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后一番话说的是断断续续,虚弱的紧,却叫珑月听明白了。 明白这位老人是看破她二人关系了。 登时她面颊飞红,心跳如擂,想否认道:“太后您说什么呢?我......我......” 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听身后传来内侍通禀声传来。 “燕王殿下到了。” 太后听闻忍不住轻扬起嘴角,一副看吧,不出所料他来了。 珑月回眸,一眼就与殿外那道修长的身影对上视线。 殿外敞亮,天光下的他面如冠玉,双眼幽深若寒潭。 身着天青方袖袍裾,袖口衣襟上绣着繁复绣纹,腰间祖缨玉佩,另一侧斜跨长剑,站的笔直,身子挺拔的犹如一把利剑劈开天光。 郗珣生的非常高,身型修长飘逸,行走间行云流水,广袖飘飘,恍若仙人踏世。 他走至珑月身前停步,跪坐的珑月努力的仰头,才能将他的全身映入眼帘。 郗珣轻拍了下她的头,轻呵起来,“还没看够,小心闪了脖子。” 珑月被他这般一拍,自入宫后心里那丝担忧害怕就忽的一拥而散了。 什么都不怕了。 小姑娘心想,阿兄啊阿兄,你可真是我的灵丹妙药,药到病除—— “我就想看你啊,阿兄,我好几天都没见到你......” “花言巧语。”郗珣低声道。 两人险些忘了这里还有一位老人。 一番话语叫老太后既是欣慰又是心酸,她这外孙以往带人体贴温和,如今是一有了媳妇儿别说是娘,连外祖母也忘了干净。 好在郗珣很快敛了神,躬身给太后请安,与珑月一般跪坐去太后床边,温声道:“您可是有话要叮嘱孙儿与珑月?” 老太后笑意有几分深,她转眸落向珑月,声音里透出许多珑月这年纪看不透也听不懂的情绪来。 “好孩子,日后......日后啊你要好好待珣儿。”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吃尽苦头.......等外祖母走了以后,你与珣儿定要好好儿过日子,别嫌他闷,也别与他吵嘴。他这人有多聪明嘴就有多笨,受了气可吵不赢你这个小姑娘——” 郗珣眉眼岑静,在他面上似乎看不出一丝的伤怀,便是这般能惹哭人的话,他似乎也没落在心里去。 可珑月却是知晓的,阿兄也会难过的。 只不过她的难过会随着她的泪水一起流淌,流淌的满脸都是,而阿兄的难过,只会被他深埋在心底。 珑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不住的点头,将眼泪都甩去了郗珣手背上,嘴里还喃喃着:“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嫌阿兄闷,我也不与他吵......” 郗珣心中叹一声。 掌心覆上小姑娘哭的滚烫的面颊,珑月却反手握着他的手,当着太后的面叨叨起来,承诺起来:“我最喜欢阿兄了,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变,我要与他一辈子。” 郗珣心道,说一辈子,少一日都不成啊。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遗诏 太后一双混沌的幽深眼眸她床榻边跪坐的这一对孙儿孙儿媳, 郎君丰神俊朗,英挺俊美,女郎更是桃腮杏眸明丽无双。 观其容貌登对至极。 “好, 好.......将珣儿交给你,哀家放心了......” “去......去将你母亲叫进来.......有话叮嘱她。” 太后朝珑月无力摆手。 珑月知晓太后说的母亲乃是晋陵长公主。 她含泪应下, 惘惘起身, 在郗珣静默而温柔的眸光下,敛裙一路匆忙小跑出殿。 她怕, 她慢了一步,便叫这对母女天人永隔。 “公主, 太后唤您进去。”珑月不安开口。 晋陵听闻此话, 面容沉静,步履匆匆而去。 她入内时, 也不知儿子先前同太后说了何话, 太后竟老泪纵横, 颇有一份心愿已了的安详模样。 晋陵也将近五十的人了,甚至早做起了姑祖母的年纪,在皇室中辈分也高,所有人都尊她敬她,也只有在太后面前, 晋陵还能像个孩子, 叫母亲疼爱上几分。 而如今,总是纵容自己的老母亲也要离世, 晋陵长公主跪倒在床榻边, 喜怒不行于色的贵主也止不住悲恸起来。 她扑去床沿, 紧紧握着太后苍白瘦削的手腕, “母后......” 太后并不看晋陵, 只牢牢望着外孙。 “趁着外祖母如今还在,就将你的婚事定了.......” 晋陵长公主明白过来,心中暗骂孽障。 “母亲!您糊涂了,怎能如此纵容珣儿胡闹!” 郗珣双眸朝她看来,那双眸眸色幽深,泛着难以压制的冷漠和阴翳。 仅是冷冷一瞥,晋陵长公主话语堵在嗓子眼里,再难说出一句来。 郗珣皙白手指骨节覆上落于床榻一侧的宝相花纹万福万寿锦衾,低垂着睫,朝着榻上老人轻笑,“她年岁尚小,该叫她先承欢父母膝下,如今这般就很好。至于日后,孙儿自己做的错事不敢叫您担着,孙儿会自己去常府说清道明。” 纵然太后是真心疼爱于他,可郗珣终归是藩王,心有顾虑,如何能与太后直言? 可郗珣却又听太后哀叹,有气无力的模样叫人心酸。 “.......都道慧极必伤,你活的这般透彻,便算你能走一步算十步算百步,可那......可那又能如何?你能给自己的心意留了几分?你是人,不是那些佛陀,是......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偏偏要叫大好的年岁随意蹉跎——” “小娘子的心意此一时彼一时,你这般温吞吞的性子,总靠着那孩子亲热你?等小姑娘新鲜劲儿一过,你年岁又大了这许多,她那般活泼的姑娘能喜欢你这无趣古怪的才怪。” 太后的气色在这片内室之中,竟隐隐生出红润,连浑浊的双眼也清明了几分。 晋陵长公主在一旁听着,任凭她咬紧牙关觉得深受屈辱,也无人注意她半分。 “外祖母是怕啊......你亲手养大的姑娘,自己舍不得磕着碰着的,到头来一转眼就不知便宜了谁家小子去,你那时再后悔可还有用?” “哀家可是早听说常尚书在前朝寻郎婿了——” 也不是是不是回光返照,老太后如今精气神好了许多,连话语都说的连贯起来。 “一年半载看着短,谁知会有什么变故,时下才是要紧事.......” 沉溺于情爱中的人是听不得这般的话的,郗珣岑静着眉眼,纵知太后吓唬他,却也止不住的面色青白起来。 他低声说:“孙儿先去问过珑月,若是她同意...” 太后道:“你别问她,她心里眼里都是你,焉能不同意?” 郗珣凝视着外殿位置,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知晓有她的地方,总不自觉的唇角扯起。 窗外斜阳透过三交六椀菱隔扇窗,伴着若柳絮的飘洒风雪,投入遍地浅淡光影。 郗珣替着老人掖着被衾,答应道:“那便全凭外祖母做主。” ...... 入了冬季,正午时候尚且不觉冷,等到太阳渐渐西沉,呼啸寒风簌簌雪雨,便使人冷得有几分受不了。 内殿四处烧起地笼,炭盆,前来侍疾的女眷们纷纷躲在正殿取暖,珑月受不得里头郁闷叫人心头发紧的气氛,扶着朱红漆金的廊柱,一步步走去宫廷廊下。 如今的满宫室中,也只她与孙三还能有几句话说。 果不其然珑月又在廊下见到出来透气的孙三,孙三穿着单薄衣衫,如今靴头沾了雪遭这北风一吹,登时湿漉漉一片。 连脚指头都一阵阵冰凉麻木。 珑月瞧见她被冻的可怜,连忙将自己手中的小袖炉递给她。 孙三有几分不好意思,想要推却。 “今日刮北风凉嗖嗖的,估计待会儿还要更冷些,你留着自己暖和吧。” 按说她们身份放在宫外,哪个不是奴婢成群?奈何入宫侍疾总不能带丫鬟来,且仁寿宫如今侍疾的女眷太多,连往日不起眼的小袖炉也成了金贵物件,都不够人手一个的,且谁又敢开口朝着仁寿宫要? 便是孙三如今堂堂亲王妃,被冻的手脚发麻也不敢说一句的。 “我不冷的。”珑月摆摆手,“冷我就再去朝陆芳要一个。” 她笑着将自己暖呼呼的手递过去,示意孙三摸摸,孙三摸了一下,便也没再与珑月客气,将袖炉取了过去,宝贝一般两手揣袖,捧着小炉子取暖。 两人间的交情其实并不深,可许是性子契合,便是没话说两人坐在宫廊吹着冷风也不愿意去正殿与一堆女眷们挤。 珑月看着孙三,欲言又止。 孙三有些莫名,奇怪道,“珑月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珑月心里暗道自己糟糕,她左右看了看,复而问道:“五皇子今日没来么?” 孙三叹了口气道:“他呀,这几日都在准备往南地赈灾,事情多连王府也回的少,只怕是要晚些才能入宫来。” 珑月听了不由得诧异,“听说那里不安全,连钦差都丧命去了,五皇子身边的侍卫带的可充分?” “他正是去办理此事的,镇压那些乱民.......不然赈灾的肥差哪儿轮得到他?”孙三说这话时,面上不由得带上几分憔悴和无奈,“侍卫么总归是带了的,七八十个总归是有的,只不过若是真闹腾起来,多少人也不够往里折腾的。唉,我其实也有些担忧,可我担忧有没什么用,只能顾好自己......” 纵然孙三与元熙夫妻情分算不得深厚,可女人嫁了人便是朝着男人身上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她如何也不希望元熙出事儿。 珑月本心中踟蹰,心中压着平生头一次如此叫她无措的事儿,听了此话,便也不好再叫此事摸不清头尾的蠢事儿烦着人家。 宫里皇子们早早的都有姬妾,元熙自然也不例外。 常令婉那事儿且不提是真是假,她如今剃度出家,也是前缘已尽,尘世的事儿自然不能再提。 两人间宛如第一回 见面那般,一左一右坐在长廊下说着话。 不知不觉间,残阳欲收,暝色昏黄。 侍疾便是这般,未必是叫人上前端茶递水伺候着,女眷更是许多从未入内见过太后尊荣的,只清晨来了仁寿宫正殿,再此待上一日。 珑月既以侍疾的名义来了,轻易不好走开,眼看天色渐晚,孙三便与她走回正殿里暖暖身子,与她说道:“若是没叫我们先出宫去,等过了宫门下匙的时辰,我们今晚便只能在仁寿宫侧殿休息了。” 珑月端起热茶正欲喝上两口,便听有内侍尖哑的嗓子响起。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珑月连忙同孙三并着一群女眷放下茶水,跪下叩首。 空气中弥散着隐隐酒气和一股奇怪气味,梁帝面色苍白,两眼深凹,身材更是单薄,一身石青衣袍穿出飘飘欲仙干瘦之感,在齐后的搀扶下,步履蹒跚迈过众人往内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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