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不得不感慨一句,造化弄人啊。 净空推开门,院子里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过,不多会儿,里屋亮起了灯。 “谁!”一声沙哑的女声喝问。 净空加重了脚步,缓声道,“是我。” “我知道是你,我是问你带谁来了?”陈朝桐问话毫不客气。 净空却也不以为意,“我带了一位朋友,她医术很高,我想让她为你诊治一番。” “不用!”陈朝桐不等净空再说,便出口拒绝了“我现在已经不抱希望了,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我知道,未必会有完全的把握,可她是神医的嫡传弟子,医术人品我可担保,绝不会是你先前遇到的江湖骗子……”净空苦口婆心,好说歹说。 沈芳忍不住偷偷向上翻了个白眼,这知道是她被患者拒之门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求里头的人治病呢。 这年头,唱倒脖歌的事,她也能遇上。 她心里不耐烦,要是以往肯定掉头而去,可看到樊思暖这个样子,她又不忍心,正暼了一下嘴,忽觉肩膀一沉,沈若风拍了拍她肩膀,低声说:“女子哪有不爱美的。估计是失望的次数太多了,所以才会绝望……” 沈芳叹了口气,就在这时,里间的陈朝桐似乎终于被樊思暖说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三人进屋,屋内只一盏烛光,在整个宽敞的房间里,显得很是幽暗。 沈芳看那人身着黑衣,头包着黑纱,整个人犹如站在了黑暗之中,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爪子露出,尽管这样,也能看到这双大又水的双眼猜测出整个轮廓,此人定然很美。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片刻。黑纱人率先开口,“是你!” 沈芳微一挑眉,脑海里回想何时与她见过面,正在回想的时候,陈朝桐叹了口气,“萍水相逢,不过一面之缘,记不得也是正常,想不到就不必想了。”难得的,语气照比先前柔和了不少。 沈芳也如释重负,不再寒暄,上前想要揭开她的面纱。陈朝桐径自伸手,三下五除二,整个头面就暴露了出来。 净空似乎是看到了很多次,面色不变。 沈芳为医多年,更是看到过无数狰狞的伤口,所以也习以为常。 唯有沈若风,她是第一次看到前面头发烧掉了大半,额头上布满了狰狞烧伤疤痕的陈朝桐,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倒吸了一口气。 这声抽吸声,在静谧的室内,还是很明显的,沈若风心中只是为面前的女子可惜,因为面前的女子尽管如此,脸孔依然白皙,皮肤仍旧吹弹可破。一双眼睛清澈如水。 可想而知,没毁容之前,定然是个绝代佳人。 真是可惜了。 陈朝桐只淡淡地看了沈若风一眼,手指在椅子上轻点了两下扶手,就调过了头。 “如何?可还有得治?”她眼风不再扫向沈若风,垂了眼,面无表情平淡的问道,如果是熟悉的她的人,就会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并不是那么平静。话里其实隐约有颤意。 沈芳从药箱里掏出药包,头也没回吩咐道,“劳烦打盆温水来……” 净空忙拿起盆出门,沈芳眼里此时都关注在伤口上,视线并没挪开,脑中却不断回想之前与师父出诊的案例。 “烧伤灼伤应如何处理?” “回禀师父,第一,要立刻远离火种,第二,降温,第三……”没等说完,头上便挨了一下。 沈芳抬头嘻嘻笑着:“大不了用师父的白玉膏嘛……”她前一晚跑去京城看望外祖父和舅舅,回来的时候便晚了,没来得及温书…… 想到以往重重,沈芳忍不住嘴角微勾,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是净空打水回来了。 沈芳走过去,洗了洗手,这才走到陈朝桐面前,“望闻问切,着急什么!”说着,手指毫不留情朝着陈朝桐伤得最严重的地方按了下去—— “嘶——”饶是陈朝桐再牙硬刚强,冷不丁触碰伤处,也疼得冒出了冷汗。 “躲什么!”沈芳一手摁住陈朝桐的头,一手细细触碰着患处。 “这个伤已经有些日子了,疤痕都已经增生了。新的白肉长出,颜色肯定是比旧的患处白。你这处伤口碰了水么?怎么看起来并没有封口,而是长了脓……”沈芳脑中转着,嘴上也念叨着。 她刚想呵斥患者,明明头上有这么重的伤,却整天包着,捂着。 这样能长好了,才怪。 胳膊上却滴了几滴温水,她忍不住一愣。正对上陈朝桐通红的双眼。 她片刻了然,是啊,作为患者,自然是要敞开了伤口任其恢复,可作为女子,哪个不爱美。表姐见多识广,看到她的伤处都忍不住抽气,更何况其他人。 医者,同理心也很重要,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沈芳收了声,又再次细细观察了所有的伤处,这才又洗手拿来手枕,伸手示意陈朝桐把手放上去,给她切脉。 一套做下来,室内安静可闻,沈芳收好了东西,也没说可医,也没说不可医。 慢慢起身往药箱里整理东西。 “没有万全的把握?”陈朝桐问道。 沈芳讶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是。” “这么说,没有万全,也有几分的把握了?” “你的伤处灼烧的很重,就算有白玉膏,可白玉膏对顽固的疤痕有效。你这个未开和的,还有些腐肉要祛除。”沈芳手中不停,脑中也在思索着:“先去腐,后生肌。只是第一步,疼痛难忍,便是七尺男儿都没办法忍受,麻沸散不是可以用,只是你这本来就伤口不合,再用了麻药,更不利于长合……” “原来你是怕我忍不了疼……”陈朝桐定定地看着沈芳,倏而一笑,“我还当是你也没了法子,不过是一点点疼而已。” “一点点疼?”沈芳凝视着陈朝桐“开刀剜骨,刮骨疗伤,不过是寥寥几笔。砍头头落,也不过是碗大的疤。可摊到谁身上,就不是嘴上动动嘴皮子了。” 说谁不会说,忍能不能忍住才是真章。 陈朝桐凄然一笑:“天将降任于斯人,我自小就会读。可我幼时顺风顺水,等到我一朝落难,才发觉,这大任也太难了些,活着,也太累了些……” 沈芳从药包里掏出一把小刀,刀刃锋利,她对着烛火慢慢的烤着,不时看上一眼,等到了火候才回头看向陈朝桐“来,我先给你刮一刀。” 陈朝桐咬牙起身,脚步坚定走到沈芳面前。 沈芳让她坐在身前,净空把烛火移了过来,沈芳拿着刀直接手起刀落,割掉了一块腐肉。 陈朝桐坐着一动不动,手却紧紧捏着椅子的把手,手指扣得发白,生生忍住,沈芳又继续下刀,沈芳的手法利落刀法也飞快。 但是,疼,也是真疼。 砰地一声,椅子的扶手,硬生生让陈朝桐扣了一块下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逃出升天 沈芳面色不变,状若不经意地瞄了一眼陈朝桐,女人本来就是柔弱的存在,沈芳自幼和程君楼出诊,见过很多深闺女子。她们或温柔或知书达理,或者相夫教子耕织劳作。 眼前的女子,心性如此坚韧,不输于男子。 自然引得她很钦佩。 沈芳下意识的手法都放轻了,屏住了呼吸,额头不知不觉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一旁的樊思暖不时地拿起帕子给她拭汗,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把腐肉硬生生去除,底下露出鲜红的血,沈芳快速上好了生肌膏,又用纱布细细地包裹好。 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一松,便觉得眼前发黑脚下发软,不由自主地向一旁栽倒,还好樊思暖眼明手快一把搀扶住她。 沈芳缓了一口气,刚想和陈朝桐说话,就听到细微的呼吸声响起。 陈朝桐竟然是生生疼晕了过去。 “也好,睡着了,会好过一些。”沈芳本想把陈朝桐放好,手刚触碰到她身子,就见她身子打了个激灵,人又醒了过来。 “多谢。”陈朝桐借着烛火,定定地看向沈芳,嗓音喑哑,“大恩不言谢,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 “不必。”沈芳笑了笑,她快马赶过来,本也不是冲着眼前人而来。 “虽说医者,救死扶伤乃是本分,可我不远千里赶来,本也不是冲着你,要谢,也该谢帮你的人。”说着,她看了一眼樊思暖。 陈朝桐一怔,苦笑了一下,看向樊思暖的眼神有些复杂,却又有不同以往的柔和,“谢谢……净空大师。”终于,她轻声说道。 净空微微摇头,莞尔一笑,她也正是大好年纪,皮肤瓷白,眉目如画,青衣古佛多年,脸上有种超脱万物的释然。 陈朝桐看着她,难得的,眼眶有些发红,“若不是……若不是……你如此年华,如此风姿,出嫁之日十里红妆……”她说的句子破碎零散,却并不妨碍净空懂她。 是啊,如果不是出了变故,她们两个人又怎么会是如此的下场,正是因为她们都遭遇过灭顶之灾,才会更懂得对方的想法,互相怜悯。 净空脸上还是淡然的笑容,嘴角勾起,两边是若隐若现的酒窝。 当初她逃难之时,如同丧家之犬躲在沈芳的屋子里,幸亏遇到了神医还有圆通大师,要不然,下次可能更凄惨。 “众生皆苦,一切皆是造化……”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猎犬以及马匹嘶叫声。 门被撞开,几个身中数箭的黑衣人摔了进来,“外面已经被围,圣女快快逃……” 屋内几个面面相觑,只有陈朝桐一脸的淡定,许是被追杀已经成了她的家常便饭,她神色从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沈若风,神色复杂,她嘴巴努了努,本是想要叫手下再次掳走她…… 可她又看了她一眼,沈若风气质从容,风华无双,怪不得能让太子心心念念…… 又看了一眼净空和沈芳…… 罢了,不过寥寥几眼,一念之间,她踉跄起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要出屋,总不会连累你们……” 刺杀太子既然未成,就一定会受到疯狂的反扑,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谁知,她刚一起身,就被沈芳按住了肩膀,“你现在身体虚弱,能不动内力,还是安心静养为妙。” 一旁的净空附和道,“正是,还是避一避为妙。”说着,她快速走到了床边,伸手在床架一拧,触动了机关,原来床底居然有个通道。 净空念了句阿弥陀佛,给众人带路,净空率先下去,陈朝桐紧随其后,沈芳本想跟着,却被沈若风拉住,“我先下。” 沈芳了然点头:“好,我垫后。” 其实是沈若风不相信陈朝桐,生怕地下漆黑,万一陈朝桐使坏,沈芳应接不暇。 见沈芳误会,她也没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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