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你保证,不出十天,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郎君。昭昭,听我的,回去歇着。” 谢时晏言之在理,考虑周全。李昭却直摇头,她说道,“你说的对,我什么都做不了。” “但我至少可以给他擦擦身子。安儿皮嫩,旁人下手不知轻重,弄痛了他怎么办。他发热许久,定然全身酸痛,我能给他按按手脚,解解乏。对了,我还能给他喂药,他喝药总是喝一勺吐半勺,我喂了这么多年,也算熟能生巧。” 说着,李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从来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没任何有事能激起他的波澜。 她忽然道,“谢时晏,我不像你。” “我永远也做不到你那般冷血无情。我告诉你,就算今天安儿得的是疫病,我也会去,在我眼里没有利弊得失,只有值不值得。” 谢时晏终于忍不下去,“简直胡言乱语!” “公主金枝玉叶,岂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别说为了一个养子,就算……” “他是我的孩子。”李昭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要听不见。 谢时晏忽地僵住了。 李昭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他的命,比我的命金贵。” 说罢,她不管谢时晏的神色,绕过他,毅然地冲进弥漫着药味的房里。 —— 夜半三更,西苑的一间房里依然灯火通明。 蓄有胡须的青衣老者颤巍巍地收了针,转身道,“夫人,今日就到这里罢。” 李昭朝他行了一礼,面色担忧中又含着期待,“我儿今日早晨,醒了足足一刻钟,吃了一个鸡蛋,用了半碗水。他是不是快好起来了?” 青衣老者捋了捋胡须,说道,“小郎君的症状的确比之前好上不少,可高热一直不褪,老朽不敢妄下定论,只待明日再看看吧。” “我一直用烈酒给他擦身子的。” 李昭忙道,她从书案前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孩子一天的症状,几时发汗,几时擦身,几时用水,甚至连呓语都记得一清二楚。老者拿着这张轻飘飘的纸,只觉重若千斤。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他叹了口气,“小郎君确实在一天天转好,可我观夫人面容憔悴,不如老朽为夫人切个脉,开副方子,好生调养调养。” 李昭受惊似的,忙把手背在身后,“不用,不用。我、我挺好的。” 见她如此抗拒,老者不再坚持,只叮嘱一番,起身告辞。 恰好他前脚出门,后脚云蕙端了碗清粥进来。 “殿下,用些粥吧,您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放下吧。”李昭淡道,却看都没看一眼。 她正用手巾擦着孩子额角的汗,他的小脸红扑扑的,闭着眼睛,就像在睡觉。 云蕙看的揪心,却不敢多说什么——因着之前她隐瞒小郎君一事,殿下恼了她好久,现在还没消气。 一会儿,李昭忽然问道,“几时了?” “刚过子时。” 云蕙恍然想起来,“小郎君还有最后一盅药呢。” “嗯,端来吧。” 汤药一直在火上慢愠,到李昭手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殿下,当心烫。” 云蕙想帮忙,却被李昭一个眼神阻止,她搅了搅汤匙,对云蕙道,“你也辛苦,早点回去休息罢,这里我来照应。” 这云蕙哪里肯依,没有主子不睡,下人先睡的道理,可李昭态度强硬,她固执道,“安儿有我就够了。” 这话说的没错。这几日不管是擦身还是喂药,李昭全都亲力亲为,就像她对谢时晏所说,她把安儿照顾的很好。 见李昭面容冷淡,云蕙不敢再犟嘴,只得悻悻退下,不忘叮嘱道,“殿下也早点休息,小郎君也不愿见到殿下这般辛劳。” 房门关闭,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李昭和昏迷的小承安,李昭放下药碗,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样子普通,却异常地锋利,原是谢时晏留给她的防身之物,却不料此时派上用场。 她卷起袖子,果断地朝着自己的手腕划过,刀锋寒光微闪,殷红的鲜血顺着洁白的手腕,流淌到药碗里,消失不见。 “滴答、滴答”,血流逐渐变成血滴,李昭的脸色苍白,眼里却充满平静。她拿起早已备好的纱布包扎伤口,把那碗药搅拌均匀。 “安儿乖,喝药了。” 李承安小嘴紧紧闭着,果真如她所言,吃一口吐半口,她把他的身子抱在怀里,微微倾斜,一边用手巾擦他的嘴角,丝毫没有不耐之色。 古书上曾说,以亲人之血做药引,可治百病。 她原本是不信的,可曾经有一次,安儿染上风寒,咳了整整一个冬天,她走遍医馆,终不得良方。偶然看到此法,犹疑地尝试了一次,竟真的有用!而且那次之后,他原本病弱的身体逐渐强健起来,鲜少生病。 包括这回,安儿久久不愈,而她只给他喝了几天血,今日竟能醒整整一刻钟!李昭相信,她一定能把她的孩子治好,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 月色入云,整个院子笼罩在黑暗里,“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谢时晏举着烛火缓缓走近。 李昭已经熟睡了。她以一种守护的姿态,侧躺在床塌的最外侧,浓黑的眼睫微微颤抖,睡的很不安稳。 蜡烛被放在案几上,谢时晏轻柔地给她掖了掖被角。复又走到铜盆前,沾湿了手巾,擦拭承安的额头。 承安,承安。 李承安。 这就是她为他生的孩子吗?一叶障目,他明明那么像她,那么多线索摆在眼前,他摇摆不定,只因她的一句,“我福气薄,留不住。” 她从来不肯承认,大约在心里觉得,他不配做孩子的父亲罢。 谢时晏苦笑一声。在夜色的掩饰下,他卸下的重重的防备。此时,他不再是白日里冷酷威严的御史大人,他的万千手段,可诛逆贼,杀贪官,平叛乱,可偏偏对眼前的一大一小,他无可奈何。 在她们面前,他也只是一个失责的夫君,和一个不被承认的父亲罢了。 他撩起衣摆,静静地坐在一旁,贪婪地看着母子二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李昭翻了个身,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不舒服的呢喃声。谢时晏伸出手,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凝固在半空。 ——有血腥味! 他眸光一凛,迅速拿起一旁的蜡烛,环视一周,最后的目光,落在李昭洁白无瑕的脸颊上。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挑拨 翌日,天微微亮。昨夜下了一场小雨,露水未晞,草木葱茏湿润,伴随着空气中潮湿的草泥腥味儿,李昭睁开了眼睛。 她醒来第一件事,先伸手探了探安儿的额头,依然一片滚烫。她的心情愈发沉重。 孩子晚上发了一夜汗,床下的被单已经濡湿,粘在皮肉上,黏黏的,很不舒服。李昭熟练地抽出被单换上新的。李承安的体格不算轻,李昭一手抱不动他,两只手一齐使力,不小心蹭到受伤的那个手腕,她发出一声痛呼。纱布上渗出点点血迹。 但她不在乎,像感受不到疼痛似地,又拿起铜盆旁的手巾,剥下安儿的衣物,为他擦拭身体。可能这微凉触感让人感到舒爽,安儿的小眉毛逐渐舒展,嘴唇翕动,轻轻叫了声,“娘亲。” 接着,他的眼皮一颤一颤,在李昭激动的神色中,露出黑黝黝的眼珠,依然如往日般明亮。 “娘亲,我好渴。” “啊渴……渴了啊。”李昭话都说不利索,踉跄着去倒了一碗水,小心翼翼递到他的嘴边。 “来,慢点喝,当心呛着。” 连日的发热让安儿浑身无力,嘴角泛着干皮。一碗温水下肚,他稍微恢复些力气,嘴唇也红润不少。 “娘,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小承安靠在李昭身上,闻着娘亲身上的味道,安心地在她怀里轻轻蹭。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座很长很长的桥,他沿着桥走啊走,就是走不到尽头。忽然他听到娘亲在喊他,她让他不要玩了,快回家。 然后他就回来了。 看着李昭熬的红红的眼睛,他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娘亲,我再也不贪玩了。” 他一定又让娘亲担心了。 李昭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喃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你哪里不舒服,还疼不疼?” 李承安乖巧道,“不疼的。” 这是几日来李承安第一次如此清醒,昨日虽也醒了,但只勉强喂了些东西,说不出话。今天他能开口,李昭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一眨不眨看着他,嘴里不停地和他说话,虽然只能得到几个“嗯嗯”“啊啊”的回应,她乐此不疲。 一会儿,青衣老者和云蕙到来,看到此景,皆吃了一惊。李昭这才起身,让老者为安儿切脉。 干枯的手指搭在李承安嫩呼呼的小手腕上,老者本一脸凝重,半晌儿,他摸着胡子笑了,“夫人,大喜啊!” “小郎君虽还是脾胃虚弱,但心火已去,好生调养调养,再辅以汤药,过几日就没事了。” 老者心道,看来换的新方子卓有成效。他得赶紧回去禀报谢大人才是,若能将此方推广,定能造福一方啊。 李昭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紧绷的那根儿弦终于松懈下来,她笑了笑,“好,劳烦大夫,这几日多谢您。” 老者想说还是多亏了谢大人,可话到嘴边儿却咽了回去,只道,“客气,老朽不叨扰了。” 不消李昭多言,云蕙自觉地跟大夫出了门,拿着方子欢欢喜喜去熬药,脚步都轻快不少。 自从小郎君生病以来,整个内院死气沉沉地,殿下和谢大人不知怎么了,也不说话,气氛特别怪。云蕙拿着小扇子在炉子旁摇啊摇,心里盼道,小郎君快快好起来吧。 . 一个时辰后,散发着浓郁苦味的汤药煮好,李昭照例把云蕙支走,她看看安儿圆溜溜的眼睛,笑道,“这药有些烫,娘亲拿去吹一吹。” 李承安向来对娘亲没有二话,他重重地点头,双手抱着小枕头,别提有多乖巧。 李昭看的心都要化了,她亲了亲他的额头,起身关上房门。在园子里的假石后,她刚摸出怀中匕首,忽然被钳住了手腕。 “你在做什么。”谢时晏的声音压抑着沉沉怒火。 李昭敛起神色,道,“我做什么,应该不需要跟你报备。” 谢时晏眸光深沉,李昭腕间的点点血迹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一言不发,紧紧钳住她的手,“跟我走!” “你放开我!” 李昭自然不依,她的安儿还在等着她!可她的力气在男人面前实在不够看,轻而易举就被制住,谢时晏收着力不伤她,但推搡间,“哗啦——”一声,瓷碗应声破碎,药汁渗进泥土里,弥漫一片苦涩。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4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