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漪初时还当是故弄玄虚的手段,直到亲眼见了,才知道确有其实。 她用一手银针救了寨子里好几个孩童,最终从上了年纪的老祭司那里,问到些所谓的“巫术”,也得了这么一对阴阳蛊。 “银针渡穴已经无法再为你拔毒,阴阳蛊倒是可以一试。”颜青漪当初要这对蛊虫,就是想着兴许能在沈裕身上试试,可真到了这时候却并没喜色,“只是须得有人吃些苦,与你一同种下蛊虫……” 商陆立时道:“我来。” 他不在乎这巫术有没有风险,命都是沈裕给的,又有什么不能分担的? 颜青漪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这虫为什么叫‘阴阳蛊’吗?” 商陆没过脑子便下意识地反问了句:“为何?” “‘一阴一阳之为道’,乾为阳坤为阴,男为阳女为阴。”颜青漪见商陆红了脸,知道他反应过来,转头向着沈裕道,“沈相以为如何?” 未等沈裕回答,她又随即补了句:“只是若真要用这法子,我还有一个要求,须得对方心甘情愿,不得以权势相迫。” 颜青漪先前犹豫,就是不愿为了治病,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但她也知道,以沈裕的身份,寻个能配合种蛊的人不是什么难事。 不威逼,利诱就足够了。 沈裕自然清楚,不假犹豫颔首应下,但对于这法子却道:“容我想想。” 颜青漪没再多言,将紫竹筒妥善收了起来。 她连夜奔波难掩倦意,暂且搁置了这个紧要的麻烦后,看向容锦,面色随之柔和些许:“走,我去你那边歇歇。” 容锦不敢擅自应下,带着些问询的意味看向沈裕,恰对上他沉沉的目光。
第20章 一直到领着颜青漪回到细柳院,容锦才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 沏了茶,端了盘糕点。 颜青漪这两日都没能好好歇息,此时也没什么胃口,斜倚在小几旁,拿了块茶点慢慢吃着。 她与容锦如萍水之交,经年未见,重逢自是先问近况。 容锦将先前在沈裕面前提过的那番话重讲了一回,虽更细致些,但仍旧有所避讳。 她没敢提及,沈裕留下自己是为了“自污声名”拒婚,更没敢提及,沈裕曾经逼迫自己当了“帮凶。” 如颜青漪先前所说,一旦沾上沈裕这种人,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她不想牵扯过深,容锦也不敢将沈裕的秘密透漏出去。 “话说回来,”容锦端详着颜青漪的神情,状似好奇地问道,“青漪姐,你是怎么认得沈相的?” 容锦知道,她与荀朔不同。 荀家世代皆有人在太医院任职,会为沈裕看诊是情理之中。 可颜青漪虽医术过人,但少与达官贵族打交道,京郊的镇子后,更是只为周遭百姓看病开药。 按理说,沈裕这样的人,她应当是避之不及才对。 颜青漪捻着手指,拭去沾染的糖霜,凝神想了会儿,同容锦讲了桩旧事。 三年前,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强抢民女,奸|淫后还要了她的命。 而那遇难的,正是与颜青漪比邻而居那户人家的独女。 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水灵灵的,平日见着颜青漪总是一口一个“姐姐”。又极孝顺乖巧,那日往城中去,正是想着庙市上买些绣品赚点银钱,为祖母分担。 哪知竟被纨绔盯上,年纪轻轻便没了。 她家中唯有一个年迈的祖母,得了消息后昏厥过去,整日以泪洗面,原本就不济的身子更是每况愈下。 颜青漪帮着收敛尸骨,实在不忍她死得不明不白,索性写了状书想要上告。 可那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 想要压下一纸状书并不是什么难事,见颜青漪不依不饶,甚至还能颠倒黑白,以“诬告”为由将她关入大牢。 强权重压之下,颜青漪也无计可施,原以为要折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狱,好在最后还是柳暗花明。 是沈裕救了她。 不仅如此,还督促京兆府重审此案,还逝者一个公道。 最终那杀人的纨绔判了秋后处斩,而尚书大人也被翻出收受贿赂、欺上瞒下等旧债,一家子判了流放三千里。 重病的祖母终于等来了公道,强撑着看过纨绔处刑,便撒手去了。 颜青漪妥善安葬了祖孙二人,开始为沈裕看诊。 她本就喜欢钻研各种疑难杂症,对沈裕这罕见的病症更是倍感兴趣,此后几乎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此事上,权当是还人情。 容锦捧了杯冷茶,安静地听颜青漪讲完当年旧事,这才又问道:“你觉着沈相这个人如何?” “这话问得有些傻,”颜青漪并没因昔年旧事而过分推崇沈裕,咽下最后一瓣糕点,难得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的人,好与不好是没法一言以蔽之的。” 她揉捏着酸疼的脖颈,示意容锦伸出手:“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容锦绾起衣袖,纤细的手腕搁在了小几上,由着颜青漪为自己诊脉,斟酌着措辞道:“命如浮萍,全看风往哪边吹、水往何处流。沈相将我从黎王府后宅带出来,今后如何,自然也是看他的心意。” “还是体虚,得慢慢调养,但不算什么大问题。”颜青漪想了会儿,又打起精神问道,“要么改日我同沈相提一句,要你随我走?只不过你那个家是留不得了,也不能让小绮在那里,得想个法子……” 颜青漪皱眉琢磨着,容锦面上不显,但已心动。 她这些年费尽心思攒了些私房钱,若是离了家,就算带着容绮,也有本事将日子过得好好的。 可问题在于,沈裕会答应这个要求吗? 理智告诉她,不会。 可容锦仍旧抱有那么一丝期待,万一呢?万一沈裕会答应颜青漪呢?那她就可以从这些无穷无尽的麻烦中解脱了。 容锦只觉着自己心跳都快了不少,抬手按着心口,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拒绝颜青漪的提议。 颜青漪在细柳院歇下,容锦替她放下床帐,翻出先前编了一半的扇坠,在廊下打发时间。 午后蝉鸣声不绝于耳,叫得人心烦意燥。 商陆要了粘杆,也不嫌热,顶着日头在院中捕蝉。 因着沈裕的身体,屋中也没敢摆冰盆驱热,成英抹去额上冒出的汗,回禀道:“白术让卑职回您,说他会全力追查,但毕竟已经过去六七年,有牵扯颇多,需要时间……” 沈裕撑着额,闷声压下咳嗽,低声道:“是啊,需要时间。” 不仅白术,他也需要。 沈裕先前是想着,杀了程恺之流,剜去当年的内鬼,便算是彻底了却心事,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个开端。 当年已是十分龌龊的旧事,揭开之后,原来还能愈发不堪,藏污纳垢。 成英听出他的意思,小心翼翼道:“公子不必忧虑,颜姑娘不是说有法子,可以用那什么‘阴阳蛊’吗?” 沈裕信得过颜青漪的医术与人品,当年若不是她稳住病情,他纵然是福大命大,怕是也未必能活到今日。 而这“阴阳蛊”,他势必是要用的。 但究竟选谁,着实是个令沈裕头疼的问题。 这些年,沈裕有不少可用之人,能以性命相托,但这其中偏偏没有女子。 他孑然一身,没有妻妾,也没有相好,直到数月前才添了个外人眼中的“外室”。 沈裕想起那张清丽的脸、温顺的神情,一时默然。 正如颜青漪所说,他体内的毒血未能拔出,纵然一时看起来无碍,但这表面的平和最多维系三五日。 沈裕日日服药,却还是能觉察到身体逐渐恶化。 颜青漪不明白沈裕在犹豫什么,但也没再多问,例行诊脉后话锋一转:“沈相应当知道,小锦与我从前是旧相识。” “她娘亲曾帮过我,当年也曾托我照拂她们姊妹。只可惜两年离京,未能时时看顾,才叫她被那丧尽天良的父亲送入黎王府,实在有负所托。”颜青漪抚平衣袖,缓缓道,“想来贵府也不缺伺候的人,故而想求个恩典……” 这番说辞是颜青漪早就想好的,才一开口,沈裕就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 沈裕扫了眼内室,好巧不巧,容锦出去添香了。 他看向颜青漪,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对她这请求未置可否,不疾不徐道:“并非是我有意驳你,只是锦锦若是想走,该她亲口来说的。” 容锦才绕过屏风就听着这句,心中霎时凉了半截,知道自己没赌赢。 而沈裕望过来的目光让她意识到,麻烦也来了。 颜青漪满是疑惑地看了看沈裕,又看了看容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颜姑娘。” 沈裕似笑非笑地唤了一声,而后却不再说话,颜青漪觉察到他逐客的意思,只好一头雾水地起身。 内室只剩两人。 容锦被沈裕看得忐忑不安,可他却迟迟不开口,犹如已经被按在了刑台上,却不知铡刀究竟何时会落下。 终于还是受不住这沉默的折磨,容锦往前挪了两步,低声道:“公子……” 沈裕听出她话音里讨好的意味,轻笑了声:“容锦,你还要反复多少回?” 颜青漪会开这个口,八成就是容锦自己的意思。 他原以为,容锦先前顺从的态度已经是表态,却不料竟还是没死心,稍有机会便想着逃离。 容锦知道糊弄不了沈裕,也没想过将事情推到颜青漪身上,索性在床榻旁跪下,认了这件事。 “无论谁来开这个口,我都不会点头。”沈裕垂眼看着她,说出来的话格外生硬,声音却依旧温和,“容锦,满京上下皆知,你是我养的人。” “所以你是得是,不是,也得是。” 这个道理容锦不是不清楚,只是还存着侥幸之心,想着颜青漪的话应许会有用。而如今沈裕明明白白地挑破,彻底掐灭了她那丝不该有的渺茫期待。 她压根就没有什么退路,避无可避。 “奴婢明白了,”容锦勉强露出点笑意,“公子既然不喜,今后再不会如此。” 她低着头,白皙的脖颈弯出一段柔顺的曲线,没入天青色的衣领。 沈裕勾了勾手,示意她上前。 容锦虽不解缘由,但还是依言膝行两步,跪在了黄花梨木的脚踏上,满是疑惑地仰头看沈裕。 两人距离拉近,容锦在这相视无言的沉默中局促起来,正想着低头,却被沈裕扶了下颌,随即愣在那里。 那双澄澈的杏眼映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形,也叫沈裕愈发清楚地看清自己的卑劣。 他稍稍停住,抬手遮了容锦的眼,而后低头,含住了那温软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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