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虽未动,双手却从琴上撤下来,缓缓抬眼,平静地瞧了何氏一眼。 何娘娘以袖掩唇,娇笑道:“圣僧,您的琴音乱了呢。” 她身上穿得极少,弯身时,如水般顺滑的衣绸滑下,露出那一双精致的锁骨。 “圣僧。” 女子声音柔媚,故意掐出了水。 镜容睨向她。 那目光,不带有任何温度,寒冷得如房梁上尖利的冰锥子。见状,何氏也不恼火,于他身侧缓缓坐下来。 “圣僧呀,您弹了一日的琴,不觉得无趣么?” 佛子不答她。 何娘娘自顾自道:“弹琴,念经,打坐,有什么好玩的。圣僧,您不若看看本宫,本宫这里,可有许多有趣的玩意儿呢。” 见他不为所动,何氏又笑了声。 “本宫这里呀,不光有琴,有酒,有诗文。还有呀……” 何氏凑近了些,在他耳边笑,“还有林家的美人。” “那林家的美人,听闻可是生得国色天香,芳华绝代。本宫的人把她带过来时,一个个的魂儿都不知飞到何处去了。那样貌,那身段,还有那样好嗓音,啧啧……就连本宫一介女子看了都觉得脸红心跳呢……” 镜容捏紧了佛珠,目光倏地发冷。 “你们把她如何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QAQ少写的1500明天补上,这章给大家撒个红包!
第60章 何氏面带笑意, 唇角却噙着不带温度的弧度。女子一袭朱色水纱裙,绫罗绸缎如云似雾, 带起一阵香气袅袅。 见镜容发问, 她又一掩唇,潋滟秋波直往佛子身上送。 “本宫不过提了她一句,镜容圣僧, 您紧张什么?” 镜容把手搭在琴弦上,使余音慢慢静下来。 满室寂静, 春色急急探入窗纱,何氏如愿以偿地看着,身前之人原本波澜不惊的面色,终于有了突破口。 他并未看何氏,定下神思。 对方斜斜倚在桌边, 如瀑的青丝倾斜,瞧着他串在手腕上的佛珠。 “圣僧, 您是出家人, 本宫知晓, 你们出家人最喜欢的, 就是清净。” “但您也莫要嫌本宫聒噪, ”何氏看着那串泛着温润光泽的珠子,笑,“圣僧近日来做的事, 本宫比谁都清楚。” 镜容未说话, 也依旧未看她。 何氏并不愠怒。 “不过呢,本宫并不怪您。您喜欢谁, 想要帮着谁, 都是您自个儿的主意, 本宫不拦着你。” 她温声细语,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但是呢,本宫也希望镜容法师您考虑周到了。这大魏,从未有立嫡之说,皇上想把这储君之位传给谁,到头来谁又能坐上这个位置,全看那位皇子的本事——也全看皇子身后,拥护者的本事。” 后半句话她说得十分张扬,且轻蔑。 她虽狂妄,但也有狂妄的资本。她如今是三皇子魏合赟母妃,虽然只有抚养关系并无生养关系,但何贵妃并非真的想让三皇子上位。 魏合赟乖顺,听话,又是个没有什么主意的,很适合当何家的傀儡皇帝。 至于皇后与六皇子…… 何氏瞧向身前之人。 他一身袈裟,脊柱笔直如松竹。光雾拂面,带着泠泠水气,无论女人如何言语,他自是岿然不动。 “圣僧,您这般才能,何必要去帮那样一个皇子。皇后母家您又不是不知晓,哪里抵得过我何家的权势呢。六皇子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没有多少能耐的。您若是跟着他赢了,然后呢,他又能许给您什么呢?” 她不信,佛子没有私欲。 不会去想钱财、权势、情爱。 这些都是人最本能的欲.望,人性贪恋,如同猛兽。何氏相信,私欲人人皆有之,只不过面前这位不动声色的镜容法师,比旁的人多了几分克制罢了。 她依依笑言: “您跟着皇后,倒不如跟着本宫。等我们何家得势,爹爹定会赏您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本宫也会去替你求得至上的权力与荣耀。” 女子一双纤纤玉手,顺着桌腿,缓缓攀附上来。 “圣僧何必守着这枯燥乏味的经文,做本宫的男宠,不快活么?” 镜容眸色兀地一沉。 他的眼神很冷,冷得像迎面刮来一道带着冰溜子的寒风,却又恰恰在人鼻息前一寸停止了下来。何氏后脖颈隐隐冒了些冷汗,还未回神,就听见那人以及极清冽的声音,道: “何娘娘,请您自重。” 因受了佛门二十余年的熏陶,他的冷意并未带有什么攻击性,却仍能让人心底发怵。他像是一片雪,一片又一片薄薄的雪,并不会将人冻死、溺死,却能让人的手脚颤抖,通体生寒。 镜容不想再与她周旋。 撩起僧袍,一抱桌上绿绮琴,欲起身往外走。 何氏在他身后冷声: “自重?镜容圣僧,您不想知晓林夫人在何处么?” 果不其然,他的步子一顿。 见状,何氏冷笑:“你到底还是喜欢她!” “什么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佛子,什么七情俱灭、无欲无求的梵安寺圣僧。” 女人慢慢从座上站起来,轻嗤。 “本宫一提起她,你的心就乱了。镜容啊镜容,您真是令本宫好生震愕呢。堂堂一国之圣僧,居然爱上了那样一个卑贱的伶人……” 镜容慢慢握紧了正抱着绿绮琴的手,“何娘娘慎言。” 朱红色的裙尾在足下轻轻荡漾开,如一朵缓缓盛放的红莲。美丽,妖娆,又带着婉婉动人的凄楚。 何贵妃走到他身前,仰起头,仔细凝视他的面容。 他身姿颀长,身材在男子里面也是十分出挑。何氏与他面对面站着,他高了对方一个头不止。从他身上传来一道淡淡的佛香,明明是温缓的、柔和的香气,偏又叫人在其中嗅到了几分冷意。 这佛香,一如他这个人一般。 初见时,虽然觉得他高高在上、不容亲近,却也能发觉他的眉目是温和的、慈悲的。他爱世人,爱天下,可这种爱并非欲望,并非单一的、令人难以启齿的“性.欲”。 他的爱,是一种冷冰冰的神性。 他的温和,他的慈悲,他的爱。 都是一视同仁的。 这种跨越了性别、身份的博爱,在敬仰的同时,亦让人心生起占有之感。 她要他的神性,从高山上坠落。要掠夺去他对世人那无私的博爱,转而将其占据作自己的私藏之物。 一个原本满怀天下之人,突然眼中只有了你自己,这是怎样一种满足与成就感?他对天下的爱,变成对你一个人的爱,对天下的好,变作只对你一个人好。 何氏仰着脸,心中暗忖。 从一开始,她就想将面前这个人私有。 那她一定会好好去爱他,会去心疼他每一次在情爱与信仰之间的纠缠挣扎,会抚慰他精神壁垒崩塌之时的绝望痛楚。 她会陪他下地狱,在镜容以为的信仰湮灭之时与他交颈,用一道光亮,去点燃他眼中的另一道光亮,带他在地狱之中,通向极乐。 冷风陡然拂面,何贵妃回过神来。 她瞧着身前之人,看着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光,却因为她那一句“卑贱的伶人”,燃起了些愠意。 愠意极薄,却让何氏看得真切。 她的一颗心骤然一坠。 “本宫未看错吧,镜容法师,您也会生气啊。” “为什么,只因为本宫辱骂了她?呵……本宫现在就告诉你,你面前——这个让你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都女子,日后会成为全大魏最尊贵的女人,而她——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奴婢,不过是个下.贱的伶人,淫.荡的寡妇!” 镜容攥着琴身的手指泛白。 “她勾结梵安寺圣僧,恬不知耻,罪大恶极!本宫这就要去给她处以极刑,向天下人昭告,让所有人都看看,勾结我梵安寺圣僧,是怎样的下场!” 说完,何氏扬了扬下巴,一层光影落在她下颌处,女子看着身前之人的眉眼,发笑: “镜容,生气了?” 对方终于垂下眼眸。 即便如此,他的眸色亦是清淡如水,眼底似有几分对她的憎恶。何氏没有细看,瞧着眼前镜容这副模样,心中隐隐生起了许多快.感。 “镜容法师,本宫也并非这赶尽杀绝之人。你是不是很爱她,是不是很想救她呀。但你可知她前几日在春魁宴上演了那样一出戏,惹得京城民怨四起,爹爹勃然大怒。如今不是本宫不放过她,是爹爹想杀了她。” 何氏试图在他眼底看到一丝妥协之色。 “现如今,京中百姓自发抗议,要我爹爹在三日后的疏奏台上向众百官、全皇城请罪。你不是想救她吗,好啊,只要你在上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你身为佛子,却干扰朝政、心悦于伶人的罪行。说你这妖僧是在妖言惑众,你在疏奏台上向满朝文武、整个皇城下跪,本宫便放过她。” “不止如此,本宫还要你在疏奏台上向天地发誓——你镜容,此生不得还俗,从此不能干政,更不要肖想与她行什么苟且之事……” …… 三日后。 大雪连绵下了三日,葭音也被何氏的人关了整整三日,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晴天。 她一早儿就被何氏的人叫起来。 走廊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窗檐之外,葭音听到有人在谈论: “今日是怎么了,大将军将二少爷与三少爷都传去了前堂,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这哪是什么急事,分明是天大的事!你还未听说么,因为春魁宴,咱们老爷子要在疏奏台上请罪,许多官老爷子都去看了。” “疏奏台,哪里的疏奏台?” “自然是梵安寺圣僧们掌管的疏奏台。” 大魏开朝太.祖崇尚佛教,深信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之说,故此设立了疏奏台,由梵安寺的僧人们掌管。 疏奏台,顾名思义,疏的是罪行,上奏神佛。 慢慢地,此地又演变成为犯大罪之人,向神佛忏悔、乞求天地原谅之地。 一听到“梵安寺”这三个字,葭音本能地竖起了耳朵。 凑到窗户边儿,那二人的话语愈发清晰。 “咱们老爷……当真要去那种地方,忏悔过错?!” “那哪能啊,咱家老爷子可是大魏的功臣,怎么可能有错!听说都是因为一名梵安寺的妖僧,妖言惑众,污蔑咱们何老爷子。如今正要他去疏奏台悔过呢……” 葭音正想往下听。 忽然听到了钥匙入锁孔声,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两名何家的下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跟我们走。” “去哪儿?” 那两名男子的力气极大,推着她,压根儿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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