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内城才是真正的“城高楼坚”,连章厘之提供的云梯都翻不过去, 而且那些守城士兵之间似乎传递着什么时刻变化的口令,迷雾一样的阵法来回变换,根本无从破解! “他奶奶的!”云思卿又一次从内城城墙上被掀了下来, 险些摔死:“这内城到底怎么打?!” ------ 符盈虚的人动作很快。 牧州百官, 巡防营, 还有女眷娇客, 所有人都走到了栖芸楼之外的圆形广场上——那里原本是一处规整的圆形池景,如今水被抽干了, 周遭围了六角的铁网笼。 笼内关着十数只比成年男子还高壮的巨狼, 各个闪着绿莹莹的眼睛, 尖锐的利齿间留下腥臭的长涎,前肢低伏,逡巡地盯着笼外的猎物: 一个傲然而立,身形修长的男人。 顾安南浑身是伤,显然是又战了一场,但即便他中了力气尽失的毒,三十六武士也没能彻底将他杀死,只能将他逼退到这满是野兽的笼子外头。 夜幕中雪片渐大,细雪沾了顾安南的血,压在他浓而黑的睫毛上,雪片化成剔透的水珠,又很快被寒风凝成细碎的冰凌。 映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煞气浓重,黑白森然。 “你竟然想用六角笼杀我?”顾安南嘿然道:“久闻殿下酷烈,可真是个诛心的高手啊。” 他一生中最不堪的记忆便是在六角笼中,也亏得她记得。 这个被预留出来的广场本来就是白虹别庄的斗兽场,倒也不是专门为顾安南盖的。当初孙青活着的时候,便时常献些格外凶悍的奇珍异兽给符盈虚取乐,弄些个刺激它们相斗的药粉,看他们厮杀取乐。 当然,偶尔也用这群孙青进献的北原巨狼“教训”些不听话的奴才。 起初符盈虚还是想速战速决直接将这过于危险的顾贼直接格杀的,暮芸却只用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劝服了他—— “越多人看见他死越好。无论是对内收服顾家军,还是对外树立威信,这都是对你有好处的。” 符盈虚立即同意了。 此刻,暮芸同他站在一处:“一会儿开了笼子,这附近也没什么遮挡,狼会不会冲上来?” “绝对不会。” 符盈虚眯起眼欣赏起即将被撕成碎片的顾安南——就连他都得承认,这厮虽然是个天大的混不吝,倒确实是个宽肩窄腰,长腿劲瘦的英武模样。 他孩童和少年时曾疯狂地想成为这样英气蓬勃的英雄。 可是不成。 那么如今能杀一个这样的人,也算值了。 “这些狼须得用特殊的药粉刺激,只会攻击身上有那药粉味道的目标——叫毒蝶散,还是宫里流出来的玩意儿。”他伸出肥厚的手掌想拍拍暮芸肩膀,却不知怎地又收回来了,眯眼哼声道:“指哪打哪,绝不会错,这都是孙青的驯兽师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毒蝶散,以轻量撒在人身上,可吸引巨兽,致其癫狂;以常量扎入血脉之中,可致人暂时昏迷;过量则能致死。 毒蝶散之于禽兽,便如五石散之于凡人。 是以那日在飞将峰上,根本就不是因为半瞎的顾安南幸运才躲过了巨狼,而是因为携带着沾有毒蝶散粉末武器的暮芸上了山,才在无意间意外地将巨狼引走了。 暮芸:“绝不会错?” “帝姬,”符盈虚大笑:“你怕了。” 暮芸目光放远,看见那准备开野兽笼子的人里有个格外瘦小的身影。那人对她几不可见地点了个头。 暮芸收回目光,淡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放心了。” 符盈虚大手一挥:“开笼吧!” 顾安南两条长腿分开,如有根系般稳稳扎在地面,左手格挡在前,右手持刀在后——手腕灵活地一翻,那刀便在他手中游龙似地一转,一点寒星映雪。 他双眼微闭,而后在漫天风雪中唰然睁开。 笼门被打开的动作仿佛被寸寸放慢,顾安南调集起身体里仅剩的力气,半步未退,率先跃出的巨狼脚掌砸向地面,利爪将砖石划下深长的刻痕。 “啊!” 看客席上,女眷们尖叫着惊惶地躲成一团,文官们更是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符盈虚鼓掌放声大笑,暮芸却轻盈地向后撤开了几步。 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限长——顾安南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唰——” 他蓦然一怔。 这怎么回事?! 狼群竟然全部与他擦身而过,活似根本看不见他似的!他的刀甚至没来得及碰上任何一条狼腿,这些狼竟然就这么冲过去了?! 看客席上却爆发出了更为惊恐的惨叫声。 巨狼的皮毛贴着身体滑过,顾安南愕然回望,却发现这些狼的目标竟然是—— 符盈虚。 竟然直奔着主人去了! 符盈虚险些被打头的巨狼扼住咽喉,脸上得意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撤去,巨狼沉重的巨爪就直接踩上了他的胸口。符盈虚慌乱中用胳膊挡了一下,巨狼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掉了他半只胳膊,尖牙的末梢将他的喉咙带去了一半—— 没有死,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三十六武士也根本无暇救主,因为他们竟然也都是巨狼的目标!任凭他们再怎么擅长遁逃之术,也终究冲不出这座平旷的斗兽场,风雪之中,也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各自的软甲和头发上都带着细到难以察觉的黏腻粉末。 那老仆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想从巨狼爪下救下符盈虚,但人力终究有限,如何能同野兽抗衡? 世上没人能救得了符盈虚了。 再也没有了。 没了符盈虚的束缚,曾华率领的巡防营很痛快地放开了白虹别庄的大门,宾客们四散奔逃,除了仍穿着单薄僧衣的陆银烟外,没有任何人还愿意留下来。 暮芸身在群狼环伺之处,群狼叼住三十六武士不住撕扯,雪幕里遍地都是血腥之色。她走在这阿鼻地狱一样的斗兽场,穿过这血腥不堪的人间,终究还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将方才就提在手中的大氅展开,费力地踮起脚尖盖在顾安南身上:“我下的剂量不重,只是会疼一阵,暂时压制你的气力,但不会伤到本里。” 顾安南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我说过,会助你夺下牧州。”暮芸:“我拿到城防图比你早,第一眼看就知道内城的阵是个死局。” 这场漫长又浩大的棋局终于走到了尾声。 而作为这只最后的翻云覆雨手,暮芸也终于走到了台前。 好在,她只需也只想解释给一个人听。 她被顾安南这么攥着,明知眼下他没有那么大力气,却还是没有挣开:“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在想,如果实在破解不开口令,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其实很简单。 只是没有人敢。 杀掉符盈虚,杀掉这个能主控战场,发出口令的人——没有口令,大阵无法被调动,这死局自然就被破开了! 打不过就掀桌,这还是她少年时跟眼前这个流氓金吾卫学的。 “但要杀掉你符盈虚,谈何容易?”斗兽笼旁,那娇小的身影走上前来,一双纤纤玉手抚摸着巨狼的脊背—— 那么美的一双手,却未施丹蔻,手背上也有抓伤的痕迹。 是昙心。 “符狗,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她语气近乎凄厉,声音嘶哑,却有种疯癫的痛快:“你也知道巨狼只会攻击被药粉涂抹过的人,但你知道是谁为你涂上了这些东西吗?!” 符盈虚的身体像条死鱼一样在地面上跃起,痉挛,然而巨狼在昙心的控制下,却好似偏偏不想让他就这么痛快地死—— 它当着他的面嚼烂了他的手脚,把血沫和骨渣喷在他的脸上;符盈虚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怨毒与惊恐,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是那群姬妾。 是宴席刚刚开始时,上来伺候他的那群姬妾! 柔荑细细,丹蔻殷红,但在指腹上却缠绵着要人命的褐色药粉——揉进他的鬓发里,衣襟里,揉在他的要穴,揉在他的心口。 “齐姐姐出身桑户,本已许人,大婚当日被你的人强行掳走;孟娘子今年才十九,你杀她夫家上下,还让人当着她的面摔死了她的儿子……” 昙心一句一句地说着,泪水落在巨狼的皮毛上,那狼低头,一口咬住了符盈虚的腰侧,逼得他发出畜生般的闷哼。 “最后是胡姐姐。”那温柔娇美的容颜仿佛还在眼前:“你道她为何明知必死,却还是要刺杀于你?” 暮芸的手在寒风中颤了颤,避开顾安南的目光,伸手去帮他系大氅的衣带:“因为胡梅儿作为符盈虚的宠姬,无意中发现了那三十六个扶桑武士的存在,单单刺杀符盈虚是没有用的,因为那三十六人必会阻拦。” “所以,要杀你,必须先杀这些扶桑倭子。这些人长于遁术,寻常钓不出来。”昙心一字字对符盈虚道:“胡姐姐刺杀,正是为了将你那三十六条鬣狗引出来!” 唯有让他们觉得符盈虚真的有生命危险,这三十六人才会现身;也只有现了身,才能有机会将这引狼的微量毒蝶散粉末也下在他们身上。 栖芸楼里唯一一个没有逃命的婢女擦去了脸上的伪装——正是那机灵的为暮芸换了裴氏女垫子的女子——也是三十六武士围攻顾安南时,在人群中悄然走了一圈的婢仆。 她扶着门边安静地走了出来,目光盈盈。 是许兰儿。 符盈虚已经快死了,他的老仆被狼挡着冲不进来,只能在外面嘶喊;符盈虚只剩下一半的喉咙不住往上反着血沫,他抬起仅剩的一只手指向场中的暮芸:“芸……诈……” “顾大帅将在今夜发动总攻,你那个裴氏女也帮你把这信息探出来了——所以你才不再需要驯兽师,才把我当成个垃圾一样送出去给别人做小妾。” “可你若不在这庆功的白虹宴上用六角笼,我又怎么能杀你呢?” 昙心伸出脚踩在符盈虚的额头,巨狼立即用头去蹭她。 “大概是天要亡你,”昙心摸了摸巨狼的头,伸手接住了一片飘飞的雪花:“竟然让我遇见了芸殿下。” 作者有话说: 女性复仇群像 “我中原女子,宁死不屈。” 稍后四点还有一更~
第45章 风雪见白虹(十) 那日在西大街上, 暮芸只听了不过几句话,就已经将前因后果并利害关系想了个明白;待得第二日见了城防图,便通过昙心同幻园众女搭上了线, 设下了整个环环相扣的暗杀计。 她需要杀掉符盈虚,帮顾家军打开内城; 而幻园里面, 便有这么一群渴望复仇的女子。 所以那日即便暮芸没有意外地被捉进幻园,她也会想办法进去一次, 正是在那个住在竹海听心的夜里,她安顿好了胡樱,又在月夜下出门去见了她的姐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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