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就打,最好打输了!这么大的阵仗,连发十道《罪己诏》定也不管用了,正好趁机换人。”他心想。 这样一来,他反倒气顺了,坐下后将方才随手掷在地上的金冠踢到一边,好好地同晏如陶说起话来。 “他说有人散播伪造的邸报,上头写着我退位让贤给老九,我倒是求之不得。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在外头讲,你莫要这般严肃……阿适?”他见晏如陶脸上的笑退得一干二净,有些紧张,站起身来问道。 邸报……邸报……那名邸吏! 芙香楼,凌瑶华!是他们出手了! 晏如陶铁青着一张脸:“一张邸报而已,如何能骗得两州出兵?” “聂老头没细讲,只说巍州铁骑和雍州水师已在大峪河一带集结,估摸着他现下正点兵呢。” 尽管知道那名邸吏如今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还是得去查访,否则只能直接去问凌瑶华了。 或许她正敞开大门等着他,伸出一连串带饵的钩,他不咬都不成。 最终,晏如 陶还是在聂檀大军启程当日踏进了芙香楼的大门。 “哟,晏郎君来了!”大清早的,芙香楼里并无客人,凌瑶华正抱着手炉打盹儿,听见响动一睁眼瞧见晏如陶,很是惊喜。 晏如陶一夜未眠,邸吏那条线,痕迹抹得很干净,唯一的破绽就是在芙香楼被他瞧见。 他在碧波水榭的酒席吃了近一个半时辰,邸吏一家在大堂中用晚饭,必定吃不了这么久,是比自己晚来。 若有心掩藏此事,凌瑶华怎会明知有他在,还放邸吏进门? 送假邸报的恰巧是他认识的邸吏,邸吏恰巧在殒命前来芙香楼吃饭,又恰巧被他遇上。 一个巧合或许是偶然,可这些凑在一起,晏如陶确信是有意诱他上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芙香楼是不得不来。 “你我就不必浪费口舌绕圈子吧!”晏如陶无奈地笑笑,“寻个僻静地方敞开了直说。” 凌瑶华眯着眼睛,一副慵懒模样,实则细细打量他的神态,慢悠悠地开口:“郎君楼上请。” 进了雅间,晏如陶坐下后就叹了口气:“说吧,要我做什么?” 见凌瑶华不搭话,他抬眼去瞧,只见凌瑶华倚着柱子正在细细打量他。 微微佝偻的背,疲惫无神的眼,这人看来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好似完全丧失斗志,无力周旋。 但凌瑶华仍不敢掉以轻心:“郎君要我莫兜圈子,总该先开口说是什么事——我这里不可说的事又 不止一件,万一被你诈出旁的事来,我多亏呀!” 晏如陶苦笑:“那姓张的邸吏,腊月初五夜里我撞见了。送假邸报之外,你们还做了什么叫雍州、巍州相信宫中易位?引我前来,又是让我在聂檀离京的时候做些什么?” 凌瑶华听完,才不紧不慢地走近,坐在了晏如陶对面。 她将手炉轻轻放在桌上:“看来晏郎君还是没变,求个明白前,要先问清楚条件。事也不难,就是将那假变成真。” “我能废立君主,还来这里同你啰唆这些话?!”晏如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 这般不假思索就直言无能为力,凌瑶华是真信他敞开肚皮任己宰割。 “有何不可?聂檀离京,沈家又已向郎君示好,至于那位……不是恰合其心意?” 晏如陶哂笑:“倒全都在娘子掌握之中啊!待聂檀回京拿我开刀,娘子也能替我挡下不成?” 凌瑶华原本垂着眼,用指尖轻轻敲着鎏金手炉,听见他这般问,抬起的双眼里闪着精光。 她将身子稍稍前倾,晏如陶也识相地俯身凑近。 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他呀——回不来了。” “夜里怕是要落雪,司徒房里的炭火多燃些。” “小的遵命。” 聂檀听见房门外的动静,扬声道:“丹奕?进来。” “是。”凌赫应道,推门走了进去。 “巡完夜了?坐。”聂檀端坐着,仆人正蹲跪着,拿一枚灌着热汤的扁圆铜壶 贴着他的裤脚暖着。 “司徒的腿伤……” “入冬就不大好,这两日又勉强骑马,疼得越发厉害。”聂檀冲仆人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凌赫上前两步接过铜壶,走到聂檀身边蹲下。 “哎哎,你好歹也是刚做了大将军的人,这种活计用不着你来。”聂檀皱着眉,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铜壶。 凌赫埋着头,继续将铜壶贴上他的左腿:“多年不曾侍奉义父膝下,生疏了义父莫怪。” 聂檀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叹了口气:“本不想让你来此地,惹得你思念她,可实在无人可用。你手底下若还有什么勇兵强将,尽管举荐。武科里有成器的,你也可大胆任用。” 提到武科,凌赫想起林翡,也算是他用心教过的徒弟,不日便要沙场对阵。 “是想你阿娘了?” 凌赫没有回答,只说:“当年她的盔甲和长枪没葬进去,我埋在了羡山山顶,巡夜时我去拜了拜。” “羡山山顶?那里可以俯瞰凌霄关,毕竟是她立身扬名的一战,旁人恭维她别的不管用,提起这一仗她必定展眉。”聂檀回想着数十年前的事情,脸上难得露出平静淡然的微笑。 凌赫却垂着头,只应和一句“是啊”,声音低沉,聂檀只当他是思念养母,并未多想。 “阿娘提起过,当年在这凌霄关,若不是有您暗中助她一臂之力,她三日内定拿不下来。” 聂檀有些得意:“当时并不识得她,不 过是凑巧罢了,倒成就之后的机缘。” 若不是聂家倒戈,及时断了京畿援军粮草,凌霄关再拖个一两月不成问题。 聂檀还说起攻下京城后,她代新帝登门感谢,两人也因此一见如故,成了知交。 “当年你才五六岁,小小年纪脾气比现在还差,难怪如今还娶不上新妇。”聂檀叹道,“后来,在灵堂上见到你们几个小的,实在不忍心,才带去西南。岁月如流啊!” “义父大恩,丹奕没齿难忘。” 聂檀弯腰拍拍他的肩:“我都这把年纪了,唯愿你们兄妹三人好生度日,泉下见着她,我也能心中无愧。” “义父宝刀未老,两万大军五千水师,全都仰仗义父决策。”凌赫很是恭敬,“我去换些热汤,彻底暖热了再敷层药膏,您今夜能睡个好觉。” 他出了房门,零星有雪花飘落,有机灵的军士想来接过他手里的铜壶,他随手一递。 他走到城墙边,此处外侧是羡山,山林隐没在无边的夜色之中,或许一夜过去,满山皑皑,还这天地一片干净。
第五十九章 出奇制胜 (五十九)出奇制胜 林翡此时并不在大峪河畔的军营之中,她和李擎二人领命,前去拦截莱阳府的援兵。 “莱阳府是重镇,兵力应当不弱。我连正经的战场都没上过,你也就上过一回,军师和阿兄竟然真就放心让你我前来。”林翡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我们这位军师啊,也是出自柳州萧氏,对此地的知府萧彧略知一二。”李擎抬头看举着火折子的阿鹭,往她那边挪了挪,将舆图凑近些细看。 他指着图上一处山坳说:“若不是你的人乔装将小路摸清楚,咱们也难寻到这么个巧地儿猫着。” 若是攻凌霄关,莱阳府必会出兵来救,为免腹背受敌,消灭援兵势在必行。 可林翱手中只有莱阳府大致的军防图,详细位置和具体人数一概不知。 他和李擎、阿鹭也都从未去过济阳府,贸然领兵踏进别人的地盘,稍有不慎,原本的主动就会变为被动。 倘若情急之下进了山谷或是退至河边,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因此,在雍州坐等邸报时,林翡令留在城外的女军分成两支,由蒋二娘和王春分别带领,前去莱阳府和凌霄关附近探查地形。 从前入过织锦所的,没有一个不会画上两笔,再加上有几个西南山里长大的姊妹极擅辨认方位,成了绘制舆图的主力。 还有几个人的家乡在莱阳府一带,负责教众姊妹一些平日里常说的话,避免露馅儿。 她们入 行伍的时间短,行路、站姿尚未形成习惯,加上又是女子,不易引人怀疑。 换上粗布麻衣,挎着包袱竹篮,三五人一队行走在乡间林中,前后花了七八日的工夫,才将莱阳府以南、小连江南北两侧的地界摸清楚。 “他们估计不会半夜里行军,我先守两个时辰,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喊你起来。”林翡说道。 李擎点点头,夜里急行军深入莱阳府,他确实也累了。 再裹上一层棉衣,他背靠着大树沉沉睡去。 林翡交代完女军轮值,正搓着双手踱来踱去,忽然发觉脸上有几丝冰凉,伸手去触,才发觉在落雪。 下雪虽能掩盖踪迹,但是后半夜定会冷得很,她心想,到时得把众人都喊醒,以免冻伤冻病。 李擎脚底板冷飕飕的,却又不愿醒来,直到被林翡掐了掐面皮才皱着眉头睁开眼。 “什么时辰了?”他嘟囔道。 “约莫寅时过半,雪落大了,得把人都喊起来。” 待确认所有军士都暂且无恙,已天光熹微,李擎猫着腰绕到贴近官道一侧的山林间,林翡紧跟在他身后。 “聂檀的人马昨日就到凌霄关了,莱阳府今日再不动身实在说不过去。”林翡说。 李擎回身看看,小声道:“因是突袭,咱们轻装前来,带的吃食最多够撑两三天。” 林翡点头:“加之雪后天寒,蹲守原地不动弹也易冻坏手脚,不能枯等。” 两人商量后决定派几个军士扮作拾柴 的村户,往前探探。 谁知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说军营外五里处的岗哨是空的,他们溜进去,从杂草丛林间穿行,直到一个能远眺军营的小丘顶上。 “我们等了整整一刻钟,已到卯时了,却也不见有人出来整军操练。” 李擎问道:“莫不是军营全空了?” “有人,有人!”一个军士说道,“我瞅见有两个溜到后墙根儿撒……” 他瞅了一眼林翡,不敢继续往下说。 李擎立刻懂了,早知这种情形会发生,于是让他接着讲:“既入军营,就没什么可避讳的,吃喝拉撒事事讲究,哪里顾得过来?若是缠扰调谑女军,林校尉自然会军法处置。” 林翡看了他一眼,没料到他如此周到。 “是,是,我们临走前还瞧见军营起了炊烟,像是……刚醒来在烹煮饭食。” 李擎和林翡面面相觑,竟惰怠至此?! “萧军师说萧彧贪利忘义,在莱阳当了三年知府,不只民脂民膏被搜刮得一干二净,连军费都敢挪用。地方兵对他早就怨声载道,可聂檀都下了令,他们怎敢这般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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