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往前倾,偷了个吻, 眼中闪烁着狡黠:“这会儿,我让你脱,不然你必须永远带着它。” 简直无理至极。 可伽莲爱极了她这样刁蛮任性的女儿家作态。情爱总是让人丧失理智,变得冲动又愚蠢。一个荷包就算日夜带着身上,离着胸口最近的位置又能代表什么? 过后伽莲却找来针线, 将在他每件内衣底部都缝了个浅浅的袋子,恰好能装入那枚荷包, 就是离他的心最近的地方。 陷入情爱中的人总是有股盲目的自信,自信爱情会天长地久。彼时他也是这样, 他相信他与赵如意会天长地久。 做着最愚蠢的事,作起最不切实际的梦。 如今梦醒了,这枚荷包成了愚蠢的证物。 伽莲不加思索就将荷包夺回,赵如意如同已经捕捉到猎物的猎人,低声笑了笑,“看来,圣僧也对本殿念念不忘。” 死死攥紧手里的东西,伽莲并不想跟她废话:“你究竟想怎么样?” “没怎么样。”赵如意尾指戴着长长的护甲。如今,那錾金点翠的护甲轻轻勾住他的腰带,邀请的意味不言而喻。 伽莲只觉得荒唐,她怎么觉得,自己与她之间还能存在任何旖旎绮丽的幻想? “无——”一个“耻”字尚未说出口,他就听得女人浅浅笑道:“达摩寺方丈好像腿脚不是很好。” 伽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听说,他素来患有痹症,春夏交接,最是容易湿邪入体,严重的话,可是疼得走不了路。这大牢里,你说若是有大夫替他敷些药,是不是会好多点呢?” 猫儿似的眸抬起来,显得无辜又纯良。只有伽莲知道,这具美丽的身体藏着一颗恶毒狡诈的心。 她竟然拿师傅威胁他,威胁他与她…… “赵如意,”伽莲几乎咬着后槽牙,狠狠问道:“你把我当作什么?又把你自己当作什么?” 她要作践他,也要作践自己吗? 香气醉人的红袖入了怀,赵如意笑得极为动人,“圣僧,你何必动气?如今你的一众师兄弟都仰赖着本殿,本殿也念在往日情分上,对他们多加照拂。如今本殿向你索要些酬劳,怎么,难道你还不愿——” “意”字未说出口,她已被打横抱起,昔日温柔如春风般的圣僧,在宫灯下冷着脸,动作更谈不上轻柔。若说跟以往有一丝相似的,那便是…… 依旧炽热的怀抱。 春雨下了一夜。清早外头喜鹊喳喳叫着,雨后天晴,今天是个好日子。 赵如意起来时,昨夜同床共枕的男人已经离开了。确切来说,是被带回碧霄宫底下。 阿桔伺候着主子起身,一眼就瞧见如白玉般的肌肤上点点斑驳。她皱了皱眉,“殿下,您这是何必呢?” 在公主府时,她可从未见过这些粗暴的痕迹。 赵如意顺着她的视线,仿佛看到了昨夜男人的疯狂与恨。于是,她懒懒倚在床边,像极餍足的猫,“这有什么。等你改日有了男人,就知道,有时和风细雨是不错,可狂风暴雨也别有滋味。” 阿桔尚是女儿家,听了这样的荤话,不免双颊飞红,“殿下!” 伸手掐了掐侍女的脸,赵如意伸出手,任由对方搀她起身沐浴。热水浸过疲惫却满足的身子,赵如意眯起眼,享受着许久未曾有过的惬意。 阿桔站在后方替她揉捏肩膀,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要念叨:“其实您要是长夜寂寞,就算厉将军您不要,昨夜薛大人……” 昨天的事并非蓄谋已久,完全是临时起意。 薛青竹昨夜特地求见她。他找她,谈的是眼下朝政局势。天子已经“失踪”将近三个月,苇绡教的老巢被剿灭,首领下落不明。这三个月来,朝政外有厉冉的黑甲军坐阵,内又有薛氏一族支持,明着政事是由三公主持,可真正涉及军政大事的折子,却是全送进宫里,批或不批,那支朱笔就握在长公主手里。 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 赵如意只是借着皇帝失踪的机会,加之黑甲军、薛氏一族的支持才得以把控朝政。但再久些,那些不满她的人便会开始作乱。自古女子涉政是大忌,现在朝臣们只是一时失了方向,等他们聚集起来,到时只会是一场恶战。 打从一开始,赵如意就没想过要与这帮文臣恶战。她有更妙的计划,远远比那些迂腐的朝臣们想得更远。 外有厉冉,内有薛青竹。他们是她的左膀右臂,所以深夜爱卿求见,赵如意非但要见,还让人准备好美酒佳肴。 “司徒礼三日前参加了墨宝斋的赏扇大会,先后去了这地方的,还有兵部侍郎、户部部事、神都府尹,吏部刑部工部尚书虽没到,可他们家里却也有人到场。” 薛青竹先为赵如意倒上酒,又自斟一杯,才道:“埋在里头的暗桩说,这些官员并不相信凌山那边的回信,想上书三公,请司徒礼主理朝政,免去殿下您的御批权。” “倒是比咱们预料的快得多。” 赵如意捻着酒杯,与薛青竹轻轻一碰,杯与杯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之前展现在人前的冷落只是为了麻痹赵墨,实际上薛青竹一直为着赵如意暗中说服同族。薛氏是百年大族,自前朝起四世三公,风光无比。可大周立国后,薛青竹的爷爷虽甘愿降周,但因为旧臣关系,薛氏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不复前朝风光。 如今朝显赫的是三公:司徒氏、秦氏与罗氏。 赵如意承诺过,若愿意助她成事,将来必定光复薛氏一族。但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公主,起先薛家并无人敢上她这艘船,可在薛青竹暗中多次游说下,渐渐的,饱受冷落的薛氏族人开始相信他。 他相信赵如意,之如他对她坚定不移的爱。 “殿下请放心,司徒礼那边有任何异动,都瞒不过我。眼下,咱们最重要的还是要赶在惠王回来之前安排好一切。”薛青竹往前倾,在她耳边细细密语。 末了,赵如意很是满意,“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正事谈完,酒也饮过了。薛青竹盯着长公主发髻里那支摇曳生辉的步摇,下垂的珠玉轻轻摇动,像在他的心上挠过似的,滋生出像夜色般朦胧的绮丽。 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殿下,这支步摇很漂亮,很衬你。” 闻言,赵如意支着下颌,往前靠了靠,离他更近了,“薛大人,要赞美女人的话,可不能只称赞她的步摇。” 薛青竹只觉酒意更浓,笑意也更深,“是臣的错。殿下,你真美,是臣生平见过最美的女人。” 漂亮的话谁都爱听,尤其,他说的是事实。 烛台里那朵火苗跳了跳,两张脸渐渐接近,然后温热、带着酒意的唇覆上彼此。 薛青竹吻得很轻,他是世人眼中的冷面判官,公正不阿,任何事物心中都放了把尺在量度。唯独对赵如意,他没有任何尺度可言。 自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为了她,他不惜将君臣人伦抛诸脑后;为了她,他愿意拉着薛氏与她共沉沦;为了她,他甘愿做一场戏,骗得达摩寺圣僧伽莲入局…… 如今,赵如意终于成功了。 想到这儿,薛青竹不免更加情动。正当他要进一步时,赵如意却及时退开,潋滟的眸瞬间变得清明。 “你醉了,青竹。” “我……”薛青竹久久凝视她,这份拒绝隐晦又暧昧,他心有不甘,可理智也清楚告诉自己,他无法独占赵如意。 有太多太多的男人都喜欢她,都想占有她。但是她会真正爱上谁呢? 酒气上头时,他忍不住问道:“伽莲,按照计划,殿下,如今咱们没必要留着他了吧?” 不知是否错觉,赵如意的眸色微微冷下来,嘴角却弯起好看的弧度,“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呢?” “当然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怕赵如意还留有余情,薛青竹冷静说道:“他是前朝皇室唯一血脉,先前咱们借着他利用苇绡教。如今苇绡教已无利用价值,倘若还留着这个祸患,他日若让苇绡教寻回他,他们若以伽莲的名义起事,保不准这个真正的李氏血脉会对咱们造成威胁!” 所以伽莲必须死,无论于公,还是于私。 赵如意轻轻笑了,“你说的对。” 薛青竹走后,全程在旁伺候的阿桔终于按捺不住,“殿下,您先前千辛万苦让圣僧活下来,如今真要听薛大人的,要圣僧死吗?” 凭心而论,围绕在赵如意身边的这些男人们,阿桔独对伽莲最有好感。伽莲是极善,光与他说话,都如沐春风,令人无比心安。 “那不然呢?”长公主懒懒靠进长塌内,看向心腹的眼无情又冷峻:“在本殿的计划中,他本就活不长。” 阿桔欲言又止,难过的同时,她又知道自己劝不住主子。 主子的宏图大业,又岂可因为一个男人而改变? 这时,屋外吹来一阵风,赵如意望向头顶那盏鎏金八宝琉璃灯,里头那抹火苗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忽而她又觉得有些凉意。 身子也凉,连着软塌铺的褥子也冰冰的,可原先不是这样的。 她想起去年秋天时,秋风萧瑟,也是这样窗外明月当空,她却躺在温热的怀抱里,那白色僧衣为她挡去所有凉意。她抬起头时,对方含着新沏的青茶,甫哺进她口中的,是秋茶的甘醇,还有流淌进胸腔的甜蜜。 好像更加冷了。刚才被薛青竹抱住的肢体像在抗议,明明曾经被更加温柔地对待。就像尝过山珍海味,谁又吃得下粗茶淡饭?她又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寂寞呢? 赵如意微眯起眼,勾了勾手指,让人将伽莲带过来。 既然注定活不长,那她更加不能暴殄天物了。
第1章 佛也有了裂痕。 赵墨这一夜都睡得不甚安稳。不是赵春芳与乔楚的亲生子, 可赵家未攻入皇城前,赵氏是河东霸主,作为赵家人, 他从小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更别提后来被过继到乔皇后膝下, 成了真正的皇子。 进了这花牢的前七天, 他时常半夜惊醒,然后便没办法入睡。后来渐渐习惯了, 帝王沦为阶下囚, 也只能如此。但昨夜又是个例外, 因为伽莲一夜未归。 有什么话, 他的姐姐需要与跟伽莲谈了一夜?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 铁锁终于被打开, 他的“牢友”回来了。 落难天子暗暗扣紧铁栏,努力借着尚未熄灭的烛火细细审度对方。伽莲还是那样面无表情,走进牢房的动作亦如寻常, 他不禁问道:“圣僧,姐姐找你, 是有何事?” 哪知,伽莲像是定住般,尔后又躺进床里,翻了身背对着他。 赵墨怔了怔,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再之后, 伽莲时常被带了出去。终于有一次,赵墨眼尖地瞄见, 他嘴角处微微结着痂,显然是被人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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