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静了下来,秀秀低头安静地抄写着,这间屋子采光极好,外面的阳光射进来,大片铺满了书桌,照得纸上刚落下的黑字都发着金光,一时只余沙沙的写字声,鸣鸣也不自觉停止了乱动,不再到处摸摸,温热的身子贴着秀秀的胸膛,传递着比窗外阳光还热忱温暖的温度。 没一会,门口悄悄走进来一个小身影。 秀秀抬头一看,是个四五岁的小孩,穿着过大的旧道袍,身形瘦弱,下巴尖尖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秀秀。 秀秀蹙眉,这、怎么看着像个姑娘,道观还能收这么小的女弟子吗? “请问,您是虞夫人吗?”那小孩俏生生地问道。 她一开口,秀秀确定这是个小女孩,秀秀招手让她走近来,“我是虞月,你是这观中的弟子吗?” “我不是小道士。”那小孩听出来,连忙摆手,小脸微红,嗫嚅道:“我是被明尘哥哥捡回来的,我叫梧桐,因为我是在后门的梧桐树下被捡到的,明尘哥哥给我起的名字。” 梧桐性格有些害羞,不过跟人交谈介绍自己时眼睛亮着光,坦坦荡荡的,说起名字的由来时不仅不自怜,还稍稍挺了挺小胸脯,平日里身边人一定都很疼爱她。 秀秀放下笔,把她牵到跟前来,柔声问道:“梧桐,是你明尘哥哥叫你来找虞夫人的吗?” 明远去了前面理账,除了明尘,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 梧桐点点头,她好奇地打量着鸣鸣,老实交代道:“虞夫人,明尘哥哥让我来帮忙照顾这个小弟弟,不要让小孩耽误了正事。” 这一听就是明尘的口气,梧桐复述出来,像个小大人似的,秀秀促狭道:“你也还是小孩子呀,哪有让小孩照顾小孩的道理。” 梧桐挺直了身板,认真回道:“我今年四岁半了,后山的小松鼠都是我照顾的,这个弟弟这么小才是小孩,我是大孩子,可以照顾这么小的小孩,虞夫人,你就放心把弟弟交给我吧。” 秀秀见她一副正经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稳重,自己抱了半天鸣鸣,再加上走山路,手臂确实有些酸痛了,于是便应了下来,将鸣鸣递给梧桐,边调整她的姿势边嘱咐道:“鸣鸣他有些重,你若抱不动随时交给我。” 梧桐看着身板瘦小,竟一下子抱稳了圆墩墩的鸣鸣,她有些得意道:“鸣鸣弟弟确实好重,不过我抱得动。” 秀秀一笑,直夸她厉害,夸得梧桐的小脸更红了,她自告奋勇地要带鸣鸣去院中玩,秀秀颔首同意,叮嘱她莫走远了,梧桐连声应下,转眼就抱着鸣鸣出去了。 窗户很大,几乎可以把院中景物尽收眼底,秀秀越过窗户往外望,梧桐坐在石凳上,鸣鸣坐在梧桐的腿上,小圆球似的脚尖点着蓝色的道袍,梧桐一手穿过鸣鸣的腰间把他揽住,一手在石桌上比划着什么东西,梧桐说着话,鸣鸣也挥着手应和着,语言不通的两个小孩,一时竟相处得分外融洽。 不燥的阳光罩在他们身上,时光都不自觉走得慢了。 秀秀抄写完那一摞后,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再往外看时,石桌旁多了一人,正是明远,他端着一盘馒头两碗粥放在石桌上,显然是给两个小孩准备的。 秀秀起身走了出去,拎起已经扒住碗的小胖子,告诉明远已抄写完毕,明远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秀秀这么快就抄完了。 “才说着呢,准备留你下来用过晚饭就送你下山,明日继续,没想到你今天就抄完了。”明远道。 秀秀看了看天色,等下山了天应该已经黑了,鸣鸣眼巴巴地望着梧桐啃馒头,嘴巴瘪了又瘪,秀秀看他那副小馋样实在好笑,于是先留下来吃了晚饭。 云霞观的伙食没什么油星,都是自家种的,胜在新鲜可口,馒头也是个顶个的蓬松绵软个头大。 下了山,明远一直把秀秀送到遇见的那个街口才走,送别明远,秀秀转身入了长街灯火。青梧郡的夜市处处灯火,车马行人摩肩接踵,喧闹繁华,和云霞观的清静截然不同。 在山上呆了半天,再入闹市,竟有一种恍然的感觉,秀秀凝了凝神,鸣鸣在路上时已经趴在她肩头睡着了,还是赶紧回客栈吧。 没走几步,前方一间客栈门前围着一群官兵,一个差人在大堂盘问掌柜的,那掌柜的不停翻着本子解释着。 秀秀心一紧,那些官兵穿着普通官衙的衣服,并不是黑甲或者羽林卫,她在人群外围问一个看热闹的妇人,“大娘,这些官老爷查什么呢?” 那妇人道:“听说昨日郧县那边跑了个犯人,要联合着周边地方查查。” 另一个汉子道:“嗐,咱和郧县隔着河呢,那犯人多半还在河那边躲着呢,查咱们这哪里查得出什么?官老爷多此一举嘛!” 那妇人白了他一眼:“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隔的远又如何,要查便查查呗。” 秀秀从人群中悄悄退了出来,郧县、昨日,怎么会那么巧?她昨日在去郧县的路上逃脱,正好就有犯人逃跑了?那犯人犯了多大的罪,以至于隔着河也要盘查。 还是说根本没有什么犯人,就是来抓她的? 郧县、郧县,是王府还是任家?秀秀心惊肉跳,不敢再回客栈了。 她左右张望,街上人来人往,家家户户亮着灯,身后是来意不明的官兵,不知能往哪去。 秀秀收紧了手臂,咬了咬牙,往城门处走。 她一路快步,到人少处几乎是跑起来,远远望见城门后才稍微慢了下来。天色已晚,出城的人不多,一个身着道袍的圆润身影沿着街边慢悠悠地走着。 秀秀心中一喜,连忙跑上前去,果然是明远。 明远转头时,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嘴里鼓着半个包,好容易咽了下去,明远奇道:“虞夫人,你不是回去了吗?” 秀秀苦着脸,低声道:“道长,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无处可去,不知能否暂时借住贵观?香油钱随后自当奉上。” 明远打量了她一番,不大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观中倒还有空置的厢房,只不过你行色匆匆,莫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我云霞观不日将闭门谢客,只想平静渡过啊。” 秀秀镇静道:“道长,若真有事,虞月定不会牵连云霞观。” 明远笑了笑没说话,又引着秀秀上了云霞山。 - 这一夜,秀秀是枕着道观冰凉坚硬的枕头入睡的,空气中隐隐有道观独有的清香,她本以为会很难睡着,闻着淡淡的清香却很快安眠了。 翌日,秀秀还没醒,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明尘那冷冷的不耐烦语调响起:“虞月!来活了,赶紧起来!” 秀秀睁开眼睛,最先对上的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见她醒了,那张小脸就露出笑来,“娘亲亲!” 她下意识地在鸣鸣肉肉的脸蛋上啵啵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赶紧回道:“欸,来了来了!” 仓促套上衣服抱着鸣鸣去开门,明尘皱着眉头,见她出来,就将手里握着的几卷潮湿的书塞到她怀里,瞧都懒得瞧她,只道:“经阁有些书受潮,今天拿出来晒的时候发现一些书字迹花了,你既住云霞观,就要做些事,这可不是你奶孩子的地方。” 明尘嫌弃地瞥了一眼奶团子似的鸣鸣,接着说道:“我见你认些字,便将污了字的那些书重新抄一份出来。我翻过,都是些简单的入门书卷,那些字你应该都认得吧?” 秀秀正欲开口,明尘又道:“不会认自己想办法,别找我。” 秀秀抽了抽额角,忍声应下了。 明尘一甩袖,转身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头上下扫视了一番秀秀,“你一个农妇还带个孩子四处漂泊,就别学人家贵夫人千金捐什么香油钱了,云霞观这么大,不缺你一间住的,干活就行了。” 明尘说话直白到有些刻薄,走时似乎还白了她一眼。秀秀的喉头却哽了一下,胆战心惊漂泊了几日,像一叶孤舟似的,本以为青梧郡呆不久,先去偏远的地方避一避再做打算,如今能停靠在深山中的云霞观真是天降惊喜。 清晨的山风悠悠吹过,远处传来悟道诵经的沉吟,梧桐从外面小跑过来,水灵灵的眼睛弯成月牙,过大的道袍鼓动着晨风。 秀秀莞尔一笑,庆幸山下的搜查没有惊扰这样安宁美好的清晨。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秀秀在云霞观抄了几天书, 本以为是暂避风头的手段而已,抄了几天后倒渐渐投入了。 云霞观传承二百年,最繁盛时观中有三四百道士, 流传下来的书籍十分庞杂, 不仅有道家书籍, 还有话本杂书,有的涉及山川田野,有的是云游道士传记,不少记录详实用词严谨, 甚至还有许多儿童开蒙用的书, 《千字文》《三字经》等等。 明远说,过去发涝灾时,山下的村庄被冲毁了, 许多村民上山进道观避难,有先生在观中设立暂时的学堂,一些儿童认字的书便是这样带进来的。 秀秀边抄边读,透过泛黄的书页和残缺的字迹, 仿佛也回到了云霞观过去的历史中, 和那些心怀仁义潇洒云游的道士畅谈, 不安的心慢慢镇静下来。 过了几日, 她从前边上山的香客那里打听到,那夜青梧郡官兵搜查后没发现什么,第二日便都恢复正常了,毕竟隔了一条长河, 还是在郧县周边多搜搜才是靠谱。 搜查之事便这么了了, 秀秀总算放下了这桩心事, 之前计划在观中暂避, 过几日就下山继续向西走,可是她住在云霞观的这几日,树静人也静,书海浩瀚,孩童嬉戏,竟有些不舍得离去了。 这日正殿的修缮到了最后关头,人手不够,秀秀挑着一扁担木材送去,她气喘吁吁放下扁担,明尘站在梯子上往下瞥了她一眼,轻嘲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挑几块木头别累出病来了。” 人手不够,秀秀刚才挑的分量和别的道士一样,一点没减,确实有些累,但远远不至于累出病来,明尘就这性子,不会好好说话非得刺着人,心肠倒不坏。 秀秀扭了扭关节,扬声回道:“不劳道长费心,我好得很。” 明远从殿中绕出来,笑道:“虞夫人做事利落,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师兄心里知道,说出口的话却变了味。” 明尘嗤了一声,没再说话,专心敲起来。 明远带秀秀走到了别处,二人远离前殿慢慢走着,明远边走边说:“虞夫人,之前青梧郡在搜人,你正好要出城躲避,实在不容我多想,言语莽撞了些,还望勿怪。” 秀秀看向明远,明远神色有些抱歉,眼睛不大却很亮,仿佛洞察一切,秀秀神情自若地笑道:“道长负责处理观中杂务和人际往来,敏锐些很正常,虞月并未放在心上。” 明远笑眯眯道:“那就好那就好,如今山下的风波已停,观里的修缮也到了最后关头,不日将闭观,虞夫人对之后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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