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如今的势力分为两派,一派以大王子为首的旧王庭, 另一派便是以那几个老王叔为首,更是主张朝着羯人称臣的新王庭。 如今天气日渐严寒, 若西羌同羯人联合, 只怕北境会有动静。 郗珣传信回去命朔北加强戒备,自己则是叫来了谢鉴叮嘱起他上京之事, 开始分批交予下去京城暗桩。 上京开春必有大动乱, 谢鉴此时来接手再好不过, 郗珣也是时候早些安排旁事。 ...... 天气睛阳,苍穹一片澄净如洗,艳阳普照。 今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来的颇为壮观。 珑月在上京之中见到的第一场雪,碧蓝苍穹间,不断有雪花绒毛一般四处飘落而下。 她迫不及待跑去园子里, 额间的发被风撩起, 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她欢笑着伸着手去接雪。 小姑娘穿着一身石榴红瑞锦袄裙, 李氏仍然怕冻着她, 命人给她往外头套上夹袄, 狐皮大斗篷, 足足将珑月套成了一个走路都不灵活的胖妞儿才罢休。 李氏院子里这些时日也热闹的紧。 常老太太自大姑娘那事之后, 不像以往每日里叫儿孙媳妇儿们过去请安伺候。 不用去老太太房内伺候,几房夫人也不是刻薄的性子,府上媳妇儿们日子难免松快许多。 常府如今不忙着婚丧嫁娶,入了冬人懒了骨头,几房女眷总往李氏院子里来逛。 李氏是府中主母,她住的院子定是比旁处要宽敞明堂的。 临窗四下烧上几炉热烘烘的炭火,再往炭炉上煮着茶,温着汤羹,糕枣。 女眷们隔着花窗瞧着窗外稀稀落雪,不怕冷的都跑去抱厦打叶子牌下棋去了,人多总归是热闹的。 炕上坐着的各房夫人们都怕冷,一个个不愿往屋外头去,隔着窗见到六姑娘在外头跟几个小堂弟玩雪追鹦鹉的模样,一个个都怕的打摆子。 李氏朝着珑月招手:“在外玩了许久,快些进来陪娘和婶娘说说话,说一会儿就放你出去。” 珑月才不呢,她知晓自己一进来李氏就怕她着凉不给她出去了,是以跑的更远了。 二房夫人的嫡亲媳妇儿也排行第二,府里便称二少夫人,二少夫人与李鸾这个大房里的大少夫人同一年前后脚入门,两个小媳妇儿感情相处的好,此时两个年轻的媳妇儿也不嫌弃冷在抱厦里打着叶子牌。 二少夫人见到珑月在屋外玩,便也眼热的跑出去一遭,结果冻的她一个激灵,她连忙上去摸了把珑月的手。 珑月笑如银铃,“二嫂你的手好凉啊!” “唉,可叫人逮住你了!” 二少夫人趁着给她摸手的功夫将小姑娘夹着一同入内室暖和来。 珑月被抓近内室,接过婢女奉来的胡桃茶,不由得仰头喝了起来。 才一口下去就蹙眉,珑月皱起眉头:“这是放了多少香?怎么除了胡桃,还能喝出一股子的胡椒味?” 胡椒价格堪比黄金,世家大族彰显气派富贵,莫说是饮食,便是茶水也喜好往里头添置胡椒,珑月却是喝不惯的。 后一步进门的李鸾正由着丫鬟们褪下披风,扭头笑道:“那不是叫你品味道的,是叫你冬日里暖和身子的呢。” 珑月搁下胡椒茶,去用一旁的清茶漱口,“我才不要暖和身子,我一点儿都不冷。” 她可是朔州的姑娘,怎么会怕冷? 二少夫人听这话,与内室的长辈们迎合起来:“这话可真不假,六堂妹在外头玩了大半个时辰,手都暖烘烘同火炉一样呢,比我的都热乎。” 李鸾道:“是是是,六妹妹手软和,哪像你的手竹竿子一样能存的住几分热乎?” 二少夫人白李鸾一眼:“可不是?都道是软和的手才有福,我这柴手干巴巴的没福气,怪不得连方才捉牌都一连输给了大嫂!大嫂如今嘲笑我呢!” 李鸾听闻含笑,“你是先前赢得几盘都忘了不成?你这人怎么的只记得自己输不记得自己赢的?真要是缺银子我要管二叔问问,是不是不给你银钱花呢?” 两人这番举动倒是叫房里女眷们捧腹大笑,连其他房夫人都打趣:“大嫂二嫂,你们房里这几个丫头啊都别急着嫁,还有的养呢,在跟前多养几年也好,叫我们也跟着看个趣儿。” 这话叫两个新媳妇儿不由得红了脸。 可这份欢愉未曾持续多久,珑月便眼见着女眷们又聊起前朝政务来。 李氏垂眼看着茶盏,眉眼浅淡,“三叔要被外派了,说是升迁其实不过是仓促补缺,去郡县做个文职也没什么实权,不过如今这档口倒也并非是祸事。三弟媳去的早,八哥儿十一哥儿也才十来岁出头,定然是要叫三弟带着跟去任上的。开春后如何说不准,依着他大哥的意思是趁着三房外放,干脆叫府上先分家,将该是你们几房的先分了去,年底他再亲自与你们说,先叫我同你们透个底儿。” 分家并非小事。 常老太爷去世前财产田庄已私下分下,如今分的不过是公中这些年赚的银两,可这也不少了,少说几万两银钱的事儿。 且旁的不论,老太太还活着哪儿能分家? 女眷们听闻,面上皆是升起了几分慌乱之色,二夫人颇为担忧:“可是朝廷出了什么事儿?” 大伯时任户部尚书,消息自然比旁处灵通的多,且还叮嘱李氏提前告知她们的,绝非小事。 “听说赈灾一事出了大岔子饿死了许多人,连钦差也死在了任上。朝廷估摸着是想着临近年关便没往四处做声,只叫当地府兵去镇压却不肯给钱,府兵如今要自掏腰包谁乐意?如今是连管都不管的,如此下去只怕是要大乱了。”李氏攒眉道。 常府的夫人们也非目不识丁之人,皆是世家贵女出身,消息直觉总是灵通的。 珑月的小叔母便忧心忡忡接道:“我也听我父亲传来的信中说,许多州府粮食都涨价了,说是白米面如今都不好买,有银子也没处花,书信中要我提醒咱们府上过年多备些粮食,开几处粮仓呢。” 就连珑月听闻也忧心起来。 普通之家若遇大灾大祸,备上粮食躲藏起来总能撑过天灾人祸。 可如常氏这等门庭,府兵、门客、各房子女仆役,哪里是躲避就能躲避的了? 何为士族?何又为庶族? 幼时她便问过阿兄。 郗珣道,士族是庶族数辈经营并得天时地利,后祖业累计,声势煊赫的家族。 庶族尚且能苟且以安,高门却是累累白骨堆砌,血液滋养出来的。一旦有半分不测,满族覆灭为奴为婢更不在少数...... 而如今,珑月恍然,怪不得近来总见父亲兄长紧锁眉头面色难看,常府几房男子行迹匆匆忙碌的一日到晚也寻不到人。 便是阿兄与姐夫,也很是忙碌,时常不见人影。 是不是如今,朝廷上,大梁四处,也正在经历一场动荡浩劫? 她从不轻视任何一个奴婢,因为她深知一场动荡浩劫,连皇族顷刻间都能遭到杀戮殆尽,血脉无存。 她家若是一着不慎,会不会也落得一个满族覆灭的下场。 十六载无忧无虑的珑月忽的担忧起来。 只求那把刀别落在她在乎的家人身上...... ...... 又是一日,禁中女官忽而登门常府,叫常府女眷们措手不及。 前来的女官正是仁寿宫的陆芳。 陆芳被引去见到珑月,朝着珑月行礼福安,笑着道:“安乐郡主,太后娘娘宣您入宫。” 珑月莫名,却也不见什么惶恐。 阿兄提前便告诉过她,太后这几日会宣她入宫,只叫她安心入宫。 珑月让陆芳稍候,她安慰好李氏,整理穿戴,便匆匆随着陆芳一同往宫廷而去。 仁寿宫四处以金丝楠木为梁,水晶玉璧作灯,琉璃碧瓦宝顶鎏金。 一路行走在宫廊之下便已肉眼可见的奢糜。 珑月见此心中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闷,总算去到时,便见外殿围着众多的妃嫔公主、宗室命妇。 晋陵长公主也端坐于塌。 见她入内,晋陵远远朝着她转眸看来,一双清冷的眉眼,珑月正是无措的时候,见到纪王妃朝自己挥手。 孙三没成想能在这里见到珑月,连忙欣喜的冲着她挥了挥帕子。 “郡主怎么来了?” 珑月连忙跑去她身边,隐逸与人群之中,躲避晋陵长公主的视线,道:“是太后请我来的。” 她也不想来宫中啊,每次都很不自在,又不好玩儿规矩又多...... 孙三听闻倒是感慨起来,“看来老太后是还惦记着你呢,我方才与她说话她都不认识我了,瞧着是有几分糊涂了......” 孙三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 总归是三分真七分假,她在宫里待得久了学会了做足样子,且她对着老太后总是存有几分敬佩之心的。 二人正说着,太后似乎知晓珑月来了,内室中便有女官出来宣她入内,珑月与孙三匆匆告别,绕过众人便迈入内殿。 仔细算来珑月许久没见过太后。 印象中的太后,是春日里那个与齐大人下棋下不过想要悔棋,遭齐大人嘲笑后死活不认账的老顽童。 是夏日里那个怕她吃不饱,特意给她多留了两碗杏脯酥酪的慈祥老者。 虽银发苍苍却是精神抖擞。 可如今,珑月见到床榻上躺着的那个老人时,她险些没认出来。 老太后眼神略有几分呆滞浑浊,看了她一会儿才认出她来。 珑月眼眶酸涩。 她哭喊了一声太后,就扑去床榻边。 “你这孩子,哭什么,哀家还活着好好的呢......”太后故作生气。 珑月听太后这般说,赶紧将眼泪忍住,她不会憋哭,憋着的模样小脸涨得通红,睫羽上都是泪珠。 太后伸手欲抚摸她,珑月连忙乖巧的将脸蛋凑去她手心里。 “太后娘娘,珑月来看您了......” “好孩子,还是这副惹人疼爱的模样......” 太后目光似乎在她身后梭巡,喃喃道:“你阿兄呢?珣儿呢?” 珑月也不由得回头寻找,陆芳连忙上前道:“已差人去前朝寻燕王殿下了。” 太后便道:“好、好,一个两个的都是好孩子。” 她摩挲起珑月的脸,珑月垂眸与枕上老人浑浊的眸子对视而上,她也不知太后能否看清她,却一刻不停的与她说着话。 “听说您想要见我,我就连忙跑进宫了,心里想着啊,太后总算是记得我了,我还以为您将我忘了呢,许久都没见过您了.......” 太后笑说:“哪儿能啊......满宫的女眷,就记得你这个丫头。” “你一来宫廷啊门室都敞亮了,那时我还想拿哪个俊俏的与你这般相貌......相貌的作配,想着我那侄孙儿倒也俊。后来想想,怪不得,怪不得珣儿那些时日见到哀家就板着张脸,明明才二十六,瞧着像是六十二的老头儿......原来啊,是那时候就对你有心思了,你一来一准也要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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