰遥遥对视。 她咧嘴喊他:“二哥!” 以往是个格外漂亮的小姑娘,如今穿的单薄,头发也乱糟糟的,吸溜着冻红的鼻子,鼻头上隐隐有着水光。 郗琰有些嫌弃的蹙眉,“你不会把你鼻涕往我被褥上擦了吧。” 珑月气了,“你胡说什么呢,我能有那么脏?!” 她一路赶来,实在饿得受不,懒得找他算账,开始啃起来冻的邦硬的馒头。 郗琰眉头轻皱,冷着脸问她:“跑来干嘛的?” 珑月停下啃馒头,找他算账:“你知道你如今名声有多难听吗?他们都说你如何坏,说你害了我阿兄......还说你郗琰不像是姓郗的,胆子怂!” 郗琰以往被人骂的多了,最初生气,如今皮都厚实了,觉得不痛不痒。可如今被自己亲妹子指名道姓的骂,还被她怀疑,谁能忍? 郗琰重重一拍桌子,冲着珑月破口大骂:“你懂个屁!你再乱说给老子滚!滚回去!” 珑月被吓得连手上的满头都给吓掉了,她连忙捡起来拍干净上面的灰尘,有些委屈的吸着鼻涕,“又不是我骂你,都说是他们骂你!每回他们骂你我都帮你骂了回去,我帮你你怎么还朝着我凶?” 她跑了这里有多累,脸都要被冻掉了...... 郗琰微怔,没有继续做声,过了许久才道:“这里随时会打仗,你往这儿来跑什么跑?” 珑月声音很冷静,“是你娘,赵夫人病了怎么都治不好,给你送信你也不回,她天天哭眼睛都要哭瞎了,还是我找的乡下郎中给瞧好的,她总念叨着你......天水城里来了许多雁门关逃过去的人,都说死了好多人,又说什么我被你囚禁。所有人都说我被你囚禁了,我可不得出来叫他们看看吗?” 她被郗琰冤枉的有些生气,气鼓鼓的皱着眉头,同时也委屈的很,“我以为你被人打死了呢,既然好端端的,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不能送封信回去?你真是太没良心了.......” 是的,郗琰与郗珣一打起仗来,就像死了一样,根本不知道往府上送一封信。 郗琰面无表情的看着珑月,听了这些消息到底没舍得再骂她,只是攒眉,不说话了。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们这等战场上搏杀之人,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写什么家书? 若是写便叫家人有了期盼,日日盼着家书到来。一日没了书信,或是晚了几日就该叫她们惴惴不安。 王兄他怕也是如自己这般思虑过甚,怕是......早为小姑娘走不出来做打算吧。 珑月一双圆溜溜的眸子泛着水光,问他,“你有阿兄的消息么?” 郗琰坐去她身侧,听闻此话微微笑道:“有,忙着四处平乱呢,哪有你这么闲着的?成日到处跑。” 珑月委屈:“我才没有闲着,我这段时间可忙了!” 王府里的所有人都很忙,很累。忙着安置难民,忙着收容孩童,想方设法叫他们能度过这个寒冷冬日。 珑月是个很好哄的,哪怕丈夫兄长都不给她送信她也无所谓的,只满是期盼的语气:“能不能见我看看。” “军营里的书信,又不是王兄亲手写的,你看能看的懂吗?” “可是.....可是他那般忙吗,为什么我连一封信都没有收到?还是说阿兄已经忘了我了......” 兄妹二人这日罕见的没有拌嘴,郗琰动手摸了摸妹妹圆滚滚的脑袋。 小姑娘垂着脑袋抹起眼泪,比起上月郗琰回去那次,她好像瘦了许多。 小脸尖尖的没了肉,手上也生了冻疮,肩头更是瘦弱的厉害。 以往挑嘴的很,如今是连馒头白粥都吃的狼吞虎咽。 瞧着很可怜的模样。 郗琰也不解王兄对她的这份极端固执,克制的情意。 王兄早早着手安排一切。 除了安排北境兵力部署,那男人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姑娘身上了。 郗琰粲然一笑,心叹那男人可真是心胸宽广,肚里能撑海。 甚至人还活着好好的,连这姑娘日后再嫁之事都仔细思虑过了,生怕蠢丫头被人哄骗了去,提前就替她物色人选了。 真是—— 什么都能忘了,怎么会忘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二人才只说话片刻, 营帐外便传出阵阵号角。 旋即帐帘晃动,亲卫进入营帐,禀报郗琰道:“将军, 西羌五千骑兵骚扰临平——” 郗琰从一旁衣架上披上大氅,披到肩头, 起身便欲离去, 临走前不忘叮嘱珑月,“你早些回去, 之后不管听到什么,再不要往北境。另外军医不够用, 你回去立即往四处城中寻些——” 也许是郗琰怕她担忧, 给她特意布置点能叫她分心的事儿,珑月却十分认真的点头, 终于觉得自己能有用了。 她目送郗琰披上银色甲胄, 在亲卫簇拥下大步流星踏出军营。 望着那个穿着甲胄魁梧一大圈的背影, 只觉得仍是清冷出尘,雍容高贵,险些将郗琰的背影与郗珣的重叠起来...... 珑月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失落的收回眸光。 外边下起鹅毛大雪,一阵一阵, 雪混着霜雹, 噼里啪啦迸裂于军帐之上,犹如碎珠乱窜。 郗琰的亲卫带着珑月在军营四处转着, 有意要带着王妃在四处营帐露脸, 耳听为虚眼见为此, 如何也要让那群成日败坏主子名声的人好好看清楚。 军营苦寒, 征战动乱时尤甚。 珑月一路所见, 满目疮痍。 知晓王妃亲自前来视察,许多待在营帐内休息的伤兵互相搀扶着跑出来参拜。 一个个皆是衷于郗氏的臣子,如今见着王妃前来更是敬畏,原本对郗琰的埋怨之声,竟因王妃亲自到来,刹那间便消失不见。 他们中有些士兵也不年轻了,两鬓斑白,还伤了腿,连床榻也下不了。 珑月瞧见不免心酸,连忙跑过去搀扶住他。 “您切莫别起身,好好休养便是。” 老将感激涕零,却不敢真叫王妃来搀扶自己,“怎敢劳王妃大驾。”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只因为一句话一个举动,就叫一群士兵们热泪盈眶,感激零涕。 珑月却丝毫生不出欢喜来,她在一群人殷切期盼的眸光注视下,怅然、羞愧和无力。 仗是前线儿郎打的,伤也是他们受着的,可自己仿佛享受了所有人的爱戴,却也没做出什么功绩来。 这一刻她甚至慌张的想要逃避这群人的眸光,觉得自己不配......诸多情绪交叠起来,反复炙烤着她,她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受。 珑月的话在喉间滚了滚,最终只能朝着一群伤兵承诺:“听闻军营里军医不够,我回去后会多派医士过来,还请诸位好生养伤。” 珑月自军营回城时,过往行人行动匆忙,一双双眸中透着疲惫呆滞,面上再无先前的安详之色。 她来时将外氅脱掉给了一个小男孩儿,如今再见已穿在另一个年岁更小的孩子身上。 似乎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 珑月命人套了几辆马车,将沿路能见到的孤儿都顺路带回天水去。 沉重的心事,外边呼啸的寒风,都叫珑月再没心情出去骑马。 她随着一群小孩儿们挤着马车回城,途中她闷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朔州位处北地,一到冬日便种不出粮食,只等春日才能耕种。 许多村庄饱受羌人抢夺,损失惨重,庄稼更是毁坏,百姓没有钱粮,都需要王府才能撑过这个严冬。 可守着前线的士兵却又万万不能缺粮。 方才她所见,军营中一日三餐都吃着玉谷麦麸炕制的硬饼。 往年还能朝凉州,陈留去借粮,可如今哪个地方有余粮? 数十年的动荡,他们最需要的......所有人最需要的是休生养息,安定生活...... 许是珑月面上这副悲戚无措的神情惊到了一车的孩子,一群孩子中有些年岁小的被吓得哭泣起来。 饿的皮包骨的小孩儿拿着一双双眸子恐惧的看着珑月,无论珑月怎么问,怎么生手生脚的哄着,只会叫他们哭的愈发厉害。 其中一个年岁稍大一些的小姑娘怯生生问珑月:“你会把我们丢掉吗?” 珑月一怔,她本能的摇头。 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她拿着手袖胡乱的蹭了蹭脸,只怕是自己这副无措的神色叫这群孩子担忧害怕了,担忧自己没能力抚养他们,将他们再度丢弃。 珑月连忙收敛神色,明明也是一张青涩的脸,却努力将自己变成当枪不入的模样,“当然不会!你们会随我去天水,那里有福田院,收容老幼废疾之人,向你们这样的小孩儿有很多,你们会有吃的有穿的,别怕就是。” 她扬起唇角满是信心的安慰起一群孩子:“只要过了这个冬,来年就好了,就平安了——” 漫长孤独的跋涉道路,带着一群孩子路程注定快不了,终于在半月过后赶回了天水。 珑月忙着将小孩们安置去福田院,派人去给他们分发一套冬日的衣物,这才回去王府。 她才踏入王府的门,拂冬忧心忡忡跑来道:“锦思那边绣娘赶制的衣服前几日就见底了,如今街上更是十铺九空,便是连旧棉絮衣物如今都难寻到......” 拂冬的话还没说完,被郗珣贬回朔州的徐芳也来了,“王妃,有急事寻您商议!” 徐芳便一副急匆匆模样,语调急促:“方才小刘又带回来了六十多个孩童,还有许多上了年纪的伤患老者,衣裳发给老者便不剩下了,听说冬衣棉絮军营里还有许多......” 珑月攒眉,她惦记着郗琰的话,“军营里的冬衣棉絮自然是都要发往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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