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如果沈乾夕没理她,她就安静地走在队伍里,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几乎和空气融为一体。 与沈乾夕没话找话的热情相对,凌恒的脸色一直阴云密布。只要舒泠出现在沈乾夕身周三尺之内,他就会警惕地注视着舒泠,似乎做好了随时拔刀大战一场的准备。 舒泠自然能察觉到凌恒的不友好,却也没放在心上。如果他不出刀,那就无关紧要,如果他出了刀,那她也不介意取他性命。 虽然名义上是护卫,但舒泠与沈乾夕并非真正主仆,所以她对沈乾夕的态度可谓冷淡之至。她从来不用敬语,沈乾夕吃饭时,她更是十分自觉地坐在对面,也不会等沈乾夕先动筷子,这让凌恒心里更加窝火了。 “楼主,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非要叫她和咱们一起走?我和菀青都在,已经足够保护您了,您不相信我们的实力吗?”一日夜晚,他们吃完饭,各自回屋,凌恒终于忍不住向沈乾夕抱怨。 “你何必对她有如此敌意?舒姑娘是性子冷淡,但她毕竟没有招惹你。”沈乾夕让芸朱帮他更衣。 “她不只是性子冷淡吧?我越想咱们第一回 见她时的情形,越觉得不对劲,她或许是遭人追杀,可为何会遭人追杀?您想想她当时那身装束,难道不正是一个杀手的装扮吗?”凌恒去给火炉添炭,神色担忧,“您同她走得太近,万一她要刺杀您,我真怕来不及拦住她。” “噢噢,杀手,是有点像。”沈乾夕将头上玉饰取下,漫不经心地附和道。 “您不要忽略我后面那句话啊!” “嗯?” “我是说,万一她真的是杀手怎么办?万一她的目标是您怎么办?” “凌恒,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沈乾夕笑了,他换上便衣,坐到火炉旁边烤手,“她要杀我,却如此冷淡?好歹也该试图接近我吧?至少不能天天用‘嗯’,来敷衍我吧?唉,说起来,她难道就没有任何爱好吗?我感觉我能说的,都说尽了,她始终无动于衷,乏味得简直无孔可入啊。” “楼主!”凌恒愈感无奈,她身份不明,楼主却整日容她近身,是不是心太宽了?“不然,我还是去查一查她的来历吧?” “不用。”沈乾夕拍了拍凌恒的肩膀,“本楼主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不是?我自有分寸,更况且,她身上没有杀气,不必担心。” “楼主,就算如此……” “再过几日,就到章平县了。”沈乾夕忽然话锋一转,打断凌恒,语气却严肃许多,“舒姑娘,我自然不会全无防范,但王家生意,仍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先把心思放在此事上吧。” “……是。”沉默片刻,凌恒终是不再多说,颔首应了声。 ———— 章平县的天气要暖和些许,晴朗的天空如同被水洗过,清澈而高邈,虽还沾了些凉气,但已不至寒冷直透肺腑。沈乾夕一行人走近城门,白长老和罗长老已带人候在路旁。 “楼主一路辛苦,住处已安排妥当,让弟子带您过去吧。”罗长老上前迎接,几个弟子忙去牵马引路。 “辛苦二位。”沈乾夕随两位长老向城内走去,一边仿若无意地吩咐道,“对了,这位是舒姑娘,这一路将作为我的护卫,一同前往竹醉山庄。在我的房间旁边,再给她备一间房。” 白长老和罗长老都惊讶地回头去看,刚才他们迎接沈乾夕,竟没有注意到队伍里多了人。舒泠见两位长老回头,脚下速度未变,只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两位长老赶忙回礼,心下却十分困惑。凌恒不是一直在楼主身边吗?为何忽然又找了一个护卫?怪不得凌恒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呢。若是个美人也就罢了,楼主早及弱冠,心里有男女之间的想法,也实属正常。可这容姿平平,甚至看上去性情冷淡的姑娘,功夫也未必能胜过凌恒,楼主为何会将她带在身边? “怎么了?”见两位长老一直往后看,沈乾夕开口问。 “噢,没什么,楼主,那我先行一步,这就去为舒姑娘准备房间。”还是白长老机灵些,他回过神,对沈乾夕一拱手,带着两个弟子匆匆走了。 ———— 白长老和罗长老安排的住处,并非街边客栈。两队人员会合,人数众多,一个客栈也住不开。他们要与王家谈生意,会在章平县住一小阵,干脆暂租一处院落,收拾整齐,当作这些日子的落脚点。 沈乾夕自然住在正房,东西厢房是两个长老的居室,正房两侧还有耳房,白长老收拾出一间,给舒泠居住。 走进内院时,舒泠的脚步顿了一下。虽然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二进民居,可之前一路,他们都住得十分随便,相比之下,这院子简直宽敞奢侈得不像话。 仿佛看出舒泠的疑惑,沈乾夕笑着解释道:“我有一件生意要谈,要多花些日子。而且,不久就过年了,总不好在客栈里守岁吧?” “舒姑娘的房间是东侧耳房,里边东西都备好了,您去看看是否合意?如有缺漏,在下再去置备。”一个弟子上前,给舒泠引路。 沈乾夕也抬脚向正房走去:“这几日赶路,大家都累了,收拾一下,就各自休息吧。罗长老,稍后把你们收集的消息和资料送到我房里,我先看一看,具体情况,明日咱们开个会,再做定夺。” “是,楼主。”罗长老应道,“那您的晚饭……是叫人送到您房里?” “不用了,我出去吃。” 罗长老应了是,说话间,几人已走到正房门前,凌恒走在前头,为沈乾夕打开房门,沈乾夕转头对舒泠笑道:“还不到吃饭的时辰,舒姑娘也暂且休息片刻,我临出门前会来叫你。” “嗯。”舒泠淡淡点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 正厅,屋子中央一张梨木方桌,桌上摆着两本册子,还有些纸张散落放置。 厅中只有五个人——为防万一,菀青留守在沈乾夕房中——沈乾夕居中,两个长老分坐两侧,凌恒站在沈乾夕身旁,为沈乾夕和两位长老递送茶水,而舒泠则远远站在墙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整个屋子的动静。 自沈乾夕看过资料,让白长老和罗长老各抒己见之后,两个长老就始终在争论不休。 “我还是认为王家不可靠。”白长老第五次重申,“楼主不清楚,罗长老您难道不知?老楼主就曾经吃过亏,我觉得这生意不要做,比较妥当。” “眼见着后天就要谈生意了,现在说不做?”罗长老却不赞同,“这岂不是要给旁人留下织凤楼不守信用的印象?” “可正是直到今日,看过资料,我才觉得这生意不该做。”白长老转头望向沈乾夕,“楼主,那越罗缎,自海上而来,海上仙岛,大家都是只听说,谁也没亲眼见过,王家是如何得到的?又怎知它是真是假?” “王家正是凭借拥有与海外往来的手段,才能在渭州立足。”沈乾夕想了想,问道,“你们方才说,父亲也遇见过同样的问题?” “正是,王家作假手段极其高明,倒不是说他们卖的都是次等货,事实上,许多价值连城的布料,皆出自王家。只是王家人性子古怪,不肯好好做生意,布料常常优劣掺杂,差别细微,实难觉察。”白长老回忆道,“那次是我和孙长老陪同老楼主一起来的,当时我们对王家传言已有耳闻,为防万一,我们便亲自去验货。可我们三人,包括老楼主,谁都没能摸出那锦缎的纰漏,他给的价格也合理,我们就没有多想。谁知回到织凤楼,和楼中布样比较,这才发觉细微的差别。” “父亲难道没再找王家理论?” “如何理论?我们三人已亲自验货,都觉得没有问题,回去后才发现,责任也只能由我们承担。”白长老摇摇头,“两种锦缎,织线相同,只是织法有所差别,但就是这种独特的织法,让锦缎价格翻了将近一番。” “可是,越罗缎若是真的,这批宫衣做出来,皇上的赏赐不说,对楼主和织凤楼名望,都有大利。”罗长老插话道,又问沈乾夕,“楼主,您心里如何打算?” “我要再想一想。”沈乾夕皱着眉头,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你们觉得,咱们三人,能分辨出越罗缎的真伪吗?” “楼主,不是我对您不敬,就现在的情况,的确有难度。”白长老想了想说,“前人记载,难免模糊,十八种丝线,单独分辨已经不易,更何况织在一起?别处不说,我在织凤楼三十年,还未见过有此能力之人。” “这话我不敢苟同,楼主能力,的确在老楼主之上,你又如何下此断言?”罗长老却反驳道,“白长老这几年间,也总该有些进步吧?还是,你在害怕什么?” “罗长老之意,我不明白,我只是担心行事不慎,织凤楼又会遭受一笔不小的损失。”白长老双眼眯起,身子向后靠去,“倒是罗长老,如此急躁,莫非另有他意?” “你不要血口喷人,越罗缎若是真的,此等布料,再配上织凤楼绣工,会有多少价值你我心里都清楚。这个机会,如果白白浪费,岂不可惜?你一味怂恿楼主退缩,这对织凤楼和楼主又有何益?”罗长老身子前倾,目光紧盯白长老,毫不相让。 白长老双眉一凛,再要开口,沈乾夕却抬手打断了他:“都不要吵了,吵什么,是想生意未做,织凤楼内部先出乱子吗?” 他声音带了几分凉意,目光冷冷扫过两个长老,两个长老心下俱是一抖,不敢再多言。 “情况我都已了解。”沈乾夕顿了顿,声音恢复平静,做出最终的决定,“不论真假,我都要去一趟,以免落下话柄,遭人诟病。毕竟两家有约在先,咱们临时变卦毁约,终究不妥当。” “更况且,如果是越罗缎,王家能选择的买主,也超不过三家,所以,或许他们确有真货。”他望向白长老,“但是,白长老所言,也不无道理。我答应你,谨慎起见,只要有一点不能确定,咱们就不做这笔生意,如何?” “楼主既然如此说,我听从楼主安排便是。”白长老微微颔首道。 “我也一样,愿听楼主吩咐。”罗长老也应道。 “嗯,那就这么定了。凌恒,”沈乾夕侧头望向凌恒,“你留下来,再同两位长老商定一下后天的随行人员,以及需要带上的东西。我先回屋了,你们商量好了,把结论拿给我就行。” “是,楼主。”凌恒躬身道。 沈乾夕起身,两位长老也忙起身相送,沈乾夕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你们坐着吧,后院这么一点距离,我还不至于走丢了。舒姑娘,这里无事,你同我一起回去吧。”他招招手,示意一直站在墙边的舒泠过来。 见了沈乾夕的指示,舒泠从墙边离开,仍然沉默着,与沈乾夕一起,转过后堂,向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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