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暖风袭来,吹动了梅花树下挂着的三丈红幔。 白雪之下,无数的碎花飞去,只见着一卷欺雪的水袖飞了过来,那是空明的冷色,尽见霜白。就像是一场飘之若下的大雪一般,只在须臾间便掩盖住了一切的颜色。 察觉到了异常的殷盈在转身间望去,眸子猛地一震。 像是看到了不可能出现的人。 竟一时震在了原地。 一场寂灭无声的风雪簌簌落下,满庭飞花。 一舞罢。 她从风雪中落下。 惊若天人。 “竟是你!” 看到了来人是仲藻雪,沈蒙意外起身之余又觉着在意料之中,端着手中的酒杯起身间似个大获全胜的猎人一般的哈哈大笑起来。 心里揣着是观若明镜,却轻谑笑道,“你怎地来了?” 仲藻雪走到了他的面前盈盈一扶身,道,“妾身此来是专门来找王爷的。” “哦?你找本王何事?” “诉相思。” 仲藻雪低首含羞。 那一场大雪落下,举目间万物皆杀,只有美人依旧笑靥如花。 沈蒙又获一个绝色美人,心里可生的高兴,尤其是这个绝色原就是自己之前一直心心念念辗转反侧的,这方见她肯点头了过来又是一句含羞的“诉相思”,不止是心痒难耐的不说,便是那魂儿也被勾去的不剩下什么了,只在小宴上便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大笑着离席而去。 之后,别苑中还发生了一件事。 一直甚得王爷宠爱的舞姬殷盈与仲藻雪一日在走廊中狭道相逢,两人也不知是说了什么,只在她欠身一礼时,殷盈伸手便甩了她一巴掌。 受了这一巴掌的仲藻雪什么话也没说的离开了。 “……” “就是这样,她使着浑身解数耍花招勾引王爷,在那一场梅花小宴上抢尽了我的风头,回来府上更是占尽了王爷的宠爱,是故我一直看她生厌,碰到一次便打了她一巴掌,府上的人都知道我与她不和。”殷盈神容讥讽的说道。 祁青鹤侧眸望着眼前这个一身红衣的舞姬,眸色沉暗。 “你打了她?” “不止一次。” 殷盈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看她那张脸就厌烦,一幅清高自以为是的模样,不过是个只知道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罢了,还当自己是闺阁里清白的千金小姐不成?” 祁青鹤望着她的眼神越渐的暗沉生冷,“确是你给她灌下的绝孕寒汤?” 殷盈一愣,听着他突然没头没尾问出这一句话,一时间像是有些意外的样子。眸子一转,她笑道,“是我,王爷贵为皇胄之身,更是圣上的胞弟,这西陵王府之尊哪里容得下像她那样的贱人来给王爷生下世……” 正说着话,看着迎面有黑影猝不及防的罩了过来。 祁青鹤的手愕然停在了她的耳边,僵直住的手,在停下之后陡然一转,将她鬓边半掉落下来的那一支珠花还给了她。 好似那一只手伸过来,只是为了将掉落的珠花还给她。 “……多谢大人。”殷盈望着他接过了珠花,只看着他一掷落袖侧过了身去,面容生冷如铁,半点儿都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的意思。 “不用。”他说。 殷盈将珠花簪回入发,道,“大人还有什么想要问妾身的吗?” “没有。” 祁青鹤背对而立,道,“都退下罢。” “……” 殷盈望着他的背影眸子微动,“如此,妾身就告退了。” 祁青鹤没有说话的背身而立,负在身后的手已在无声中攢握成了拳,指骨之间苍白的甚至不见血色。没有人看得见他眼底一片汹涌不定的暗色。 生冷灼寒。 他缓缓地闭上了目。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沉不住气。 在摒弃了理智后,竟然会忍不住想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动手。 为了另一个女人。 一个背弃了自己,已经被自己休弃掉的妻。 当真是太过荒唐。 “……” 其余召见过来的人已陆续零零散散的离开了,整个审堂中除了静默不语的祁青鹤外,就只有刘能一只手拿着簿子站在了一旁。 那一双望着他的眸子不觉有些叹息。 “大人,旧情已断,该放下的终归是要放下,不然痛苦的只会是自己。”刘能说。 “我早已放下。”祁青鹤说。 “大人。”刘能一只手拿着一卷簿子,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仲藻雪所犯之罪无论再如何的审都已经是死罪难逃。” 他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祁青鹤睁开了眸子,侧首望向他。 刘能道,“您为圣上钦派的御史,这一道死刑的通令,将由大人您来亲自发下去。” 他将亲自赐她死罪。 他将亲手折下那一支刻着斩首的令牌。 他将坐在高台上亲眼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人头落地。 “所以,您必须彻底的将她放下。”刘能道。
第18章 、侵凉 “这一道死刑的通令,将由大人您来亲自发下去。” 从府衙里偏落的审堂走了出来,祁青鹤再去了一趟陈设宗卷的地方,而今主簿的文司姓袁,见着他过来了诚惶诚恐的过来接驾。 “下官见过御史大人。” “你是这里的主簿文司吏?” “正……正是。” “我需要一年以内文簿所载录的黎安所有的境况。” “是。” 袁书立心中又有惶然又有疑惑,黎安积贫积弱,又座落的偏僻远在百里之外,算是临安管辖的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地方,怎地突然要黎安的簿录? 是黎安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疑惑,却还不是没有多问的转身从一排又一排的卷架上找着簿案。 祁青鹤在这里立事数年,而今重游故工,对这里的一切依旧很是熟悉,甚至能从已经积了灰的暗架上翻出来自己旧日做文司时留下来的几卷簿子。 那是他曾经在临安时因为一起“书生李林的溺毙案”,开始顺藤摸瓜一步一步着手调查到沈蒙所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每一件,每一桩。 都是黑的深不见底,看着就让人生寒。 “御史大人,找了一圈大人原来在这里。”正望着手中的簿子出神时,听着门外传来了一声脚步声,单正阳语气里满是歉意,“府衙内实在是事忙,是故下官没法一直跟着大人深查,我听着刘师爷说大人查得了些眉目,那李诗情或可能是案发的第二个凶手?” 祁青鹤低头翻着手中的簿子,“事由真相得等到找到李诗情后审再论。” 单正阳心中感慨,“竟然是李诗情,刚听到刘师爷跟我讲起真是让人不敢置信。” 祁青鹤翻页的手一顿,抬头望向了他,“单大人认识李诗情?” 单正阳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这李家小姐,她是我一位登仕同窗的妹妹,原是个士族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也生得温婉贤丽。后来李家因罪祸及满门,家眷皆数充奴为婢,这位李家小姐便几经颠沛流离,后来再见的时候已是名花歌妓。” “歌妓?”祁青鹤问,“她和李曼婉可有关系?” 单正阳一顿,仔细想了又想,道,“李诗情出身大家,又是满腹书诗,她初次挂牌是在水榭雅汀的‘琼玉苑’,多是达官名贵常去的雅楼,跟李曼婉所待的花楼不是同一之地。” “雅楼?”祁青鹤听着不觉冷笑。 单正阳咳嗽了一声,道,“……两人应当是不认识的吧,跟李曼婉不同,李诗情挂名的第一夜就被西陵王一掷千金买了下来,数额惊人,听说好似是足足的三百万两黄金。” 祁青鹤一把合上了簿子,不想再听下去。 因为他太清楚如似沈蒙这等的饕餮之辈,这千百万的两的沾血黄金是怎么来的。 “李家是因何罪祸及?”祁青鹤问。 “这……好似是谋逆。”单正阳沉默了一会儿,道,“具体下官也不甚清楚,听说是从李家的官船上截下了一封书信,写了什么不知道,只是此事引得圣上勃然大怒下令赐死了李父。” 祁青鹤道,“李家还有其它的人吗?” “除了李诗情外好似还有一个儿子。”单正阳想了想,“应该比李诗情还要年长几岁,是她的长兄。” “可知人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叫李麟生,李家出了事后就不知了去向。”单正阳道。 “李麟生?” 祁青鹤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压在簿子上的手突然移开,看着上面几年前自己所载录的案簿,心里不觉一沉,问,“你可知他长得什么模样?” “生得有些文弱,身高约是八尺有余,看着模样是个不逊潘安的公子。” “可是双脚削薄有先天之疾?” “正是,我听我那同侪说这李公子自生下来脚骨就经不住力,走不了多远的路,后来再长些年岁,若出远门得备着轮木。”单正阳心里奇怪,“……大人怎么知道?” 祁青鹤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握着手中的簿子一力掷在了案桌上。 “啪。” 文簿摔在了案上发出一声响。 “……御史大人?”单正阳被他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站在一旁。 祁青鹤的脸色冷的厉害,却只说了一句,“无事。” 当年那一桩“书生李林溺毙案”疑点着实颇多,他在整理宗卷记文的时候,只觉得里面的每一条每一处无一不透露着蹊跷,更是有太多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但是这书生的身份不明,来去不知。 既没有物证也没有人证,手脚做得非常的干净。 他费了几月的力气一路查到了西陵王府,但碍于主案的张晋康是一个经年在官场打滚惯会审时度势见风驶舵的人精,见着案子都查到了王爷的头上了当时便吓得忙打住了案子。 于是,这一桩“书生李林溺毙案”便做了一桩悬案一直记簿在了他的簿上。 现在看来怕是和沈蒙脱不了干系。 “大人见谅!实在是这旧卷陈杂黎安又生得太过偏远了些,是才卑职翻了半日才找到。”以为他刚才摔了簿子是在恼自己办事不力,袁书立心惊胆颤的忙捧着从书架底下翻到的一捧宗卷快步走了过来。 祁青鹤脸色生冷的翻了几卷看着,“都在这里吗?” 袁书立胆颤的回道,“对……对,能找到的都在了这里。” 祁青鹤又翻了几页,抽出了当中的一卷看了几页,道,“将这些全都搬去我的厢舍。” 在时隔了半年之后,她出现的地方竟然是在黎安,这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了。 黎安。 他曾呆过数年。 那属实不是一个宜居之地,不仅连连天灾泛滥生的贫苦,更有恶寇出没山林光天化日的打家劫舍。更别说黎安远在数百里外,她一介女子又是如何走去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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