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 林济琅笑着俯身蹭了蹭她的额头。 阿奴的火气刚消下,这才松口让自己来领女儿回房休息,谁想到她已经睡得香甜。 他想起前日面圣时,官家露出口风,三年后自己便能回京任职,那时阿鹭满了八岁,再好好学规矩也不迟。 如今才是一个抱在怀里都没什么分量的小娃娃,阿奴着实不必如此苛求她。 想到这儿,林济琅的笑容越发和蔼,走到给阿鹭准备的小厢房,将她轻轻放下。 次日清晨,贺宁去看望幼子幼女,一进门就看到踮脚趴在摇车旁的阿鹭,好气又好笑。 秋露端来莲花墩,贺宁坐下后将阿鹭扯到怀里,见她低头不语,问道:“怎么,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阿鹭抬头看看阿娘严肃的样子,偏过头看着摇车里的阿雀不说话。 她等了片刻,见阿鹭仍是不开口,直叹:“如此执拗,不知似谁!” “您说过,旁人不能进后院,更不能进内室。我没做错!” 贺宁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又激起了怒火:“那你为何不记得待人要谦和有礼呢?旁人做错事、说错话,你何须疾言厉色,乃至用上棍棒?你房里藏着的棍棒、木刀和沙袋, 我已让人收起来了,你阿兄被罚了两百张大字。” 阿鹭抿着嘴,一张圆脸涨得通红,又是心疼被没收的宝贝,又是为连累阿兄愧疚,眼见着要滴下泪,她将眼睛使劲一眨,袖子一抹,硬是不示弱。 贺宁想到“过刚易折”一词,抱着阿鹭想大力拍几下她的背作教训,又心中不忍,只得苦口婆心地说:“阿娘知道你是想保护阿鹤和阿雀,但行事要有分寸。那是长公主之子,你这般鲁莽蛮横开罪了他,可知会连累我们一家?你先请他们二人到堂屋坐下喝茶、吃点心,再叫秋荻去请我来,长公主还在正厅坐着,怎会不来管束自己儿子?” 阿鹭听了这番话,便忍不住掉下来泪来:“我让秋荻去请您了!可是她路上遇见表兄和那人的婢女,就先将她们带回院子。他直直闯进来,开口就像是瞧什么稀罕物,我听着便来气……” 似乎是了解长姊拳拳爱护之心,阿雀也跟着啼哭起来,乳母连忙将她从摇车里抱起来呵哄,旁边摇车里的阿鹤倒依然酣睡。 阿鹭见阿妹哭了,连忙停住哭诉,探头去看妹妹,泪珠子却不停。 贺宁见她们姊妹连心,心中大慰,搂住阿鹭轻抚:“是是是,我的阿鹭很机敏,你诓骗他们,将他们留在西院,阿娘都知道。” 见阿鹭渐渐止住眼泪,贺宁又温柔地笑道:“那晏小郎君并非有意招风揽火,昨夜他专门来见你阿耶 和我,先是致歉,又说起官家的那对双生皇子……”贺宁将年幼皇子夭折之事简略道与阿鹭听,她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 世人都道诞下双生子是大喜,可哪知养育不易,连宫中尊贵的皇子都不幸早殇,阿鹭担忧地看着摇车里的阿雀。 “阿娘,我定会护好阿雀,保她平安!” 贺宁瞧她一副大人模样,严肃认真,抚着她的头发直赞“好孩子”。 阿鹤此时却醒了,口中呜呜咽咽地哼唧,阿鹭连忙添上一句:“还有阿鹤!”这下贺宁连带周围伺候的婢女们都忍俊不禁,笑小郎君生怕自己被忘了,出声提醒他阿姊。
第三章 巍州变故 (三)巍州变故 转眼入春,京察已毕,府君、使君纷纷回到任上,个别擢升的留京任职,亦有政绩不佳者遭贬谪。 贺宁已得知林济琅三年后便可回京任职,想着巍州本就荒凉艰苦,今次回京城一看,世家大族锦衣玉食便不说了,便是京中新贵子女的吃穿用度,自家也比不上。 因着这份愧疚和对日后的企盼,她也淡了严管长女的心,只要不是过分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专心照料幼子幼女。 于是一归巍州,阿鹭又悄悄使人寻摸来棍棒:“阿兄,上回是我大意了,你再教教我吧!这可是我花了三天的工夫画的你,瞧瞧像不像?” 阿鹭双手捧着一幅画,凑到阿兄身旁。 林翱正漫不经心地练着字,哼笑一声接过阿鹭献殷勤的画作。 定睛一看,他的声调比平日一下子拔高了不少:“这眼睛?” 阿鹭笑意灿烂:“英伟人物,都是龙睛凤目。” “这额头和下颌?” “天圆地方,行事稳妥。” “这身形?” “虎背熊腰,威武不凡。” “啪”的一声,林翱把笔掷在桌角,直直盯着阿鹭。 阿鹭低下头:“圣祖的眼,丞相的脸,祖父的身。” “阿妹颇看得起我啊?” “阿兄当然……”阿鹭以为阿兄感受到自己的诚意,谁知一抬头看到他嘲讽的眼神,又垂下了头。 林翱瞥了阿鹭两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明早鸡鸣,教你第二套棍 法。” 阿鹭欢呼一声跑出书房,林翱又看了一会儿那幅和自己找不出半分相像的画,折起来收进了木匣,笑得一脸无奈。 阿鹭回房后,叮嘱雪杉明日在鸡啼之前叫她起床,又将相书还给了银杏。 她在回巍州途中绞尽脑汁想哄得阿兄回心转意。女红她刚开始学,连片草叶都还绣不出。至于书法,阿兄本就拙劣,常被爹爹训斥,而她连阿兄还不如。 想来想去,画画似是不难,只要依样画葫芦就行。 家中祠堂有高祖父和祖父的画像,书房里也有历代帝王的肖像,爹爹对当今丞相甚是尊崇,亲手绘了一幅小像放在博古架上的小匣子里。 林济琅宠爱长女,阿鹭打小就能随意进书房,奈何她对书画兴趣不大,反倒时常在书房里捣乱。 阿鹭又开始跟随长兄练习棍棒,贺宁也不多过问,只叫人多留意,别伤着碰着。 春逝秋至,寒来暑往,阿鹭已年近八岁,身子比幼时结实了不少,一招一式亦很有模样。 长兄林翱对小徒弟很是满意,二人过起招来常常引得幼弟幼妹欢呼。 贺宁想起还有不到一年就要回京,不能再放任长女短衣束脚、舞枪弄棒,若是这样送进书院,恐遭人笑话。 于是,她请了位老先生教授阿鹭诗文,又亲自教起阿鹭礼仪和谱学。 窗开着,五月的日光已有几分炎热,临窗一方书桌,桌后是有气无力背诵家谱的阿鹭。 阿鹤正在院 里的秋千上玩耍,一旁坐着的阿雀双手支颐,问阿鹤:“为何阿姊常常不悦?” 阿鹤摇头:“阿姊爱舞棒,不爱读书。你爱紫米糕,不爱粟米饼,阿姊每日读书,正如要你每日都吃粟米饼。” 林翱踱步过来,摸摸阿雀的头,朗声笑道:“阿鹤以理服人,阿兄阿姊以棍棒服人。” 正说笑着,春茵进了院门,来请郎君、女郎们到花厅,说是要裁夏衣,请他们过去挑花样。只听窗子里传来一声欢呼,一个身影飞似的冲了出来:“好春茵!那沈家家谱看得我云里雾里!” 林翱忍不住提醒道:“穿得规规矩矩竟也能飞奔而出,阿妹真乃奇女子!等会见了阿娘,可千万别……” 只见阿鹭不待气喘匀,便冲林翱咧嘴一笑,俯身屈膝似模似样行了个礼,再一起身,脸上竟是一副端庄矜持的模样,下颌微收、眉目低垂、唇畔含笑,与方才冲出房门高声呼喊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林翱也愣住了,忽而轻笑出声:“阿鹭高明,为兄不多言了。” 两个小家伙也被阿姊的“变脸”唬得一愣,阿雀先回过神,走过来牵阿鹭的手:“这样不像阿姊,我喜欢阿姊大大地笑。” 阿鹭双手抱起阿雀,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是喜欢这样的阿姊?” 阿雀在阿鹭怀里用力地点点头。 阿鹭又用力扯着嘴、冲阿雀龇牙花:“那这样呢?” 阿雀被逗得咯咯直笑,扬声道:“ 喜欢!喜欢!” 一行人嬉笑着进了花厅,贺宁正在和两位裁缝商量花样与样式,见着儿女们进来,笑着说:“快来瞧瞧,这些花样都是京城时兴的,一人挑几样。” 等裁缝把四个孩子的料子和尺寸记下,贺宁也将自己和夫婿的料子挑好了,翻看着手中的菱纹纱、石榴葡萄花罗,憧憬着日后回京的情形。 可世事难料,七月,巍州竟发起疫病。 下令巍州城戒严的那天,刺史府后院也严禁随意进出。一直住在府衙的林济琅,匆匆回了趟后院。 他已见过军医和报信的士兵,故不敢见年幼体弱的孩子,只匆匆见了阿奴,商量要不要将孩子们趁早送回京城。 贺宁爱子心切,但也知道刚下令戒严,他做府君的先把家眷送出去,恐失人心。况且疫情尚不明朗,兴许能够制住,劝他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可娄清和的一番话,让林济琅始终惴惴不安。 其父曾在先帝时任太医令,十几年前先帝宠爱的幼子襄王不慎坠马,太医面对帝怒也束手无策,称襄王恐会落下残疾,整个太医司罚俸三个月。 先帝不得不张榜求民间医师,谁知太医令及冠不久的独子娄清和竟揭了榜,使用何等秘药人们不得而知,只知道襄王伤愈,行动自如。 先帝赐官赐爵,娄清和皆辞。人们揣测父子二人不和,否则为何娄清和有此技艺,不私下告知其父,免父罚俸遭斥之耻, 非要等到太医司宣称襄王残疾已成定数之后再出手。 此后娄清和并未供职于内廷,渐渐隐没于众人视野之外,谁知竟是被聂家本家请来照顾远在钦州的都督。 巍州与钦州的刺史都为单车刺史,二州的领兵权都在河东聂氏的聂檀手中,他是如今聂家家主聂松的同母弟,都督府设在钦州。 聂都督听闻巍州兴起疫病,立刻将娄清和送来,林济琅心道巍州之急可解矣! 可娄清和察看后说此疫应是来自巍州相邻的阿勒真。 阿勒真刚称国二十七年,前身称作“乌勒”,是个半游牧的部落,人数至多七八万,一入冬就会到相邻的巍州、钦州骚扰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今上继位时由丞相孙衍辅政,孙丞相在巍、钦二州共设了十个哨所,哨所附近都驻扎了两千人的队伍,提防阿勒真来袭,而最初感染的人正是哨所的士兵。 如今这疫症凶猛,娄清和先试拟了几个药方,送给患病士兵服用,还强调:“一是请使君下令,将发热不适之人隔开,立刻上报、等待送药,一旦接触发热者,需用煮沸的醋清洗面部和手。二是了解阿勒真眼下的情况——若是他们蓄意传染,源头自然也难以清除,总归有迹可循,且需打听当地是否有特殊的方子。” 林济琅想到家中妻子、儿女,暗想娄清和的药方若是有效自然是好,若是无用……哪怕丢了官职性命、留下骂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