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心里有数。” 赵荣华端着药过去,又要点灯,手腕被容祀抓住。 不急,还有件事你做了再说。” 赵荣华见他跟着起来,从自己手中取了火折子,点燃后坐到案前,手指点了点桌子,示意赵荣华过去。 前几日程雍自请去北边驻守,孤没回他。” 北境乱象丛生,虽没人拔杆而起,却不乏虎视眈眈心怀叵测之人。 都是早些年前朝册封的诸侯,同当初的容家一样,势力壮大后,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新朝建立没多时,尚未来得及收拢兵权,何况北境地处严寒,若要真的对其实行策略,纸上谈兵难得成效。 程雍若是过去,便如同鸡蛋闯进石头堆里,连安危都是问题。 赵荣华舔了舔唇,问:“程大人和程夫人不会同意吧?” 容祀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情,虽未看出异样,听到这话还是有些不自在,“程雍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能承担后果,又何必听从他爹娘的意思。” 这话是拿来揶赵荣华的,方才她可不就是说容祀是孩子。 这不一样,”赵荣华没察觉他话里有话,“程大人是文官,若要去北地,朝上很多人都比他要合适。 程家三代单传,程老大人年至耄耋,视程雍为眼珠一般疼爱,若他老人家知道程雍去北地任职,他…” 程家的事情,你倒是清楚了解。” 赵荣华被他深夜叫起来,本就带着不满,这会儿他说话阴阳怪气,讥讽似的没一句好话,她也不想在好言好语地拱着,遂直直顶了回去:“我毕竟是程家没过门的媳妇,自然该知道未来婆家的境况。” 你怎出尔反尔,不是说好了退婚,怎又胡搅蛮缠起来。” 容祀一把握住她的手,拖着凳子一同往前挪了挪。 孤可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莫不是也失忆了?” 是你亲口说的呀,孤让你做太子妃,你去跟程家退婚。” 淳淳,你吓死我得了,咱不都说好了么,你退婚后,便用赵淳这个名字,孤迎你做皇后,你…” 你是骗我的吧…” 短短不过片刻,容祀已由坐着变成站立,又从站立走到赵荣华身后,揽着肩膀急于求证一般。 赵荣华终于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今夜的容祀,融合了容忌的温和,容祀的乖戾,变得时而温存,时而暴戾,他自己却仿佛没有任何不适,这两种人格在他身上,似乎交融了。 你现在就写信,写退婚信。” 容祀去翻出来笔墨,摊开来摆在赵荣华面前,把毛笔塞到她掌心,“写吧,孤明日便叫人送回去。” 赵荣华看着手中的笔,又抬头看看一脸正经的容祀,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写?” 她原就是为了跟容祀赌气,自然不可能真的做程家的媳妇。 只是退婚一事,她大可之后回去,面对面跟程雍说清楚,若要她提笔写来,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感觉。 这笔握在手中,跟刑具一般,叫她左右都不自在。 呵,不舍得?” 容祀抱起手来,冷冷睨了眼她。 赵荣华暗道:莫名其妙。 孤念,你写。” 行吧。” 赵荣华又打了个哈欠,为了早些睡觉,就只能按着他的意思来。 两人对着摇曳的灯光,一人深思熟虑,一人听之任之,有时赵荣华会抬起头来,问他,这字怎么写,容祀便恨其不争的在旁边写了一遍,再任由她将同样的字,写的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明明长相国色天香,偏就写了这么一笔拿不出手的破字。 容祀愈看愈不忍直视,好容易捱到她写完,便赶忙折起来塞进信笺,眼不见心不烦。 末了,还语重心长道:“日后咱们大婚,孤得亲自教你写字。” 太丑了! 赵荣华以为容祀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日常能让她用到写字的地方极少,她喜欢做饭,喜欢做面脂香粉,也喜欢绣花采样,唯独不爱读书习字。 可容祀每每从营地跟傅鸿怀等人议事完毕,总要拉上自己,每日不写个两三时辰,不让她做别的事情。 这便有些不讲理了。 真跟上刑一般。 这日她又在临摹容祀的字,写到一般,手便酸的厉害,恰逢胥策进来送果子,她便趁机起来,问了两句容祀的事情。 听胥策说他在前头恐无暇用膳,赵荣华便长吁一口气,煞有其事道:“他都瘦了一圈,再不吃饭,怕是更要清减了。” 胥策点了点头,附和:“殿下的确比来时瘦了好些,可那是因…” 别管因为什么,饭总是要吃的,”赵荣华急急打断了胥策的话,将笔往笔架山一搁,大义凛然道:“晌午的饭便由我来做吧。” 这,恐怕有些不妥。” 胥策为难地看着案上东倒西歪的几页纸,“殿下吩咐说,吃厨子做的便可,姑娘你不必…” 胥大人,殿下是个不爱惜身子的,咱们总要替他多想着点,厨子做了,他挑的厉害,约莫也只会吃几口。 若是我做的,单不说味美香醇,便是啮檗吞针,他也能顾念我的辛苦,多吃几口,是不是?” 她挽了袖子,走到帘前回头笑道:“胥大人,咱们去厨房瞧瞧?”
第95章 傅鸿怀新婚后没多久,便撇下妻子,长期驻扎在营地之中。 因着其父傅大将军自边境归来,一直在京城休养生息,所谓虎父无犬子,傅鸿怀定不甘其后,加之与太子容祀的关系,此等时刻,他无论如何都会扛起身上的重任。 今日从早议到晌午后,甫一直起身子,便有些头昏眼花。又因穿着甲胄,炎炎夏日里,如困在蒸笼里,密密的汗珠噼啪地沿着后脊滑落,神思也渐渐虚无起来,眼前好似隔了层雾帘,热腾腾的水汽凝在睫毛上,他摇了摇头,见容祀倚靠着方椅,不动声色地听副将禀报军情。 他脸上的伤结了痂,淡淡的粉色,让那俊脸平添了一丝邪气,好看却不女气。 旁人不知,傅鸿怀却是清楚的。容祀浑身都是伤,尤其是后背两臂,几乎全是鞭痕棍痕,一旦出了汗,伤口极容易反复感染发脓。可他坐在那里,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一尊神,跟他们一同议事三四个时辰,饶是穿着薄软的锦衣,也抵不过晌午明晃晃的日头。 营帐内是令人闷堵耳鸣的热。 待容祀听完消息,又做了精密部署后,几位副将相继离了营帐,傅鸿怀一抬头,便见容祀合上眉眼,慢慢将身子沉了下去。 他忙走上前,弯腰低声道:“殿下,是不是该换药了?” 容祀没出声,锦衣下的皮肤浸在汗水中,又胀又疼,疼的久了,好似又有些麻木。身上的热度透到体外,傅鸿怀忙让人去烧热水。 一阵凉风掀开了门帘,紧接着便是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 容祀余光扫去,瞥见一抹素白的人影微微低头进来,往上看,她手中端着一盏汤羹,身后跟着的将士提着食盒,丝丝缕缕的饭香凝着夏日的温热,一同涌向鼻孔,他忽然就有些饿了。 傅鸿怀接了食盒,一一在案上摆开后,净手取了箸筷瓷碗,摆了三份。 眼睛早就盯好了那份鳝羹和汤饼。 容祀不悦地嗤了声,“还不出去,孤要换药了。” 傅鸿怀心心念念看着案上的汤饼,不死心道:“我帮殿下换完药再食。” 你笨手笨脚,哪里会做这些,出去吧。” 赵荣华扇着小扇,“傅大人哪里是笨手笨脚,他可伶俐着,上回雁秋拿了个木雕,雕的是鱼戏莲叶,可谓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正是出自傅大人之手。” 傅鸿怀听到她提到妻子,不禁摸摸后脑勺,有些脸红:“我自幼就跟刀剑为伍,会做些木雕小玩意儿,雁秋喜欢,我便做给她。” 赵荣华叹道:“我也好些日子没见雁秋了,上回她还叫我帮她绣一幅虎头,我多半都绣完了,只剩下虎须未绣,不能那日就绣好给她,只是…”Wwω.á⑥Kδω.Cóm她欲言又止,想起自己上山是被容祀强行掳去的,不禁睨了他眼,没好气的别开头去。 无妨,不过多久我们便能回去,到时…” 咳咳…傅鸿怀,你怎么磨磨唧唧,跟妇人一般。” 这是催他快些离开。 傅鸿怀一攥拳,摸着肚子便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又被赵荣华喊下,将那碗鳝羹捧过去,傅鸿怀一咧嘴,也没敢看容祀,脚步轻快地扭出帘子。 赵荣华转过身,只觉一道冷厉的目光朝着自己投来那人一动不动坐在原处,因着暑热伤口,已然褪去了上衣,露出精健的身子。 结痂的伤口被泡的有些虚白,尤其前胸,湿哒哒的汗水把那处洇的通红,赵荣华懒得与他置气,洗了帕子便绕到他身后,一言不发地替他擦去湿汗,来来回回许多遍,直到那股黏腻感消失,身上也变得舒爽起来。 赵荣华去洗帕子,背对着容祀听到盆中的水声,自己颈间也有些热。 一转身,冷不防被人一把抱住,吓得她心脏登时跳到嗓子眼。 容祀赤着上身,两手紧紧环着她的细腰,脑袋埋在她颈间,瓮声瓮气道:“我也为你做过桃木剑。” 许久前的事了,那会儿他们在临安。 赵荣华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只是那桃木小剑,实在有些不起眼,后来不知怎的,再没看见,想必也是丢了。 她断不可能当着容祀的面承认这些,遂只嗯了声。 容祀抚着她的脸,啄了啄唇:“嗯什么?” 殿下送的桃木剑,自然是天底下顶好的东西。” 呵。” 容祀轻笑,手下用了力,勒的赵荣华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骗子!” 他带着不满,几乎掠夺了她胸腔肺腑内所有的空气,迫的她不得不仰起脸来,被动承受他所带来的生机,一点点的赠与,当她稍稍缓过神来,又是一通野蛮地啃咬,如此几次,手中人已软若一汪春水,任他摆布。 事毕,他握着她的后脑,让她抵住墙壁站定,“你让傅鸿怀拿走了鳝羹。” 赵荣华两颊绯红,一双眼睛更是明亮如许:“是将士们抓的黄鳝,你受了伤,自然不能吃这些东西,万一发起来,又痒又难受,宓先生的药也就白费了。” 那你还做。” 总要有人吃,我便顺手做了。” 练字倒也没累着你,孤还是心软,明日需得加练,再把第二册 一同抄了才好。” 我累。”赵荣华从他手中起来,急急打断了他的安排,“我手都要抄断了,写的字还是歪歪扭扭,我不能不练字吗,为什么我就一定得写一笔好字呢。” 你爹当年可是进士科头名,那笔字得了多少人追捧,现下都还有书生仿他的字迹,你作为赵英韶的女儿,若是连笔好字都写不出,岂不是败坏他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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