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太大,先找一处山洞避雨,待雨停了再回去。” 姜窈怀里笼着猫儿,裴涉抱着她,进了一个草木掩蔽的山洞。 她泪水淌在裴涉胸口衣衫上,混在雨水里,也分不清了。 裴涉熟练地在山洞中借着枯枝生起了火。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山洞内突然亮起来。 姜窈不好意思了,她脸上哭得花猫似的,眼睛红肿,头发凌乱,一身沾满污泥的衣裳。 哭够了,得救了,又开始在意起身为太后的颜面。 浑身衣衫湿透,裹着一身于她而言异常宽大的外袍,双臂环着膝盖坐在火堆前,方才哭得太狠,喉间还在时不时地抽噎,肩膀跟着一耸一耸。 这也太不体面了,她稍稍侧过身子,遮掩自己的狼狈。 可她一动,脚腕上疼痛就立刻钻上心头。 她捂住脚踝,疼得泪水再次涌上来,猫儿担心她,跑过来舔她手背和脚踝。 “嫂嫂,别乱动。” 姜窈脚踝被他握在掌中,热度从他掌心渐渐渗入她被泥水打湿的肌肤。 他身后,火光摇晃,火焰吞食枯枝,发出哔剥声,偶尔会迸出几滴火星子。 “嘶——好疼。”姜窈身子一缩。 裴涉一手握着她冰凉的足踝,另一只手脱去她被泥水弄脏的鞋袜。 月白色宝相花纹绣鞋被泥水浸湿,几乎瞧不出颜色了。 罗袜一褪下,她光滑白皙的左脚就像剥开了壳的鸡蛋一样裸露出来。 踝骨处肿胀发紫,皮下一块淤血。 他将姜窈扭伤的左脚搁在膝头,拔出随身带的匕首,从自己衣衫边缘割下一条,在她脚踝上绑住,固定伤处。 “回去后给嫂嫂擦些药油,歇上几日便好了。”他外袍给姜窈披上了,自己身上也只有一件中衣,只是他丝毫不冷。 “嫂嫂的脚怎么这么凉?冷吗?” 姜窈点头。 山洞外一阵狂风,雨水扫进洞内。 脚踝上的疼痛稍稍减轻,身上却越来越冷。她自觉地轻轻挪动,靠在他怀里。 姜窈的头发已经用他脱下的外袍擦了一遍,他手指在她潮湿的发间穿梭。 “我永远也不会丢下嫂嫂。” 确切地说,是永远都不会放过她,要将她彻底据为己有。 姜窈额头上贴着几绺湿发,红着眼睛看他,她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这种话。 天下无有不散筵席,隔着生老病死,人心变换,哪有人能一生相随,聚散离分,都是命中注定,这个道理,她再清楚不过。 可她也不知为何,这一次,她竟有几分相信了。 他伪装得太好,火光又不够明亮,姜窈没有发现他笑意之下快要将她吞噬的欲念。 如若没有他,自己现在早就是坟头里的鬼了。 猫儿甩干净了身上的水,团成了球,趴在火堆另一侧酣睡。 姜窈倚靠在他怀里,脑子里胡思乱想,倦意慢慢蔓延上来,思绪纷乱,理也理不清。 梦中她又哭了,她自己不知道。 火光晕染下,裴涉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右手替她扶着肩膀,她眼角一滴清泪垂下,正好落在他手臂上。 泪珠冰凉,却犹如一团炽热的火星溅上去,他指尖微动。 秋日的雨寒凉,姜窈睡得有些冷了,糊里糊涂的,往他怀里钻,贴得越来越近,几乎严丝合缝。 约摸一个时辰过去,雨声渐小。 裴涉没叫醒她,将她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抱起了她。 —— 雨停,云开,月明。 姜窈被放在榻上时,还是醒了。 好歹睡了会儿,脸色好了不少,脚上也没那么疼了。 裴涉取下她脚踝上缠绕的带子,“嫂嫂,腿抬高些。” 姜窈照做,一不小心牵动了脚踝,疼得低哼一声。 裴涉倒出红褐色药油,在她脚踝上揉搓开,“很快,嫂嫂忍一忍。” 凉丝丝的药油渗进肌肤,疼痛再次被唤醒,姜窈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裴涉仿若未见,不叫她尝点苦头,她怎么能长记性?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对着老虎,主动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活了二十年,他还没做过赔本的买卖。 “上次宫宴,我已同嫂嫂说过,不要以身涉险,看来嫂嫂没记住。” 姜窈为自己辩解:“不是的,我记住了!” 裴涉忽而停了手上动作,一直藏在他琥珀色瞳眸下的那股凶狠终于流露出了两三分,“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嫂嫂。” 姜窈愕然,一时间无法辩驳。 在罔极寺,师父教她,渡人先燃己。现在倒好,他人没渡成,自己先燃去半条命。 左腿被他顺势抬高,脚踝上药油抹得多,红褐色药油沿着她足踝缓慢流淌,从小腿流向大腿。 “嫂嫂昨日不是歇了一夜?今日还有力气去山上寻猫,想必是歇够了。”他将姜窈双手并在一处,用她的肚兜将她细白的腕子捆缚住。 那抹红色从她眼前一晃而过,等辨清是何物,还不等她羞愤,那物已经牢牢将她两只手腕束缚住,越挣扎越紧。 “你,你怎么拿……” “是干净的,嫂嫂。” 这只红色肚兜上一针一线绣着兰草,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别的气息,不同于昨夜在他手上时的狼藉不堪。 裴涉右手还握着她左脚脚踝,粘稠的药油慢慢地流淌到他白森森的骨扳指上,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他心里清楚,嫂嫂今夜自知有错,一定会纵容他的。 她心肠这么软,他这个救命恩人对她做什么不可以呢? 若是今夜他再将那个问题问她一遍,她会如何作答? “嫂嫂,我与皇兄,孰优孰劣?”他甚至有些迫切地逼她回答。 但他会等到最合适的时机,等她用尽了力气,只剩喘息时,再去盘问她。 姜窈也确实如他所料,因着刚被鬼门关救回来,被他那一句“永远不会丢下她”彻底惑乱了心神,至少今夜如此。 但她没有发现,这只捆在她手上的肚兜的确是她的,却不是昨夜从她身上解下来的那只。 都是朱红色的,绣着兰草,可她手上这只其实更陈旧一些,用料也是上等的蜀锦。 这是她大婚时贴身穿的那件。 是她同名正言顺的夫君喝过合卺酒,卸下凤冠后,由她夫君亲手解下过的。 因着那时候世道还没乱,又是帝后大婚所用,这只肚兜的用料便也极好。 只穿过那一次就被她收在箱底。 裴涉阴沉的目光掠过她肩颈,最终落在她手腕上被拧成了绳结一般的肚兜上。 当年他只知道姜窈佛门法号,不知她姓名。 皇兄要娶的是姜家女,从辽东被召回京城恭祝兄嫂新婚时,他才知晓她已成了自己的皇嫂。 这事于旁人而言,就是彻底无路可走,只能断了念想。 可他想要什么,费上些周折,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或骗或抢,也得夺来。 嫂嫂这只肚兜放在他这里,也有些年头了。 此前多年,他只能像昨夜那般,用嫂嫂的肚兜填补无底的欲.望。 姜窈一生风雪漫漫,乍见火光,一颗心即使包裹得再冰冷,也不免在此时融化成一汪春水。 一张窗纸一旦被捅穿了一个洞,就会不断溃烂下去。 她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些细小的差别? 心软了,身子也跟着软了下去,竟然说不出一句推辞的话,一双细长双腿几度想抬起,却根本纹丝未动。 夜里下雨,山间泥泞,一个早上猎场上都没有人影。 一场夜雨将人都阻挡住,不能用天快亮了做借口,嫂嫂拿他再也没办法。 —— 锦帐低垂,姜窈熟睡。 裴涉看了眼帐中人影,用烛台上火苗引燃了那只陈旧的肚兜。 精明如他,怎么会叫嫂嫂发现,她的小叔子在多年前偷走了她大婚那夜贴身穿着的肚兜。 嫂嫂既是个清冷自持的性子,他也不妨将那些她不想知道的,全都藏好。 可他又怎么会知道那是嫂嫂和兄长大婚时穿的呢? 他本不应该知晓,可他全知晓。 火苗蚕食着 朱红色的布料,他平静的神色在摇曳的烛火掩映下,逐渐变得扭曲疯狂。 “二郎。”姜窈被外面猫叫声吵醒,嗓子干哑,睡梦中像是烤火一般。 最后一点灰烬从他手中洒下,撩开锦帐时,已然神色如常, “嫂嫂口渴?” 姜窈声音轻,却也掩饰不了嘶哑,“嗯。” 她半睡半醒,尾音拖得很长,短短一个字迂回曲折,硬生生拖成了钩子,不偏不倚勾在了有心人心上。 “今日无事,嫂嫂再睡一会儿,晚间清点了各人打到的猎物,赏些金银就是了。” 姜窈还未完全清醒,饮了半盏茶,唇角存着一点水迹。 裴涉掀开锦被,在她身后躺下去,拭去她唇角的水渍,低声唤她:“嫂嫂。” “你离我远些。”姜窈往床榻里边躺了躺,揪着垂下的纱帐,两只眼睛比昨夜从山上回来的时候还要肿。 哪怕是心里逐渐有了答案,但若不是实在受不住,她也绝不会将那答案说出口。 “嫂嫂,我以后不问了。”裴涉在姜窈身后,光影错落,恰将他未有丝毫悔意的神情隐入了更深的阴影中。 嫂嫂心里有事对他藏着掖着,究竟打算何时告诉他呢?若是岑晏能给她侄儿请个博学的教书先生,这事她大抵就再也不会对他宣之于口了。 他一直贪图掌控感,只有嫂嫂毫无保留,才能稍稍满足他疯狂的占有欲。 但他昨夜也委实过分,仗着嫂嫂心软纵容,不管她如何哭,都逼着她去答他那个荒唐的问题。 嫂嫂好骗,真以为答了,他就暂且放过她了。 她红着脸答了,却只让他更狠。 “嫂嫂,过几日中秋,我带你出宫。” “真的?” 姜窈已经不知道多久去东西两市逛过,心中欢喜,碍着面子又佯作镇定。 她悄悄在心里算起了账,算自己能买什么,不能买什么。这是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出门前要先算银钱,心中有数。 在寺里那几年,香火还算旺盛,可她一个小尼姑一个月也分不到多少银钱,只够她去崇仁坊徐娘子家的铺子买两个红糖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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