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被绫枝一噎,讪讪闭上了嘴巴。 江家的财产如今大部分都扣在张家手里,虽说最后罢官没落了,但家产却未曾充公,几代人积累的家财,十分可观。 只是绫枝江诺都渐渐大了,二人自立了门户,这钱财总归还是要还给他们的。 那些庄子田产都是会下金蛋的鸡,这些年收入颇丰,但大部分都进了张家的腰包,用在姐弟二人身上的,不过九毛一毛。 她之所以想撮合儿子和绫枝,也是想留住江家的钱财,顺理成章的收了嫁妆。 但看绫枝如此坚决,也不能撕破脸,只得调停几句,让她好好回去想想。 绫枝一走出门,张平便着急了:“母亲母亲,你看此事……” “莫急。”夫人冷笑道:“咱们张家养了她十几年,难道还拿捏不住她?现下只是给她留体面,不愿撕破脸罢了——我也不怕她,先就这么耗着吧,大不了再耗个一年半载,无人给他说亲,看她出了这个门能去何处!” 她无父无兄,出了这个门连个能投靠的人都无,到最后还不是要被她拿捏。 “一年半载?”张平却心烦意乱的皱皱眉,哼道:“这次我好不容易在家呆几个月,想趁早办了亲事,不愿再拖了。” 那花容月貌的小娘子,他已肖想许久了。 “她不松口就只能拖着了。”夫人顿了顿,用手帕摁了摁鼻翼上的粉:“这事儿也不能太急,放心,软刀子磨人性子的法子,后宅可多着呢!” * 刘平回了自己的院子,思索着方才的对话。 他倒是相信母亲说得对,只要耐下心,守株待兔,绫枝早晚要被自己吞到肚子里。 只是他为何要等? 那小娘子就在自己家后宅里,又不是什么云端上的美人,自己想要了,母亲也同意了,直接一顶小轿抬到自己院子里也就生米煮成熟饭,何必非要费周折…… 张平端详着手里精美的金钗,这也是他从贡品里拿出的好物件,当时掠过这小玩意,便想起绫枝肤色莹白,定然相配,他想着亲自把这钗插在绫枝鬓角的模样,不由得露出一丝笑。 第一次见绫枝时,那是多娇贵的被人捧在手心里长成的姑苏小千金啊,如今却要委身于他。 平日里总是听旁人在他面前吹嘘纳的美妾,等这些人见了绫枝的国色,看他们还好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显摆。 “公子。”一个乌发高挽的曼妙女子巧笑着出来,轻佻的搭上了张平的肩头:“听说绫枝姑娘不愿和我当姐妹?” “去去去……”张平拂掉她的手:“你是什么东西,也能和她比?” “有什么不能比的?不都是伺候公子的人吗?”那女子眨眨眼,语气魅人:“她不愿和我当姐妹,说到底还是看不起公子,觉得公子不配她这位姑苏千金伺候罢了。” “什么姑苏千金?她父母亲早就不在人世了,只剩一个刚中举的弟弟,能中什么用?” “是啊,如此境遇了都不愿跟随公子……”那女子幽幽一叹:“还真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张平站在原地,脸面登时挂不住了,只连连冷笑着。 他本以为绫枝早就是他的掌中之物,未曾想母亲竟未能说好这门亲事。 自己这次来给她带了这么多金贵的珠宝,她一个无依无靠,被未婚夫抛弃的小娘子,竟还想也不想的拒了她? 自己愿意给她贵妾的礼遇,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说句难听的,如今她在自己家后宅住着,就算是今夜就成了好事儿,不给她名分,她又能如何! 张平冷冷道:“我倒还小觑了她!成婚是喜事,本公子讲究个两情相悦,和和美美,若她执意想撕破脸,本公子也不拒她!” 那女子是张平的贴心人,轻笑道:“也许是姑娘不知公子的财力呢?公子如今财源兴隆,过一段便要去京城做生意,就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是娶得的,何况她一个孤女!” 张平想了想,也深以为然。 毕竟这年头谁会看到银钱不动心呢? 张平想了想,把那发钗揣在袖中,走出了宅邸。 * 绫枝沿着廊道走到自己的院中,却难免心神不定。 如今她人在张府,是福是祸都维系于他人一念之间,虽说今日也都是和颜悦色,但难保会出什么差池。 她身世飘零,寄居于此,难免惶恐无依。 她自然可去求陆郁,只是陆郁如今仍未曾想起往事,若将以往之事皆和盘托出,反倒拔苗助长了。 她想了想,还是对清露道:“随我出府一趟。” “姑娘此时出府吗……”清露微微犹豫:“不若再停几日……” 刚和夫人闹了不痛快,就在此时出府,未免惹人注目。 绫枝却仍执意要出去,哪怕是到那小院里呆上片刻,心里也是安定的。 “公子,公子……”门房看绫枝随着两个丫头坐上了马车,忙跑着来给张平送信:“姑娘从后门出去了,还坐了车,路程看起来不近呢。” 张平眸光一缩,立刻快步跟上。 他倒要看看,一个漂泊无依的孤女,还能去何处!
第12章 起疑 自从和江诺碰了面,教过他几次学问,绫枝便将书斋的钥匙也给了李御,方便他时刻寻书。 李御因此有了随意出入书斋的机会。 书斋一盏素灯在壁上缓缓燃着,轻烟轻荡。 李御唇角微微上扬,这心思布置倒像是她想出来的。 他漫无目的的踱了几步,心里若隐若现的,还是那一抹碧色身影。 望向自己的眼瞳,时时刻刻都灿若星辰,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聚于一处。 那样明目张胆,毫不遮掩的喜欢……李御心神一动,唇角微微上扬。 书斋仍满是绫枝的巧思,一面墙上挂着各色缎地的绣布挂屏,周遭皆是玲珑繁茂的花枝细纹,想来皆是寓意吉祥的纹路,绣布中间挂着数十张长短不一的字幅,随意挨着却甚是相配,李御不由走近了几步,也不知为何,他对这小宅子甚有兴致,小小的细节都不愿放过。 字幅有素净宣纸,也有桃花笺,秋香色的小笺等等,上面的墨迹或是娟秀,或是圆润,却都是美好之愿。 喜至福来,平安如意,岁岁平安…… 浓阴笼在字迹墨香上,春风拂过,纸笺簌簌有声。 这般世俗之愿,李御向来不置可否,可如今捧着热茶隔着氤氲茶雾看去,便觉出这细碎真切的一笔一划皆带着人间烟火气,化为沉沉甸甸的安抚落于心底。 李御边踱步边打量着,忽凝眸看去,只见那淡红缎地挂屏的右下角贴了窄窄小小的一张纸笺,上面写了四个明丽娟秀的小楷:郎君早归。 郎君早归 不是嫁与良人,却是郎君早归。 便好似早就有了惦念之人,因此不盼初遇,却盼重逢。 树影透过窗棂笼在李御眉心,他心底倏然浮现一丝烦躁,正准备抬步细瞧,已听身后响起笃笃敲门声:“公子是在书房吗?我摘了几株山茶插瓶。” 声音温婉悦耳,原是这房的主人来了。 李御顿了顿道:“劳烦姑娘了,进来吧。” 话音一落,门被推开,早春的日光倾泻,一道纤细的影子抱着四五朵绯色山茶走进来,绫枝今日穿着豆绿色的薄罗裙,纤腰楚楚如春风婀娜之柳,氤氲几分春意,她从书柜下头取出高约一尺五的灰纹岩瓶,将那山茶一一插入瓶中。 她心中藏着万千事,面上却如一池春水般温婉娴静,不露出一丝慌乱无措。 知道她并非风月之人,收留自己属实出于一腔真情,李御揉揉眉心,和小姑娘同处一室,竟觉得有几分局促。 他看绫枝捧着的灼灼山茶开得正好,便笑道:“这花倒应了春景,今儿让千章多打些井水来好好养着。” 一语落地,绫枝抬眸,清凌凌的眸光静静的停留在李御身上,似乎带了点探究:“多谢公子费心,只是我少时听人说说,这春山茶还是用泉水养着最佳,井水酸涩,怕腐了根系,也污了香气。” 插花,挂画,焚香,点茶向来是江南的四大闲事,但李御生在北地,早年又卷在夺嫡之争中,对此等繁杂无用之事,向来不曾留心,就连看到东宫属官精于此道,都要斥一句玩物丧志。 可望着绫枝细致打理,他却无半丝不悦,反而有种不敢高声语之感。 她在此布置着一方幽深天地,在此刻,他也身处此间。 一方天地,只此两人。 “还是你精于此道。”李御笑道:“我也带了几个随从,若姑娘有什么需要体力的粗活杂役,只管开口就是。” 骁勇的微服金吾卫们还不知主子只言片语之间,已将他们打包卖了出去。 绫枝温声道了声好,便一直垂着眼眸平静打理山茶,直到李御走出书斋,才蓦然抬起那双清亮莹然的妙目,眼神直直落在李御背影上。 用泉水养春山茶,便是十年前,陆郁哥哥认真告诉她的。 他养花最在意香色,对一器一具向来讲究。 从厌猫到喜猫,从惜花到不以为意…… 记忆可以丢,难道习性也会大改吗? 她压下心中翻转的琐碎念头,收拾好书斋便笑道:“这书斋平日阿诺不在,若不嫌弃,公子可随意用这书斋,若是此处缺什么书或物件,都可告与我。” 笔墨妥当,檀香袅袅。 李御望着她,笑着应下。 他从宫闱到东宫,虽不曾有侍妾妃子,但一直有宫娥打点,平常的一桌一案都甚是妥帖。 如今微服,身边只带了侍卫和臣属,平日还不觉得,如今一对比,方才知道所谓红袖添香的妙处。 小姑娘进退有度,不乏情趣,精致如画的眉眼脉脉望向自己时,周遭便多了几分温柔旖旎。 李御眸光往下压了压。 他并非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纵使绫枝对他有情,也断不能逾矩。 他走下廊檐,闭眸把那丝旖旎心思压下去。 * “你猴急什么,她还能跑了不成?”夫人看儿子要去追绫枝,倒一脸不屑:“你送的那绫罗她已经穿到身上了,她之前家世虽好,如今败落了几年,眼皮子浅,又见过什么好东西,别说是上供的料子,就是时兴的绸缎,她也是没上过身的。” “她现在嘴硬,等过几日回过神,还能割舍了荣华富贵?你别去干那丢份儿的事儿,安心等着她来贴你不成?” “我可等不起。”一想起绫枝那皎若清月的脸颊和曼妙身子,张平心中便百爪挠心:“这几日我正好在家,收了她岂不正好!” 夫人只是撇撇嘴。 她也知道儿子的性子,平日收人时火烧火燎,真的进了房没过几日,便就淡了心思抛到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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