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月都会算好是月初吃还是月末吃,或是月初月末各吃一个。 “自然是真的。”裴涉道。
第25章 中秋 八月十五, 逢中秋节,三日不宵禁。 临近平康坊的东市中,人头攒动, 花灯如昼。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一人玄衣,一人白裙,穿梭于人群中。 姜窈戴着帷帽,透过帽上垂下的纱帘瞧着东市的行人、摊贩、商铺。 这般繁华盛景, 她已多年未见。 年少时无所荫蔽,寄居寺庙, 入宫后谨慎小心, 循规蹈矩,要顾着成宁帝的心思,又要顾着身为皇后的本分从未出过宫瞧过人间烟火。 现今战事平息,百姓有了喘息的机会, 中秋的灯会也比往年要繁盛许多。 街上挂着各色灯笼, 灯光璀璨, 犹如万千萤火, 将天上星辰都比了下去。 柳云河边,有人在放天灯, 有夫妻也有年轻的少男少女, 围在河边窃窃私语。 姜窈原是个死气沉沉的人, 于熙熙攘攘人群间缓缓穿行, 才沾了几分鲜活气息。 天地如海, 灯如游鱼。 沿街铺面夜不关门, 高悬着长串红灯笼,各处摊子上也都围了一圈人。 路过熬蜜糖的摊子, 摊主朝她吆喝:“夫人,刚熬出来的松子糖,买一包吗?” 或许是因为吃了不少苦,她极贪恋那些甜腻的东西。 盛在箩筐里的松子糖冒着热气,色泽金黄,晶莹剔透,香味都是甜的。 姜窈帷帽上素纱垂直腰间,她从荷包里摸出十几枚铜钱,“要一包松子糖。” 裴涉却已抢先替她付钱。 姜窈摇头,垂纱泛起涟漪,“我好多年没看过灯会了,二郎带我出宫,我还要谢谢二郎呢,怎么能让你再花钱?” 她捧着铜钱递了过去,卖糖的大娘笑着接过。 裴涉站在她身侧,面色阴沉,犹如一锅滚开的水忽然间冷了下去。交错迷离的灯火纷杂地照在他脸上,眼里却没有一丝光亮。 他贪婪不知餍足,将嫂嫂视为自己所有,不欲叫她脱离他的掌控。 可嫂嫂总有有所保留,用那一分疏离固执地包裹着她自己,不肯轻易示弱。 回长安之前,他以为历经世事,娇弱不堪的皇嫂会被磋磨得凄惨可怜,心性大变。 但他这个嫂嫂,还真是一成不变。 他常年在外,甚少待在长安,至于入宫,就更少了,有时一年到头也不会入宫一次。 姜窈入宫不到三月,他哥就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 他接到密诏入京,在紫宸殿见到了她。 深夜里,她遣散了值守的宫女内侍,自己一个人坐在殿前玉阶上偷偷抹泪。 一见他来,立刻用帕子胡乱擦干脸上泪水,眼角一片湿红,眼神却极为执拗。 “皇嫂莫要太过伤神。”他道。 他身上淌着一半异族的血,和那些凶狠残暴的胡族人一样,眼里没有中原的人伦纲常。 兄死,弟娶其嫂,再合理不过了。 嫂嫂有什么可担忧的,就算皇兄死了,她也还是皇后。 人声喧闹,扰攘声音掩埋了陈年往事。 姜窈匆匆与行人擦肩,听见有人议论。 “听说了吗?今夜永兴赌坊开了赌局,你猜有人下了什么注?” “万两白银? “千两黄金?” “都不是,赌的是当年姜皇后的九凤冠。” “呦,那可是皇家的物件。” “杨无轨造反那会儿从宫里头流出来的,几经辗转,到了陈五爷手里。” “这东西,千金难买,陈五爷今夜莫不是吃醉了酒,拿九凤冠下注?” 裴涉步子停下,睨了一眼。 姜窈问道:“去哪儿?” “赌坊。” “好端端的,咱们去那里做什么?” “自然是要拿回嫂嫂的凤冠。” “丢了的东西,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自己不挂在心上,二郎也无需计较” “嫂嫂,随我来便是。” —— 永兴赌坊 今日有人下了大赌注,围观者甚众。 以九凤冠做赌注的正是近来赌场上风头最盛的陈五爷。 他是商贾出身,前些年靠着贩私盐,攒了些家业,凭着逢赌必赢的本事,将家财滚了几番。。 “陈五爷,今夜怕是不会有人入你的赌局了。” “是啊是啊,能抵得上这九凤冠的赌注,怕是没有人能拿出来。” “五爷,估摸着今夜是不会有人入局了,不如您早些回府,这凤冠放在我们赌坊,若是出了差池,我们可担待不起。” “不急不急,再等等,一个凤冠而已,五爷我还能让你们赔吗?” “唉,那就再等等。” 话音刚落,裴涉与姜窈二人便进了门。 门口的小厮惯会察言观色,见他们二人衣着不凡,猜想身份非同一般,赔笑请他们入内。 裴涉问他:“听闻你们永兴赌坊今夜有人用姜太后的九凤冠做赌注?他人在何处?” 小厮笑道:“这位公子,今夜开赌局的,可是我们这儿赫赫有名的陈五爷,他在赌场上还从没输过呢,您可想清楚了。” 裴涉只道:“带路。” 二楼最里面那间,有不少看那热闹的人等得不耐烦了,纷纷离去。 守门那小厮道:“公子,今儿我们陈五爷下的注是姜皇后用过的九凤冠,想要入局,先押上白银八千两。” “一万两。”裴涉随手拿出银票,扔在地上。 小厮慌忙拾起银票,笑着请他们进去。 姜窈愣了愣,扯着他袖口,“算了吧,白白浪费这么银子,不值当。” 她手还被他握着,他进去,她只好跟着进去。 一局定胜负。 骰盅噼啪响了一阵,倒扣在桌案上。 陈五爷不急着开盅,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条案那头,打量着她道:“呦呵,这哪来的小娘子,还遮着脸,掀开让爷看看,免你们两千两的注。” 裴涉道:“开吧。” 今夜赌局非同寻常,赌坊主人亲自到场,问他们:“两位,还要加注吗?” “加,黄金万两。”裴涉指尖在桃木骰盅上叩了一下。 陈五爷却犹豫了,万两黄金于他而言绝非小数目,他在赌场上混了多年,平日遇到的最多也就是几千两白银的赌局,“这……” 裴涉笑道:“你赢了,万两黄金归你,你输了,割了舌头给我。” 姜窈不知他的底,因而忧心道:“二郎……” 裴涉没有回头,捏了捏她的手心,“嫂嫂放心。” 陈五揭开骰盅,啊的惨叫了一声,“怎,怎么会,会这样?” 众人的目光纷纷朝那几枚骰子上看去。 比大小时,还从未见陈五爷摇出过不是六个点的骰子。 众人又看向裴涉,他缓缓揭开骰盅,三枚骰子俱是六点。 赌坊里的灯火极亮,他眉目间阴影更显得阴暗。 他本就是个武将,累累白骨里爬出来的,眉目接力气,慎重 “割吗?”他冷声问道。 “不不不。”陈五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路爬过来,向他磕头。 裴涉解下腰间匕首,甩在他面前。 姜窈心善,看不下去,扯了扯裴涉的衣袖,“算了,被人说几句而已,又掉不了肉。” “吓着了?”裴涉的声音缓和了许多,“那便依皇嫂所言,放他一回。” 他拿回匕首,回身对陈五道:“今夜放你一命,九凤冠我们拿走。” 自出了赌坊,姜窈便不再言语。 这只凤冠,三年前她就卖了,为的是救江州受蝗灾的百姓。 她从没想过,这九凤冠兜兜转转,还能回到自己手上。 她不是个心肠冷硬的人,裴涉帮她拿回九凤冠,她自然感激不尽,但他二人的关系又非同一般,她能拿什么去感激呢? 沉默良久,她道:“二郎,去放天灯吧。” —— 柳云河畔 许多人围在此处,夫妻求百年恩爱,平安顺遂,少年少女,求觅得良缘,橘子求功成名就金榜题名 在这些人中,姜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岑晏注视着那盏慢慢升上夜空的天灯,身边人来人往。 他也终于注意到了裴涉,还有他身边那个戴着帷帽的女人。 并非他多心,这女子的身段像极了姜窈。 再联想到那天夜里听见的声音,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呢? 可他就是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这位是?” 裴涉在姜窈宽大袖口中找到了她的手,五指挤进她指缝,与她十指紧紧相扣,脸上却云淡风轻,“这是本王的私事,恐怕还轮不到岑舍人来过问。” “臣失言了。”岑晏哑然,硬生生咬牙忍住怒气。 裴涉冷笑,岑晏真该求神仙庇佑他多活几天。 这世上没有岑晏的青梅,只有他觊觎多年的猎物。 岑晏知晓眼前人是姜窈,但姜窈不知他认出了自己,紧张得手心里都出了汗。 她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但岑晏没再追问,落寞离开。 裴涉燃起一盏天灯,托在手中,对姜窈道:“嫂嫂,许个愿。” 姜窈沉吟片刻,道:“我没什么愿望了,二郎许个愿罢。” “我能有什么愿望,不过是想让嫂嫂,年年岁岁,康健平安。” 养好了身子,一辈子做他的掌中雀。 他生来薄情,没什么情爱可言。 沉积多年的掌控欲和占有欲驱使着他,一步步引诱着、哄骗着,让嫂嫂和他一起染上罪孽。 只是她此时还不知道,他是害死她夫君的真凶。 常人大多善恶一体,极少有十足的恶人,但他显然是。 十分的假意换一分的真情,伪装得真假难辨,等有一日嫂嫂醒悟,恐怕也为时已晚。 嫂嫂若是此刻回首,或许能从他眼角眉梢窥见一丝恶人得志的扭曲神色。 可她正注视着那盏天灯。 天灯稳稳浮上夜空,汇入千万只明灯中。 她盯着自己放飞的那只,目不转睛。 万千数不清的明灯里,终于也有了属于她的那一盏。 岑晏往人群中挤了挤,走远了些,并未离开。 河畔,姜窈借着夜色的掩护,胆子大了许多,撩开帷帽,咬了一口松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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