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鹤立在一旁听到了这里抬起了眼眸。 “你的意思是……”单正阳听到这里心有惊愕。 老仵作道,“以老身愚见,当时凶案现场,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在。” * “两人,分别持以匕首和利刀同时出手,前后贯穿,于此西陵王毙命。” 地牢,冷焰幽晃。 凝结成珠的寒露顺着挂下的铁链滑了下来,滑入进仲藻雪的衣里,与伤口处汩出来的血相融在了一起,可生的腥涩。那味道偶有呛入了喉口,却连咳嗽的力气都仅剩无存,吊悬着的铁链是唯一支撑着她立直了身子的支杆,垂落下来的碎发半剪着瞳眸,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阴晦而冷漠,凭添上几分迷离的破碎感。 “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 “啊!别打了别打了!” “我招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 “别打了别打了!” “冤枉——” 在这暗无天日不见阳光的囚笼中是全然的不知岁月几何,只听得每日里哀嚎与疯笑的声音交织着,混杂着嘶声力竭的喊冤声与求饶声。 只是那些个声音太杂,往往不被人所知的渐渐沉灭下去。 仲藻雪被挂悬在了刑室的一旁,只低敛着眸,透过额前碎落的发一动不动的望着底下一个正在被狱卒刑拷的女子。 地上的女子似已疯魇,受了一鞭又一鞭直绽得皮肉开花,却是痴痴的笑着,又疯又癫的唱着一曲支离破碎的《春日宴》。 “嗟矣,春日宴,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三愿兮。” “一愿郎群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注2】 仲藻雪被挂在一旁神容漠然的听着望着,脸上激不出任何的表情。 直看着那狱卒狠命的朝那女子抽了数十鞭后,等到刑舍里的火印烧得通红后,便用火钳取着那被烧得通红的烙印,径直的往这烙印盖在了那个被鞭子抽得伏缩作一团的女子的后背上。 “啊!——” 惨叫声凄然回响在地牢中。 那声音,却并不突兀。 “贱妓,我呸!”那狱卒烙完后唾了她一口。 “哎,先过来喝杯水酒吧。”牢堂中正值守的几个狱卒正喝得个痛快,放碗下时又招呼来几个酒友。 那狱卒听着也觉得索然无趣的挽回了鞭子走去了牢堂喝酒,“你们可都完事了?这御史大人还在呢。” “嗳,早完事了,这雪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早认罪了,还能有什么可招的。”正端着碗喝酒的狱卒笑哈哈着,“半疯不疯的,你给她什么罪她都招得,什么私通,偷窃,淫/贱,谋财害命,都不用你摁头,递给她一张通敌叛国的罪书她都愿意招。左不过就是今日见着御史大人发了疯,打一顿就老实了,你瞧。” 那狱卒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那一旁挂悬着的一声不吭的仲藻雪。 “那可真是让兄弟羡慕的紧。”走来的狱卒将刑鞭放在了桌子,羡慕的叹了一口气。 “嗯?你那边小娘子犯着的是个什么事?看着有关了几天了。” “什么小娘子,就是一个乐坊出身的贱妓。” 那狱卒坐下了桌端上了一碗酒水,嗤道,“这贱妓名叫李曼婉,本是卖了十几年身的乐妓,好不容易遇得个主顾给她赎了身,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去过,出手打伤了自己的主顾谢承安,哪里由得她脱身。” “谢承安?噢,你是说那船商亨运的谢老爷?” 跟着又有人暧昧道,“这人我知道,出手阔绰的很总喜欢玩得各种花样,没几个姑娘受着了,更别说一言不合就动手,自家娶的那个婆娘左耳可不正是被他给扇聋的吗?更别说这些个买回去的妓子了,哈,说是买回去过几天没几个不是横着抬出来的。” 那狱卒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那又如何,这等的贱妓有得人给她赎身就够她这辈子感恩戴德了。” 刚经受了烙刑的女子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似个尘埃中蝼蚁无光。 仲藻雪神色漠然的睁开眼睛,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那这李曼婉审通的结果如何?”旁边的狱卒心里好奇的问,“瞧她那痴傻样,可别已成了个疯子。” “哎,管她疯不疯的。” 那狱卒饮了一口酒水,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这等脏贱的妓子被赎了身也不过是一个家里婢子,敢对主人出手的婢子哪还用大人审定,只按照家法左右都是逃不过一个死字,只是看是沉水瓮毙还是乱棍打死罢了。” 作者有话说: 注1:“尸首变动,臭不可近,[当]烧苍术、皂角辟之;用麻油涂鼻,或作纸摅子揾油塞两鼻孔,仍以生姜小块置口内。”——[宋]宋慈《洗冤集录》十四验坏烂尸 注2:“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长命女·春日宴》[五代] 冯延巳
第4章 、破狱 “案情已如此清白,罪首仲娘子也已认罪,刑判已定了十日后公开问斩。”随同而来的吴仵作佝偻着身子点着了灯,将灯罩罩了上头,“但看公子却好似心事重重犹有不甘之意?” 夜已深了。 府宅中的点点豆灯微晃,有秋风暗送。 祁青鹤松开放下了手中翻了一整日的案卷宗述,明明是送爽的秋寒却不知为何心里燥急,左手无意识的往桌边的左小角伸了过去,像是想要端来一盏茶水送往嘴边,却在抓着个空气时怔愣住了。 左手一时空悬在了那里。 隐隐的有破碎的画面自脑海中闪现出来。 是她温柔娴雅的悄声端来了茶水与点心,因为怕打扰到他务业,便轻悄的似个猫儿一般的将东西放在了他的桌案上,偶有站在一旁偷偷的看着他伏案工作,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生着羞涩,满生着倾慕。 她就这样静静的陪在他的一旁。 等到他忙完了之后,得他对视间微羞着脸颊,低头为他净了手,再将茶点送到了他的手中。 “……” 祁青鹤一时怔愣的望着抓空了的左手,眸子微动,随即手指微蜷着收了回来。 “我只觉得这个案子尚有疑点罢了。”祁青鹤神色平静的道。 “疑点确实有,但仲娘子无论是主犯还是从犯,戕杀王亲贵胄,皆是难逃一死。”吴仵作望着他道。 祁青鹤抬头望向了他,眸色有深,“吴叔以为我会徇私吗?” 吴仵作佝偻着身子低下了头,道,“老奴知公子公正廉明,但也知公子的心中不忍。” 祁青鹤敛下了眸子没有说话。 只是心中的燥烦更甚了些许。 祁青鹤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卷案自案桌前站起了身来,语气犹淡的道,“我有何不忍,当初负我骗我背弃我的人是她,我于她,已经够仁之义尽了。” 吴仵作佝偻着身子跟了过去。 祁青鹤背对着他立在小窗前,抬头望着那一轮苍茫的白月,道,“我知我不是一个贴心的郎君,平日里也确实事务繁忙顾不上她,便也不对她有任何的约束,也与她说了若有一日她心中有另许之人,我会成全于她放她自由。” “既然如此的话,公子当初又为何与她成亲?”吴仵作突然问。 “……” 祁青鹤没有说话。 吴仵作佝偻着身子为他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案卷,语气中似有叹息的说道,“公子,你与旁的人不同,你不会娶自己不爱的女子。” “吴叔!” 喝斥声中隐有夹杂着躁怒。 吴仵作叹了一口气,“是老奴多嘴了。” 明明是凉爽的秋风,却如何也吹不散胸口积聚的一团乱麻。这一日,他奉圣命初到临安城,原是想着一心处理好圣上交待的事情,对于她……可能会见她,想的是能避则避。 那一日的雨中情决,本已是预想着死生不复相见。 怎料得此案的主犯竟是她! 这一日,他走了死囚见她,去了再不复往日荣华的西陵王府,见那已作了尘土的前尘旧怨。 那是道不尽的物是人非意,余得满心的苍茫。 时间确实会消磨的人一切,但是却会将人改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吗? 在地牢里再一次见到她时,她的冷戾,她的蔑然,她的嚣狂。在她的手指悄然的抚上他的脸庞的时候,明明指腹的余温尚且还在,但却在下一刻伏现杀机。 那是极其冷锐的杀意。 她想杀他。 她好似是真的能下得了杀他。 那真的是他认识的仲藻雪吗? 那个出身,昔日里满腹诗文,善得琴棋书画烹得一手好茶性子温娴贤雅的仲二小姐。 那一刻的她,在向他下杀手后的她,仰头长笑尽现嚣狂与狠戾,却真的是个疯子。 “大人?” “我出门随处走走。”心中烦燥的慌,祁青鹤伸手推开了门正准备往外头走出去,“不必跟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门一推开,是迎面峭料的秋风正吹在了脸上。 祁青鹤下意识的伸手摸向了脸上的那一道伤。 虽有上药。 但这一道伤却还是生疼的。 * 冷月,地牢的火光正寒。 很疼…… 背上那一道刻落下来的烙印将皮肉与衣布相融相粘在了一起,是火辣辣的疼,却让人叫不得声来。 李曼婉闭着眼睛在地上缩伏成了一团。 耳边听着牢堂中的狱卒们正在大口的吃肉喝酒,更生的饥辘的气若游丝。但有得他们喝酒尽欢的时间,她也算是得了片刻喘息的余地。只是心里知道自己已是难逃一死,苍茫间,满怀的悲戚,便是闭目间心中一横。 只是刚咬舌便疼得呛了一口血,这方刚生着动静,便引得了那边的狱卒警觉。 “贱妓!想要寻死可没这么容易!”那狱卒径直的甩了她一巴掌,扇得左耳一阵嗡鸣声,还不等她回缓过来,下颌便已经被人给卡住了,“谢老爷可是再三交嘱着,让你别死太快要留着见你活着浸笼沉尸,这还余着几天你就想走了吗!” “……混帐。”李曼婉咬血切齿。 “呵,怎么不继续装疯卖傻了?”那狱卒用一截木棍卡住在了她的口中。 “唔——” “这贱妓还真生着折腾。” 换班的时间到了,方方喝酒正兴的几个狱卒看了一会儿戏,便提着余剩下的酒准备三五个兄弟邀着再去酒铺子里再喝几坛,便交接完了班长声道,“李三儿,哥几个就走了,你等着王哥他们几个过继续耍吧。” “呸,这种脏鸡碰一下我都嫌晦气!”那狱卒啐了一口。 制止住了李曼婉寻死,听着那边的兄弟几人谈着去哪处喝酒离开了,走神间却是得受了李曼婉的指甲狠狠的剜伤了手臂,登时恼了火暴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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