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听肆又仔细看了片刻,慢慢点头道:“这根簪子的饰样,我好像在袁太傅那见过。”
第97章 在雁北停留了一个多月, 见徐听肆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身体也无什么大碍后,梁康帝终于应了上京一封接一封的加急催促信, 决定启程归京。 “京中催得紧, 朕得先回去了。你如今伤口未好,也不必急着回青州。” 梁康帝陪着徐听肆散步至避风处,两人坐在檐廊后闲聊起来。 一连逛了半个时辰,现在可以坐着歇息,梁康帝撑着膝头微微气喘道:“你们寻到的画像, 朕看了, 的确像是出自袁溪行之手。若你问到什么消息,就和朕说一声。” 看着梁康帝不过漫步游园便气喘不已, 徐听肆不禁皱眉道:“父皇近来忙碌,不必每日来陪孩儿慢走。” “无妨,朕想和你一起转转。”梁康帝揉着膝头,叹气轻笑道, “老了,尤其是这两年,身体明显不如年轻时了,不中用喽!” “少年每日操劳亦会力不从心, 父皇又何以丧气?”徐听肆抿唇摇头道,“少操劳, 多休息, 身体安康方是长久之道。” 听到徐听肆的关怀, 梁康帝乐得高兴, 点头应下道:“你说得对,身体安康才是长久之道, 朕还想看你成家呢,可不得养好身子?” “......父皇。” 见徐听肆斜睨向自己,梁康帝笑着摆手道:“不催不催,朕就是感慨一下。” 梁康帝盯着徐听肆看了片刻,开口提议道:“要不朕直接给你们赐婚吧。” 徐听肆慢慢摇头道:“我不想强迫她。” 梁康帝否定道:“怎么就是强迫了?我见那丫头对你也很上心,没准就是缺了一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徐听肆默了默,旋即又摇头道:“就算是缺了一个捅破窗户纸的人,这个人也只能是我自己。” “时玖这丫头是不错,可朕没想到你竟对她情深至此。”梁康帝不禁疑惑道,“应当就是容璋大婚,你才与她相熟的吧?” “不是,我与她早在双溪镇时便已初识。”想了想,徐听肆又补充道,“六年前救我的那个人也是她。” “六年前......你是说你被泸河水贼推进河中那次?”梁康帝不禁讶异道,“原来你说的那个救命恩人是她?” 徐听肆点头道:“是她。” 梁康帝倏然笑道:“这倒真是天作之合,看来你们二人缘分颇深啊!” 徐听肆没有接话,但微微勾起的唇角将他的好心情展露无遗。 “时将军请留步!” 院门处突然传来女子呼唤时玖的声音,坐在檐廊拐角处的梁康帝和徐听肆一同看向了门口。 “太子妃?” 徐听肆有些讶异地看向出现在这的崔江绾,梁康帝轻声叹息道:“她倒也是个重情之人,此番来雁北,是为了给容璋扶棺,陪他归京。” 一袭白衣的崔江绾抱着木盒急急追来,听到她的呼喊,时玖回身等待道:“末将见过太子妃。” “将军不必多礼。” 时玖抬眸看向面容憔悴的崔江绾,较上次上京一见,她比之前消瘦了不少。 “太子妃唤末将,可是有何急事?” 崔江绾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木盒,将它递于时玖道:“这个是我在太子的书房中寻到的,他一直仔细地收在暗格中,十分珍视。” 时玖眉头微动,伸手接过木盒,犹豫地看向崔江绾,崔江绾点头道:“将军不妨打开看看。” 木盒翻开,浓郁的纸墨香飘散开来。盒内整整齐齐地折叠着厚厚的一沓信纸,乌黑的墨汁透至纸背,隐隐可见信纸上不成型的字迹。 泛黄的边角显出这些信纸已有些年头,时玖心中隐有猜测,伸手翻开最上层的纸张,连画带写的无序文字赫然入目。 是她当初跟着徐容璋习字的练习纸张。 时玖随手翻了两下,余下的纸张皆是她所写的废纸,她微微蹙眉看向崔江绾,随后舒眉轻笑道:“多谢太子妃。” 崔江绾愣了一下道:“谢我?” 时玖点了点头道:“是,懿德太子不日归京,他的生前物皆要入陵。若是太子妃不将此物送还于我,被仆从一同收入了陵墓中,那便不合适了。” 崔江绾怔愣了须臾,随后急红了脸摆手道:“将军误会了,我并非是嫉妒,也不是要来责怪......我,我不是......” 崔江绾慌慌张张解释的语无伦次,时玖轻笑了一下摇头道:“我知太子妃并无恶意,末将也只是就事论事,这些东西的确不适合跟进懿德太子的陵墓中。” “我将这些东西送来,其实是想告诉将军,殿下心中其实一直......” “我与殿下早已有了各自的生活。”时玖盖上木盒,出声打断道,“曾有同行,但之后也各行其道。” 崔江绾眸光闪动许久,垂眸轻语道:“殿下生前曾多次试写一封道歉信,可次次提笔不久便会搁笔撕毁,那封信至今都未完整写完,而那封信是写给将军的。” 见时玖没有说话,崔江绾顿了顿继续道:“那日我去书房寻书,在地上拾到了殿下废弃的一封书信,殿下在信上言,青余山一事,他本无意忽视,然身边亲信乃皇后娘娘跟派之人,夺城在即,机不可失,他受形势所迫,身不由己。后知晓跃马营折返,命丧于此,他甚是后悔。自觉是他的懦弱无能,贪慕权势才致使这一切发生。” 时玖抬眸看向声音颤抖的崔江绾,察觉到时玖的目光,她垂下眼眸,咬唇低语道:“殿下的这封道歉信一改再改,有对青余山一事的懊悔,亦有对将军......对将军的思慕。” “若我当初听从父亲的话,没有坚持应下赐婚,将军与殿下也不会行至如此。今日我寻将军,便是想将殿下的心意转达于将军,以解你们二人之间的误会......” “没有误会。”时玖微微蹙眉道,“我与太子之间并无误会,会走至今日,也只是因为我与他志趣不同。” “青余山一事,虽非他本愿,但也正如他所言,倘若他没有利益熏心,而是坚持折返,及时通知山下百姓避难,跃马营便不会牺牲。这就是他的错,不存在误会。” 崔江绾哑然看向时玖,时玖盯着她继续道:“至于我与太子殿下的情感,这是我们两个人各自身上的问题,所以即使没有你与太子成婚一事,我与他也不会成为夫妻。” “可你们那时明明互相喜欢......” “但当时的那些喜欢不足以让我们相伴一生。” 崔江绾怔愣地看着时玖,时玖摇头道:“我的喜欢是来自对殿下英勇、爱民、才华横溢的欣赏,是对他带着将士们将战火平息,恢复疆土安宁的热血心动。在我眼中的殿下,刚正端方,他的心胸是装有大志与百姓的。” “然而真实的殿下,他的心中唯有雄图霸业,在他的壮志面前,一切正义都是可以搁置的。”时玖抿紧唇角道,“他的这些想法,我是一辈子都做不到认同的。在我眼中,情分与义理远比权势更重要。” 时玖重新打开手中木盒,随手翻了翻盒中信纸轻笑道:“于我而言,殿下非是良人,其实在殿下心中亦是如此。” “殿下素来端方,十分注重礼仪。在他眼中,我言行粗鄙,有许多陋习需要改正,所以时常会不满,然后教导我。”时玖抽出一张纸晃了晃道,“我没念过书,也写不出什么端正好看的字。职责所在,我的确需要去学习,但殿下教习我,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不希望我是个白丁,他忍受不了。” 时玖将纸张胡乱塞回盒内,看向崔江绾笑道:“你看,我与殿下之间有诸多的不合适,这些都是我们各自的问题,只他对我的新奇与我对他的错误认识,这一丁点好感并不足以支撑我们成为彼此长久的伴侣。这些问题都会在西梁安定后显露出来,将我们那点欣赏消磨殆尽。” “所以即使没有你与殿下的婚事,我与他都不会在一起。因为根本就不合适。” 时玖低首看了看手中的木盒,掀眸望向不远处的池塘,随后抬手将盒子丢入了池中。 “将军!” 时玖转回身看向惊愣的崔江绾弯了弯唇角道:“这些不过是末将过去习字的练笔,它既无收藏价值,也无观赏之趣,留着也无用。” 崔江绾看向坦然洒脱的时玖,半晌后才轻声喟叹道:“将军率直洒脱,实令人羡慕喜爱。那日在凤仪宫中,你与皇后娘娘怒对,一番大胆言行,实令我震荡万分。你就如可凭羽翅,乘风直冲碧霄的游鹰,你的昂扬夺目,是我们这些依附树荫,只能紧紧攀枝覆条的藤蔓所不能比拟的。” 崔江绾倏然俯身对着时玖行了一礼道:“多谢时将军了。” 这回倒是轮到时玖怔愣了,她不禁疑惑道:“谢我什么?” 崔江绾顿了顿,弯眸浅笑道:“多谢时将军大婚之日赠我吃食吧。” 时玖蓦然想起自己那日似乎是递了份烧鸡给绿碧带给崔江绾,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记到了现在。 “今日多有打扰,还请将军见谅。明日我便随陛下启程回京了,我已求得陛下恩典,日后会守在殿下的陵墓中,应是与将军无缘再见。祝愿将军今后诸事胜意!” 崔江绾慢慢行了一礼转身欲离,时玖看着她身上褶皱层叠的白衣,倏然出声道:“太子妃!” 崔江绾停步回首,时玖挠了挠脑袋犹豫道:“有一件事本来是不打算说的,但是你说你要去为殿下守陵,我觉得让你知道,心里可能会好受些。” “你今日来寻我,应当是认为殿下心中有我,他与你成婚是权势衡量。临终前会掂挂你,也是心中有愧。” 崔江绾抿唇没有说话,她的神情证明了时玖的猜测是正确的。 回想徐容璋临终前提起崔江绾的模样,时玖轻叹一声道:“但殿下临终前提及你时的神情,是我不曾见过的温柔,我觉得他是真心想要你过好。” 崔江绾倏然抬眸,时玖踌躇道:“我也不确定有没有......以前在营中,殿下有习惯会将一些想法随手写在纸上,然后折成一些小东西收起来,或许你可以回去找找,也许就能知道殿下心中所想究竟是什么。” 听到时玖说到徐容璋的折纸习惯,崔江绾的眼眸骤然圆睁,随后急急行礼道:“多谢将军告知!” 见崔江绾神色希冀,时玖便明应是徐容璋的确留了什么于她。 时玖笑了笑拱手回礼道:“太子妃保重。” 崔江绾点头背身离开,走出院门后,她抬起至脸面的手,便再也未放下过。 时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许久,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慢慢叹了一口气。 这一转身才发现檐廊拐角处的假山后,露着一块明黄的衣角,她绕行过去一看,梁康帝与徐听肆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也不知坐了多久,又听了她与崔江绾的对话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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