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人开了一道门缝,从缝隙里打量她。确认是自家小姐后,立刻欢欢喜喜地开了门:“您回来陪大人过新年呀?” “嗯,给父亲一个惊喜。你当差也辛苦了,新年快乐。”龙池从袖里摸出一个小红包,塞进那人手里。 “多谢小姐!小姐新年吉祥!”他收了红包,也说了吉利话。龙池摆摆手,拢起披风,快步走向白石居住的主院。 主院无人,屋门口也冷冷清清。龙池推门进去,便看见梅丸呵欠连天。一见她来,梅丸的哈欠卡在当中,不上不下。龙池连忙竖起手指抵在唇前,示意他出来说话。 “小姐,您怎么来了?”梅丸又恢复平日那副精英管家的模样,“是从岚山偷跑回来的?” “这不重要。”龙池说,“父亲如今怎么样?睡了吗?” “主子早早地上床了,估计还没睡呢。”梅丸略一思索,道:“身体上,倒是能吃能喝,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属下确实觉得主子心情不佳,还望小姐多多劝慰。” 龙池点点头,说道:“那你不必在这伺候了,回去睡觉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梅丸也点点头,又摇摇头:“属下还是在厢房那睡吧,有什么需要,您来叫我就是。” 龙池说好,变戏法似地又掏出了个小红包塞进梅丸手里,便再度推门进去。这回她不再停留在厅堂,而是径直走进了内室。 听见她脚步声,倚在床头闭目养神的白石没睁眼,问:“梅丸?有什么事吗?” 龙池没说话,白石这才疑惑地睁开眼——便看见自己那本该在岚山的养女披着件白毛领的鸦青色斗篷,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来了?”白石有些惊讶,但旋即就想明白了,“听说了我的事?你消息倒快。只是如今京都危险,你不必来见我,在岚山待着就好——我叫梅丸送你回去。” 龙池不依,说道:“本就是新年,我们约好年年都在一起过的。何况您不能出府,总会少了许多乐趣。我是该来的。” “关个禁闭而已,又不是没关过。”白石笑道,“大惊小怪做什么。” “不是大惊小怪。”龙池的手在披风的遮掩下紧紧绞在一起,语气中隐隐透出些依恋的味道,“我以为父亲被责,自然心中不畅,如今看来,倒是我狭隘了。只是无论如何,我希望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有人陪在您身边…我愿意做这个人。” 白石肉眼可见地愣住了。他的表情在跳动的火光里晦暗不明,就连那双常年波澜不惊的灰瞳都微微睁大——紧接着,他似乎是叹了口气,向她招手:“你过来吧,靠近点。” 龙池反而后退一步:“我刚从外头进来……京都下了雪,我怕把寒气过给您。” “既然冷,就更要过来。我这里烧了炭,无妨。” 龙池怯怯地看他,抬手解了披风,露出绝不算厚实的衣服,这才走到他面前。白石坐直身子,握住她被冻得指节发红的双手,将她拉到床上坐下:“这么晚来,也不多穿点。” “我心急如焚,五内俱热。”龙池抬眼,卷翘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扫过他心头,“因此来时并不觉得冷。” 白石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是火热的——他没有冬季会手脚冰凉的毛病,从前在冬天龙池最爱抓着他的手在炭盆上烤火,直到暖和了再去习字。现如今是白石抓着她了,爱护地收在掌心,用自身的热度去暖她的手。 他少有地凑近了,时隔很久去亲吻她的额头——自从她过了十岁,这样爱护孩子般的接触就越来越少。龙池乍然之间感受到额前的触感,仿若一梦。 白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一直没有同你说过,但是作为父亲,我有责任、也愿意陪在你身边。即使我并不想薰有难过的那一天,但也绝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龙池听完,温顺地伏在他膝头,长发蜿蜒在锦被上,像是沉静的群蛇。他一只手还被龙池攥着,另一只手则落在她的长发上,极温柔地抚过。 “您先前说禁闭,是怎么一回事呢?”龙池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白石低头看着她,“想听吗?” 龙池猜测这是白石要和她讲那些过去的事情——尽管她已经从老家主那里听过,她也愿意再听白石说一遍,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白石的讲述极轻极缓,像是在给孩童讲睡前故事,又带着强烈的回忆色彩,像是勇士叙述他曾经的冒险。 龙池听着听着,慢慢地有了困意——她很累了,高强度地工作了一整天,早就到了该睡的时候了。她抓住白石的衣袖,打断他的话:“…我、七姬还在城门口,我得走了……它不能在那等我一整晚。” 白石说:“那我叫梅丸派人去把它带回来。” 龙池又说:“还有、看马厩的老兵叫我替他和您说一句新年快乐呢。” “是他啊…”不用说名字,白石也记得他,“风丸是他年轻时为我挑出来的,他是很会相马的当代伯乐呀。” 龙池咬着指甲,眉头皱起,总觉得自己还忘了什么。白石轻叹一声,手指抚平她的眉心:“你忘了和我说新年快乐了。” 龙池这才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新年快乐,又问:“您给我的新年快乐呢?” 白石这下真的沉重地叹气,带着无奈说道:“在信里呢——信鹰多半早就飞到你的窗口、正因为没人收信而苦恼呢。” 龙池笑出来,心中像有石头落地。紧接着,她便抵挡不住困意,沉沉地睡去。白石低头看她许久,这才摇了铃,唤梅丸进来。 他让梅丸派人从密道出去,把七姬安置好再回来。梅丸领命,却没有走,又问:“要安排人把小姐送回她的房间吗?” 白石曲起手臂,撑在床头,手指爱怜地抚过怀中少女逐渐回温的脸颊,道:“不必了,白白再让她受一回冻,今日就跟我睡吧。你待会儿去书房再搬张小床来。” 梅丸得令,退了出去。他站在初雪的夜空下,心中欣慰,又捧起些雪,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也清醒点,便寻人一道去办差了。
第17章 2-9 第二日,龙池在白石的床上醒来。她睁开眼,只看见床边软榻上凌乱的被褥,思绪慢慢回笼——自己居然鸠占鹊巢,睡了白石的床? 这可真是大不敬。龙池心中默念,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倒是一切完好,显然昨夜是和衣而眠。这也方便了她,略略整理一下,便拿上斗篷,出了房间。 门口梅丸在等她,一见她出门,便迎上来要带她去密道。龙池心中疑惑:“府中有密道?我居然全然不知。” 梅丸覷她的脸色,说道:“这是几十年前家主开凿的,主子只是沿用。这么多年来很少用过,也是最近才重开打理,小姐不知道很正常。” 龙池叹口气,道:“无妨。本也没必要事无巨细告诉我。” 她牵了马,在梅丸的目送下走进密道。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见到出口的门——她推开,原是在城外一处密林的石堆中。 龙池仔细打量周围,眼见没什么人,这才放心地唤七姬出来,装作来京郊策马,坦荡地从林中走了出来。 她翻身上马,顺着鸭川一路往上,途中居然又碰见昨日带她出来的老兵。 “您怎么没回去?”龙池勒马,七姬慢悠悠踱到那老兵背后,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我昨夜本想回去的,但是守门的亲卫说无信物者都不许进——是您的命令。”老兵笑着拍了拍身边他昨夜骑乘那匹马,“正巧它也想在外面放风,吃点野草对它来说也无害处,干脆就在外面闲逛一夜了。” 龙池这才想起自己昨夜的命令,不禁有些歉意:“是我的错。您随我一道回去吧,我带您进去。” 老兵点点头:“多谢小姐。”他捋了捋那匹马的鬃毛,像是安抚,随后便骑了上去,打算和龙池一起回岚山。 两人两马沿着鸭川奔驰,正绕过一处小山丘时,老兵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停在原地。他跳下马,趴在地上凝神细听,忽然道:“小姐,附近像是有军队。” “是在京郊演练么?” “不,听起来像是在行军。”老兵指向小山丘背面、山谷的方向,“就在那儿。” 龙池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立时爬上山丘,居高临下远望,只见远处一队步骑混合的军阵正快速行进着,方向直指岚山。她心中暗道不好,立刻跑了下来:“是往岚山去的,不知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要尽快回去,赶在他们之前。” “难道他们要围住岚山?若是摄关家的其余人,可见已经是迫不及待,白石家还未倒台,便要撕破规矩下手了。”老兵说完,又问,“小姐,此时回岚山实在危险,不如您还是回京都与小主子一道吧。” “此事绝不可如此。”龙池断然拒绝,道,“他们是不是为岚山而来尚未可知,若是真为我们而来,那断不能临阵脱逃。何况家主恐怕并不想处理这些事,早已将亲卫兵符交予我。你们不见兵符不动,虽然令行禁止,但主帅不在,岂非任人宰割?只盼他们只堵截山谷那条小路,不知要断绝大堰川的航运。” “七姬。”她低下头,轻碰胯下白马的侧脸,“辛苦你了,再为我跑起来吧。” 七姬眨了眨眼,向着岚山的方向奔驰。 紧赶慢赶,龙池终于在军队到达之前回了岚山。她立刻召来亲卫首领与管家,让前者在山谷据险布防,让后者从今日起不仅要增加采购数量——最好往来航船所载日用与粮食全部通吃,只给京都留正常的货运量,还要通过相熟的船家联系白石准备好出手屯粮稳定物价。 “有些仆从也要暂时遣走。”龙池最后补充,“是家中独生的、有老人小孩要赡养的,类似种种,尽快从大堰川运出去,不必拘着他们与我们同生共死。” 管家与亲卫首领对视一眼,随后他拱手说道:“小姐仁心,属下这就去办。” 龙池送走他们,把自己关在房里撸了一会儿两只信鹰来平复心绪。只是她还有些不甘心,又试图去见家主——居然又被拒之门外。只是这次家主托侍女给她留了句话:“紧急时分,将夫人从她房中书柜后的密道送走,务必保她平安。” 龙池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该发怒好,还是为爱情送上赞歌好,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现在她知道,这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新年,摄关某家私兵围上岚山,摄于山川之险,数日不敢前。同时,京都物价短暂飞涨,白石家与鹰司、九条家连夜开仓放粮,暂缓燃眉之急。 即使尚未动刀兵,一股肃杀的氛围,也悄然在京都铺开。 距离被围已过七日,今日一醒,龙池便收到消息——大堰川航路被一艘倾倒的游船堵住了,不知过多久才能恢复。而且那艘游船是倾倒在岚山上游,这代表着岚山将不能再从大堰川获取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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