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不过是担心他们几个小的,暂送回京郊养着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见。 “阿兄,你也多保重,等明年春天,你回 来教我兵法!” “好!” 林翱看着阿鹭钻进马车后,走到泪眼蒙眬的母亲身边。 一钩弯月,还罩着一层薄雾,光辉黯淡。马车在空荡的街道上行驶,渐行渐远。 贺宁拿手巾捂着口,止不住地低声哭泣,林翱劝道:“母亲,先回去吧。” “路途遥远,又不敢挑顶事的人送他们,怕惹眼。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贺宁被林翱搀着走回院中。 阿雀靠在长姊身边入睡,眼角还挂着泪。 马车已驶出巍州城,阿鹭透过窗子看见城门在夜色中缓缓打开,明明是逃出生天,却让她心头不安。 她半分困意也无,长兄叮嘱的话盘桓在心里,她越想越怕。 弯月黯淡下来,马车趁着夜色疾驰,阿鹭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巨响,似是重物倒地,紧接着是马匹的嘶鸣和人的尖叫声。 出事了! 阿鹭一把将长棍攥在手中,被吓醒的阿雀和阿鹤一脸懵然。 前车的车夫喊道:“绊马索……” 阿鹭从小窗探头出去,见前车人仰马翻,行李散落一地。 原本跟在后头的四名护卫停在后车旁边,对阿鹭说:“大娘,恐有不测,属下护你们先走。” 谁知话音未落,从官道两旁的田里冲出来七八个人,有两个人冲向前车,剩下的人围了过来。 后车的车夫见势不妙,将缰绳向左猛力一扯,抽鞭驾车直冲下田地,一个护卫策马跟上,剩下三个护卫纵马与凶徒缠斗拖延。 打斗声 惊动了附近的村民,有人冲出来,但一见离得尚远,地里的麦子也已经收了,不怕马匹糟蹋,便不急喊叫,悄悄去通知里正。 留下拖延的三个护卫眼见寡不敌众,幸在马上,留下两人掩护,另一人冲出包围,策马赶回巍州报信。 而前车的雪杉和车夫被两个凶徒制住,押着进了西边的矮树林。 雪杉见凶徒并不搜刮财物,不禁纳闷——这种劫道的不都是图财吗?她不禁担忧起后车的女郎和郎君。 疾驰的马车上,只有阿鹭敢大着胆子看外面的情况,一对龙凤缩在角落低声呜咽。 护卫见马车既不往京城的方向,也不是回巍州,命令道:“现离巍州不远,即刻掉头回去!” 车夫却不应他,仍驾车直奔西去。 “你做什么!快回巍州!”护卫喝道。 身后的凶徒脚程再快也快不过马车,本来放下心来的护卫却因这古怪的车夫又忐忑起来。 那车夫奋力抽着马鞭,对护卫的呵斥置若罔闻。 护卫一看周围已不是田地,抬眼也看不见农舍,知道已经越来越偏僻了,便想拦住马车。 谁知那车夫一声呼哨,前方又杀来三匹马,马上的凶徒个个挥着刀,护卫不禁又惊又怒:这车夫竟和他们是一伙的! 护卫冲车内的阿鹭几人喊道:“小心车夫!”再顾不得其他,抽鞭迎上,拔出刀与那三人拼起来。 阿鹭又惊又怕,本以为逃过一劫,谁知车夫竟也是歹人! 阿雀、阿鹤啼哭不止,她心中慌乱,搂抱着他们也落下泪来。
第五章 如梦似真 (五)如梦似真 “咳,阿适!” 着一身碧衫的晏如陶趴在桌上,头枕双臂,睡得正沉。如若细看,便会发现他小腿紧绷,双足稍稍踮起,肩背绷得僵硬。 见夫子快走到跟前了,李擎不好再叫他,忙提笔练起字来。 夫子摇摇头,正要开口斥责,身后却有人出声:“夫子,这个字我总是写不好。”柔柔软软的声音,是唐家的二娘子唐愉。 夫子便转身去教她。仔细一看,字个个写得有模有样,还有些锋利的意味在其中。 唯有新写的几个“嘉”字,不够匀称,还显得有些仓促,知她是有意拦着自己,不禁失笑:“静下心写吧!” 唐愉被识破也不羞惭,冲夫子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练起来。 另一边的晏如陶也被李擎趁机拍了一巴掌在背上,猛地惊醒。 他皱眉瞪向冲自己挤眼扯嘴的李擎,一扭头见夫子坐在堂上,目光如炬,正在直直看着自己。 他连忙坐正,动手研墨,心中却仍惊悸不止。 他梦到被人追杀,甩掉一批还有一批,他跑得口干舌燥,心急气短,总是一回头就见人追了上来。 青天白日的,怎会做这种梦?晏如陶的胸口隐隐作痛,不得不深吸了几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放课后,晏如陶仍有些魂不守舍。 李擎纳闷:“怎么,拍了你一巴掌,魂拍没了?” 晏如陶挥挥手,也不想分辩,犹自沉浸在方才的噩梦里。 李擎的弟弟 李承跑了过来,冲他们抱拳作揖:“兄长好!阿姊好!” “哪来的怪模怪样!”李擎上手揪起李承的耳朵。 “哎哟,阿兄轻些!”李承也不敢溜,只好求饶,“阿姊救救我,我有事同你说!” 唐愉笑道:“松开他吧,何事呀?” 李承一被松开耳朵,立刻恢复嬉嬉笑笑的模样:“阿忻被留堂了,叫我传话,说不必等他。” 李承与唐愉之弟唐忻同班,正在开蒙。 这勉勤书院是端华郡主嫁的邯郸辛家所设立,辛家不算是顶尖的世家,比不上河东聂家和京兆沈家的权势,可家中个个读书颇有天赋。 朝中近一半的文官都能与辛家扯上些师友同年的关系,光是勉勤书院就不知教出过多少世家子弟、皇亲贵戚。 书院中延请各地名师,将学生按开蒙、丙、乙、甲分为四个院子。每年年末一次考核,多数学子都得花个两三年才能进一等。 女郎们一般至多读到乙便回家待嫁,能读到甲班的人,无论男女,都是些极有天赋的。 当然,也有个别不是读书的料子,读了好些年,仍在丙徘徊不前的。 每个院子又有不同的班级,李承和唐忻在开蒙一班,晏如陶三人在丙二。 唐愉“嗯”了一声,同晏、李说:“今日家中有亲戚来,那我便先回了。” “噢,是你二叔家的女郎们?”李擎想起来前几日听唐愉提起过。 唐愉点点头,她的二婶宜安郡主两个月前 生下长子,可惜听说从月子里身体就不大好,无力管家。 二叔治下的泸州又遭了水灾,忙得不着家,恨不得住在衙门里。于是来信,说把家中两个女郎送来,托本家照料。 唐愉的祖父唐雍致仕多年,和祖母梁氏在南晖苑里养鱼弄花。家中做主的是唐愉的父亲唐岭,现任御史中丞。 “阿桃、阿杏,去拿衣裳来,再去打两盆水。瞧你这一身汗,先拿巾子擦擦。”林雪青将随身的巾子掏出来,往李宣威怀里一塞,继续哄摇车里的女儿阿慕。 李宣威将汗巾子随手往额头抹了抹,便向摇车凑了过来:“喔——喔——阿慕,想不想阿耶。嘻,笑一笑——” 小婴儿抬手想去抓巾子,两腿蹬来蹬去,口中咿咿呀呀不停。 阿桃替李宣威宽衣,他一边换下被汗浸湿的官袍,一边问道:“俩小子还没回来?”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外面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阿慕!阿慕!” “喏,回来了。”林雪青笑道,“瞧你这冬天怕寒、夏天畏热,还不肯依我说的好生调养,定是你年轻打仗落的病根儿。” 李宣威笑着摆摆手,看向一起冲进屋子的李擎、李承。 二人先喊了一声:“阿耶!” 然后一头扎向摇车。 阿慕见到他们,不用逗便咯吱咯吱笑起来,露出小米粒似的牙齿。 李承踮起脚,伸手想去摸她洁白的乳牙,被李擎一巴掌拍掉:“没净手就想碰她, 想挨打是不是?” 李承撇撇嘴,格外委屈:“你已经打了……” “别闹,瞧你们跑得一脑门汗。阿岭,你还说他呢,他小时候被你摸了多少回新牙,真当我不知道呢?”林雪青佯怒。 李承眼睛瞪大去瞧阿兄,李擎心虚地摸摸鼻头,扭头去看阿慕。 “阿兄——”李承眯眼看着兄长,从鼻子里挤出一声。 李擎连忙说:“走走走,阿杏将水打好了,咱们去净手。”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挤到水盆边,一会儿又嬉笑了起来。 “我看过册子,险些给忘了,九月十六是唐忻的生辰,难得阿峻能同他玩在一处,咱们该备份礼。” 李宣威洗了把脸,随口应了一声,并没有当回事。 林雪青也不再多言,她知道夫君与世家不太对付,尤其是聂家,平日里一提及就要沉下脸。 但在她看来,世家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李家虽说近些年得主上恩遇甚隆,可跟根基深厚、枝繁叶茂的世家相比,家底还是太浅了。 林氏看了眼打闹的兄弟俩,暗笑他们心眼虽实,运气却好,找的玩伴不是皇亲就是世家。 熹平长公主看到儿子托腮心不在焉的模样,放下象箸。 晴芳连忙递上巾帕,她也没拿起来擦拭嘴角,反而将那帕子轻轻一掷,正兜在阿适头上,吓得他怪叫一声。 “什么玩意儿——阿娘!” 长公主嘴角噙着笑:“瞧你这模样,夫子罚你十张大字都不见得你作这反 应,和阿娘说说。” 晏如陶攥着帕子,垂眼道:“就是梦到被人追着砍……” 长公主一时语塞,不知该气儿子在学堂酣睡做梦,还是看在他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上先安抚他。 “阿娘,你还记得林家大女郎吗?”晏如陶皱着一张小脸仰起头。 “林济琅家?当然记得,你豁牙的模样想忘都难!” 长公主看到儿子被揶揄后气鼓鼓的脸,乐不可支。 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熹平大胆猜测:“梦里是林家大女郎在追砍你?” 她微微前倾身子,很是好奇。 晏如陶攒眉撇嘴歪着头:“我已记不清她模样了,只是有种感觉……一会儿觉得是她在后面追我,一会儿又觉得她是在和我一道逃命,总归是心慌得很。” 熹平示意晴芳盛了一碗清炖鸽子汤,放在了晏如陶面前。 “喝了定定神——要我看啊,你就是从前被她吓住了,留下心病。他们家明年开春也该回来了,到时我替你吓吓他家大娘。” 晏如陶哭笑不得:“阿娘,不过一个小女郎,哪至于劳您出面……” 然后看到阿娘一脸“这小女郎五岁就能把你吓趴下”的嘲笑表情,只得默默端起碗把汤喝了。 夏末的晚风吹进房间,带着花朵荼䕷的气息,晏如陶辗转难眠,不停地回忆梦里的场景,一颗心总是悬着放不下,那奔跑力竭后的胸腔刺痛感始终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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