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萝,他只有一个要求:别在他面前打开。 里头的物件与她和魏玘息息相关,合该由魏玘为她启蒙。他可不想插手。 巴元收神,低咳一声,为此事收尾:“你就帮老夫跑一趟,将锦囊带回王府、交予肃王。” “言归正传。且与老夫说说,你在翼州行医有何心得?” …… 之后半日,二人相谈甚欢。 阿萝手捧热茶,如实道明行医见闻。巴元不愧为仁医会会首,结合翼州风貌,对避瘟之方稍作改进,令阿萝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这一老一少以医会友,醉心救人之学,谈得你来我往,几乎忘却时间。 ——直至小厮叩门入内。 那小厮行色匆匆,神情凝重,许是怀揣焦急之事。 他快步走来,与巴元附耳说了什么。老人当即面色一凛,眉关紧锁,不曾多作解释,只称有要务加身,约阿萝改日再叙。 阿萝颔首应下,没有多问,想是有人突发疾病,便带上锦囊、动身离开。 甫一退出雅间,锦囊之事再度浮现脑海。 不知为何,那锦囊贴在阿萝身前,分明小巧、轻盈,却似滚热的火种、乱爬的密蚁,惹她遍体焦灼、心痒难耐。 可阿萝已痛下决心,要做诚实的好孩子。 于是回府一路,透过木窗,川连看见,阿萝手捧锦囊,眸光跃跃欲试,朱唇却轻轻含咬、隐忍克制,始终没有动手打开。 …… 另一侧,肃王府内,魏玘也不得安闲。 他很清楚,回京之后,越帝定会召他入宫、询问宣抚事宜。皇威当前,面圣事大,他必须做好准备,想好说什么、怎样说。 近日来,他左右奔忙,撰写述职奏表,至今方才完成。 为保万无一失,他请来周文成,一并落座大成殿内,相对长案间,商议奏报之事。 奏表行文流畅、言简意赅,以随行令使书状为辅,如实记载赈灾情况、孤幼庄被焚、神女被绑等,忽略了阿萝的身世。 周文成通读全篇,唯有一点并不赞同——他认为,魏玘不该提及松香茶寮。 松香茶寮系乃太子党羽的据点,被秦陆披露,又受丁武、柴荣佐证,如今更与阻挠孤幼庄建成有关。乍一看,确实是进攻太子的有力武器。 但问题在于,仅凭三人证词,远远不足以扳倒东宫。 尽管秦陆坦白后,魏玘曾派宿卫暗中调查茶寮,但茶寮人来人往,牵涉人员太过广泛,宿卫始终没有获得线索,无法进一步证明太子与茶寮之间的关联。 假使魏玘贸然提及松香茶寮,定会令越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无异于打草惊蛇,给太子留出弃车保帅、销毁证据的时间。 依周文成之见,这并不是稳妥的做法。 他正襟危坐,与魏玘阐明利害,却见人岿然不动、镇定自若。 自那一双微翘的凤眸里,周文成清晰地瞧见,魏玘眼底栖光,泛着志在必得的凌厉与笃定。 他忽然记起,这段时日,魏玘常往典军西所活动,更命众宿卫四散城内,密切关注茶寮人员动向。联想奏表,内里谋划已不言自明。 ——这是一出上屋抽梯的好戏。 魏玘的目的,正是要暴露松香茶寮,引太子杀人灭口,再由众宿卫将人救下,静候线索上门。 阿萝身世虽已落入敌手,但太子如欲利用,尚需搜集证据。既然如此,不妨趁机先攻,既能扰乱视线,又能出其不意、分散敌人精力。 恰于二人对坐途中,阿萝走入大成殿中。 她来寻魏玘,见他忙碌,不多作打扰,只将锦囊留在案上,便旋身离去。 魏玘正与周文成攀谈,无暇应对,遂与她稍作颔首、目光交错一刹,又将注意挪回政务之中。 …… 待周文成退殿,已是皓月当空。 魏玘得以休憩,索性支颐、合目,暂且放松心神,任思绪四散漫开。 时值夏夜,殿内窗棂半开,送来风吹云动、草木窸窣。蝉虫栖息丛中,知了了地叫唤,一声声刮扫耳廓,令人莫名烦闷。 一抹纤影闯入脑海。他忽然很想阿萝。 魏玘睁眼,这便记起锦囊,将其圈入掌中,轻轻掂量两下。 很轻,不知装了什么。许是她赠他的礼物? 魏玘拧眉,观察锦囊,只见织纹繁复,绣有大越常见的团花纹,针脚稍显稀疏,与阿萝的手艺并不相似,应当不是她亲手制作。 他眯目,心下生出推测,长指微动,就要打开。 岂料余光忽然一亮。殿内屏风后,竟露出半个脑袋,与一双清澈、乌黑的杏眸。 魏玘若无其事,停下动作。 他翻腕,随手一扣,将锦囊压往案上,作出一副不欲开启的模样。 余光里的杏眸眨动着,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 ——很显然,她在盼着他打开。 至此,魏玘已然明了,想是巴元应他托付、寻阿萝带回锦囊,又不曾明说内情,才惹她万分好奇,躲在远处悄悄观望。 他按下心绪,缓缓挪掌,似要让锦囊重见天日。 一点,又开一点…… 每挪一寸,远方的小脑袋就钻出一寸,像极了冒尖的春笋。 眼看锦囊将出,魏玘目光一沉。 “啪。”又给扣上了。 少女再难抵抗,颦起水湾眉,落下一声焦急的惊呼:“哎呀!” 才叹完,她惊觉暴露,便如野兔奔逃,飞快缩回身子,将自己藏得无影无踪。 魏玘笑意难掩,不忍再作逗弄。 他松掌,又抬眸,隔着屏风望她,温声道:“想看就过来。” 大成殿内静了一刹,清亮的眸光很快显露。 “可以吗?”阿萝道。 说她不期待,到底是假的。她好奇了足足半日,早想打开瞧瞧,全凭着一颗坚定的心,才克制住了犯错的念头。 “这是巴会首给你的,我也能看吗?” 倒是说得好听。魏玘忍俊不禁,没有戳穿她。 “放心。”他笑道,“内里的物件与你有关,我本也要叫你来看。” 阿萝讶道:“与我有关?” 她走出屏风,来到魏玘身边,被他揽住腰肢、抱坐在腿间。尚不待她回神,那只锦囊已受魏玘推来,塞入她小手之中。 魏玘道:“你打开瞧瞧。” 阿萝又惊又喜,不禁转眸望他,对上一双幽邃的墨眸——意味深长,倒映憧憧火光,好似岩浆喷薄,莫名令她心口一烫。 她本能地感到危险,试图退缩,后腰却被沉沉按住。 怎么办?她没得跑。可他眼里像有火烧,她再不跑,就要被他烤化了。 阿萝预感不妙,掀起软睫,问得轻轻细细,连锦囊也暂时忘记:“你这样盯着我作什么?” “有吗?”魏玘目不转睛。 他动指,拢住她小手,似要将锦囊按进她掌心。 “打开瞧瞧。”他催促道。 阿萝咬着唇,心绪被拽回一半,想到魏玘此刻的眼神,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里头没装什么好玩意儿。 “不好奇吗?”低沉的诱哄适时追来。 “虽然物件珍奇,又与你有关,但你若不愿,我自然不会勉强。” ——话里话外,故作惋惜。 阿萝思绪一凝,对这番激将法很是受用。她咬唇,横下心,解开锦囊,将内里物件倒向掌中。 “窣。”声响恍若未闻。 一叠物件落入手掌。阿萝抬指,轻轻捡起一只,与魏玘共同查看。 那物件形状瘦长,顶端圆润,材质透薄如纱,重量轻盈如纸,遍布细小、微皱的碎纹,还散发着清淡、隐约的药香。 “这是什么?”阿萝好奇又茫然。 她还记得魏玘的说辞,忖了须臾,径自道:“与我有关的……是什么药草吗?” 魏玘眉峰一挑,不回她话。 阿萝疑惑,正要凑去嗅闻,忽觉腰际一紧,扑入面前的胸膛。 烛色倏而摇曳,人影依偎交存。那不知名的小小物件,便似雪花一片,轻轻飘落而下,夹于二人心口相贴的缝隙之间。 下一刻,气息涌来。魏玘吻她眼眸,惹她长睫颤栗。 他眸里燃火,嗓音也含笑:“小民医,你见多识广,应当清楚鱼鳔的用途。”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14日23点更新,谢谢宝宝们。试求上一章末尾,魏狗到底买了多少。
第102章 石榴香 阿萝怔住, 尚未回应,絮般的碎吻已然飘落。 那两片漂亮、微热的薄唇, 噙着一点央切的讨好, 叩落她眼帘,似要顺流而下、含咬她心尖。 这是魏玘一贯的伎俩,用许多个亲昵的吻,不由分说地堵截她神智, 勾走她将出的思绪, 不至于觉察他动向与坏心。 因着阿萝烂漫天真, 如此诡计总是百试百灵。 但在今日,魏玘头一回碰了壁。 怀里的少女明眸微眯, 努力地琢磨着,并未理会他亲吻。甚至,她一只小手还抵住他脸颊, 似是嫌他太过粘人、影响她思考。 “鱼鳔?”她喃喃自语, “是哪部医书有载?” “玉衡书?百草新方?医杂汇义?备全古今近时诊法捷要 ?还是……[1]” 魏玘默然。他试探似地,与阿萝拉远距离。 “簌簌。”身前的鱼鳔掉落在地。 饶是如此,阿萝也浑然未觉。她眸光凝定, 绞尽脑汁, 不曾舍予魏玘一眼。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魏玘想不明白,他到底何处做得不好,竟会被医术分走阿萝的关注。 堂堂肃王,绝不能坐以待毙。 下一刻,长指袭来—— 阿萝双颊一紧, 被魏玘捏住脸蛋、扭过头去。 二人的视线就此合流。那双清澈、乌亮的杏眼, 轻轻眨动两下, 对上微弯的凤眸, 终于瞧见那股显而易见的酸劲儿。 阿萝茫然又懵懂:“呜呜?” 她能看出魏玘生气了,却不解他为何而生气。 魏玘知她未察,挑眉揶道:“再容你出神一阵,怕是连本王的模样也不记得了。” 听出魏玘的弦外之音,阿萝顿觉心虚。 她翘着软睫,腼腆地觑他,细声道:“子玉,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我只是在想我往日所学。” 她还以为,鱼鳔的用途是民医必备之常识。可她对鱼鳔没有印象,只得努力追忆,假使知识有所缺失,也能及时补苴罅漏。 “可惜,我学艺不精,当真不知鱼鳔为何物。” 言罢,阿萝低下纤颈,像一枝无精打采的垂桃,靠往魏玘肩侧。 魏玘不露声色,心间却暗生愧怍,想他明知阿萝纯稚,偏要刻意逗她,害得她如此较真。 他收紧手臂,搂她柳似的腰肢,想出说圆的法子:“所谓吾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难免神伤体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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