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只听着那刑棍垂落在地上的声音。 得知这边出了大事的知县单正阳火急火燎了赶了过来,正看着犯人自觉缴械投降不再反抗。 “你这夜大闹刑狱就为了助那位女子脱逃吗?”祁青鹤神容俊冷。 “大人以为呢?”仲藻雪反问。 “她是你的同谋?” “不过萍水相逢。” “只是萍水相逢,能让你不惜一切的救她逃脱?” 仲藻雪听到这里笑了,抬眸间神容冷淡道,“大人为官数载,救得又有多少个不过一面之缘的人,怎么大人做得,我却做不得?” 祁青鹤望着她的眸子深了下去。 饶是一旁赶来的单正阳怒斥道,“你协同贼奸私逃出狱也配跟御史大人救黎民水火相提并论吗!” 仲藻雪望着眼前高如凌月的男人,缓缓地说道,“大人确实有鸿志力图报国救黎民于水深火热,只是大人有时候站得太高了些,俯视之下,总是看不到那照不见一丝光亮的深渊之地。” “你想要说什么?”祁青鹤望着她。 “如今我已无任何想说之事。” 仲藻雪神色平静的抬起了双手,只看着镣铐上被束着的一双纤弱通玉的素腕被铁链绞的一片的血肉模糊,那是只看一眼便觉得入骨的痛。 那道伤痕是有些刺目的。 连带着让人注意到了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一道道血痕。 “……”祁青鹤立在那里,视线落在了她身上的伤处。 仲藻雪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几近于麻木的平静,像是经惯了这样的伤痛一般,已经不会再为这样的痛楚蹙得一下的眉头。 仲藻雪道,“你我本早已是死生不复相见,事由至此,我只望大人早日放我去离途彼岸,自此阴阳两地,永别无期。” 那是再也没有了柔情与爱意的盈盈一剪眸。 有着的,只是决绝与冰凉。 一如这寂寂的长夜。 祁青鹤望着她的眸子似有隐雷翻动,垂落在袖中的手亦不自觉的攒握成拳深深的剜向了掌心,本是风云不动的一张脸,自来波澜不惊,自然泰然处之,却在这一刻窥见了几分薄怒。 胸口中似是有积攒着一团火,不断的烧得心肺,教人有些窒息的喘不过气。 “拿下,先押回死囚,听后发落!”祁青鹤沉手一扬。 仲藻雪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他,自觉抬起了那一双被铁链绞住的手。 “是!”有几个衙役领命,随即收刀入鞘向她走了过来。 脚步逼仄。 高举的火把将庭中照得光亮。 那是一双早已绝了生望的眸,晦暗无光,冷漠孤寒。 走近的几个衙役中,有几个是去过西陵王府现场擒拿她的人,不觉想到了那一日的情景。她遍身的腥血,一只手正拿着那一把短刀立在了一片血泊之中,侧眸中身之有几分睥睨之色。 她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抵抗,一如现在。 “锵锵锵!”脚步声更近了些,待听得仔细了原来是从府衙外头传出来的,听得脚步铿锵有力,隐隐传来着混乱的挣扎声。 “放开我!” “放开我!我不想死!” “我不要死!” “谢承安那般成日打骂于我,百般折辱于我,你们都是无一人管束,无一人救我!只是因为这日我还了手!只是因为我还了手便要我死!!为什么?为什么?!” 那混乱声愈见的清晰了起来,一众人寻声望了过去,见着城中巡守的守卫正押着刚才逃脱的李曼婉走了进来,听着她声嘶力竭,句句带血。 挣扎的狠了,便被那守卫一手拽住了头发踹了一脚,给逼着跪了下去。 “放开我!”李曼婉嘶声道。 望着这一幕的仲藻雪瞳色猛地一缩。 所有人的目光被吸了过去。 仲藻雪沉下了目,目光落及了向自己走来的那一位守卫腰间的佩刀上,只一顿,便在所有人被那方的动静吸引去了注意时,猛地伸手拔出了那一把佩刀! “锵——”长刀出鞘,刀刃森寒间照向了她那双冰冷的眸。 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仲藻雪长身扑了过去,没有一丝犹豫的将刀压向了祁青鹤的颈边! “——!!” “放了她!”说话间,仲藻雪折身到了他的身后,一只手贴身无缝的扣住了他,那一把刀更是直接欺向了他的脖颈处。 “住手!” “放肆!你这大胆狂徒!”眼见着三品御史或然命殁当场,单正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雪娘!快把御史大人放了!你有几颗脑袋挂在脖子上?一个西陵王还不够,还想要对御史大人下手吗!” 仲藻雪神色冷戾的将刀欺向了祁青鹤,“我再说一遍,把她放了!” “谁敢!”祁青鹤怒喝。 守卫登时进退两难不知所措起来。 “大人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仲藻雪低声。 “你可以试试。”祁青鹤声音也冷了下来。 “大人如此有恃无恐,难道是在赌我下不去这个手吗?”仲藻雪轻道。 祁青鹤颜容俊冷的侧望着她,“本官确实还没有见过你杀人的模样,而今既然拾得一把好兵嚣,无妨便让本官看一看你这一双手要沾多少的血!” “大人!”祁青鹤的这一番话却让旁的人给惊急了起来。 “刑狱之事自有法夺,我看谁人胆敢藐视王法私纵逃犯!”祁青鹤冷怒道。 那一把架在脖颈上的刀又欺近了二寸,这一欺,便是硬生生的压出了一道血痕出来,看着有无数的血珠纷涌着从那一道伤口中冒了出来。 “御史大人!”单正阳惊恐万分的望着。 仲藻雪自后扣住了他,神容轻慢,低叹下像是耳语厮磨一般,“那一方在死牢中,大人问及了我是怎么杀的西陵王,我向大人粗浅的演示了一遍。不若现在就在这里向大人继续演示沈蒙身上的那二十一刀我是怎么下的手,如何?” 祁青鹤侧眸望向了她,神色俊冷。 那一刀,浅浅的破开了他的肌肤,慢条斯理的就好像在划开一道锦缎一般。 有血珠不断的汨出来。 祁青鹤平静望着她,眸色生冷道,“本官自走上这一个位置,便从来无惧于生死之事。” 握刀的手有一顿。 仲藻雪却是笑了,落下的刀尖轻轻的贴上他颈处的那一道贲动的大脉处,轻声道,“大人许是真的无畏生死,但却不知道他们敢不敢放任圣上钦派下来的御史死在了这临安城呢?” “住手!!”眼见着一个圣上钦派下来的三品御史就要横尸在自己眼前,单正阳被吓得魂飞魄散。 “给我放人!”仲藻雪喝道。 “谁敢!”祁青鹤冷怒。 “……” 单正阳急的实在是像锅上的蚂蚁般焦头烂额,攒着一双手苦哈哈的说,“大人,这李曼婉不过是谢承安家的一介贱伎婢子,确系是与本案无干系。便是那谢承安在这里,见到这般的情景,也万不敢将拿大人的性命冒险,与这贱伎同一而论。” 祁青鹤睁着一双眼睛神色怔然的望着他。 “放人!”单正阳喝道。 守卫面面相觑,随即松开了擒押李曼婉的手。 “仲姐姐——”李曼婉又惊又怕的抬头望着她。 “走!” “……” 李曼婉强忍着一身的伤痛,勉力的站了起来,在一片火把和刀光下一步一血,踉踉跄跄的挣扎着往府衙外走过去。 “不准任何人跟去!”仲藻雪喝斥住了外围的守卫。 “放她走!”单正阳面容隐怒。 “……” 见着这一幕的祁青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压下了底内一片汹涌的怒火。 世事尽迁,物是人非。 或许他从未看清过她仲藻雪。 “人已经离开了!雪娘,还不快将御史大人放开!”单正阳沉怒道。 仲藻雪望着李曼婉踉跄着隐没在了长夜之中,直至她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方才收回了视线,低头望着闭上了双眼的祁青鹤。 落目间,看着他颈间正染着血。 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祁青鹤抬起了眼睛,那里面正倒映着她的一张脸,却是一片肃杀的俊冷。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祁青鹤冷道。 仲藻雪低头久久望着他,道,“我已是必死之人,绝无生还之机。” 祁青鹤抬眸望着她。 “时隔一年,今日在地牢中见到你,我曾确实有过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仲藻雪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语,“反正我要死了,在死前带一个人与我一同走这一遭黄泉之路,似是不亏。” 祁青鹤扫眸而视,“你想杀了我。” 单正阳惊声,“雪娘!你想做什么!还不快把御史大人放了!” 高举的火把,火光正照向了她的那一张脸。 仲藻雪嗤笑了一声,“但我如今我已不想了。” 最后望向他的一眼,是冷戾的,尽见决绝。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松开了祁青鹤,字句透得刻入了骨髓的寒意,“这一遭黄泉之路若是有你同行,那实在是让人连死也不得安生!” 说罢,仲藻雪伸手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转刀! 刀刃森寒灼骨。 只在所有人惊震的目光中挥向了自己的脖颈!
第7章 、非花 寒刀转刃,一时间朔光大作! 白芒璨然,那三尺冷刃尽照见了她那一双绝决的眸子。惊焰中,引得一旁无数的人望之心中一震,呆立在了原地看着她无有犹豫的引刀就颈,偶有几人反应快了些走前了几步,却已是不及转圜。 “住手!” “你想干什么?” “快住手!” 单正阳看着眼前闪去的这一首白光,一双眼睛陡然瞪大,竟被骇得忘记了要如何呼吸,一颗心更是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她已是一心求死。 她已是了无生望。 早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已是无所谓了一切。那些曾经的缱绻恩爱也罢,那些曾经的屈辱憎恶也罢,那些过往的人,那些过往的事。 有那一日,他登科荣华一身红衣骑在了白马上顾盼游街。 有那一日,他负手立于一棵梨花树下转过身来。 有恩爱会。 有爱别离。 只是前缘尽了,自此死生不复相见! “哗啦——”长刀破骨而没,只见着一时间鲜血如注而涌,呛喉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听着耳旁尽是四起的惊呼声与叫喊声。 “大人!” “御史大人!” 意外的是,却不觉得疼痛。 长刀似是力有受阻。 仲藻雪怔愣间睁开了眼睛,只看着有一只修长素净的手死死的握住了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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