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余氏听着这动静,柳眉倒竖,当即骂道:“晦气东西,你号什么丧……” 她挽着袖子出门,正打算同容绮算账,看清院门外的容锦后也不由得一愣。 容锦抚摸着容绮的鬓发,柔声道:“不哭不哭,姐姐来接你了。” 可容绮却是哭得停不下来,像是要把这段时日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眼泪生生湿透了自家长姐的衣襟。 趁着这会儿功夫,余氏倒是回过味。 她从前撺掇着把容锦送进王府,可容家这样的身份,打听不来王府后宅的事,甚至不知容锦已经换了名姓被沈裕带走。 如今见容锦这衣着打扮,还当是被黎王看中,立时变了脸色,喜笑颜开迎了上来。 “阿锦,我就知道以你的样貌,必定能入王爷的眼……” 她套磁的话说了一半,容锦眉头微皱,商陆倒是已经回过味来,上前两步挡在了中间,沉着脸瞪余氏。 余氏吓得停住脚步,迟疑道:“你是?” “云姐,咱们也不必听她废话,”商陆冷笑了声,回头看向容锦,“你想如何就如何。” 容锦轻轻拍了拍容绮的背,将人护在身后,这才看向余氏:“父亲今日应当不当值吧?他在何处?” 她神色淡然,脸上既无怨怼也无得意。 余氏一直就没看明白过自己这个继女的心思,眼下更是拿捏不准,倒也盼着容父来应对。 毕竟她与容锦只是担了个母女虚名,可容父却是与容锦血脉相连,总是更好说话。 因容锦领着人来,余氏也不好再支使容绮,只能将自己的小女儿容珠找来,叫她去临街把正在与人喝酒的的容父找回来。 余氏从前在容锦面前,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可眼下对着锦衣华服的容锦,开口时声量都不自觉地轻了些。 容锦对余氏的示好置之不理,请商陆将人拦下,自己则牵着容绮回了房中。 这些年,她与容绮同住家中最为破旧的一间房。潮湿背阳,逢着大雨还总是会漏水,冬日更是寒冷刺骨。 从前容锦在家中时,偶尔采写时令鲜花,拿水养在窗边那斑驳的瓷瓶里,算是屋中的一点鲜亮。 如今再看,里边插了几根狗尾巴草,像是随手从院角拔的。 容绮抹着没干的眼泪,委屈巴巴道:“我摘的花昨儿被容珠给抢走了……” 容锦眨了眨眼,忍下酸涩,轻声笑道:“今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这次离开后应当再也不会回来,容锦将屋中为数不多的东西认认真真翻看了一回,最后收拾出来娘亲留下的半箱佛经,和一些旧物。 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玩意,不值几个钱。 挪开箱子,墙角松动的砖块后,藏的是她这几年辛辛苦苦攒的碎银。 加一起统共十七两三钱。 等东西清点完,归拢好,容珠终于将她那位喝得半醉的父亲拽了回来。 容青山路上听了消息,欣喜若狂,只当自己能如那位同僚一样凭借女儿晋升,进门时甚至还绊了下。 等看清院中抱剑而立的商陆后,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才稍稍清醒。 “我这回过来,是要带走小绮,”容锦从袖中取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慢慢展开,“顺道请您在这断亲书上摁个手印。” 雪白的宣纸上,是在来之前写好的断亲书。 容锦原本只是想带走容绮,可沈裕发话令成英跟来后,她心中忽而生出个主意,决定狐假虎威一回。 借着沈裕的势,彻底断个干净。 容青山听得瞪大了眼,反应过来后,额上青筋骤现、暴跳如雷,吼道:“你这个不孝女!自己攀了高枝,就想着撇下你老子……” 他抬高了手,只是还没落下,就被人狠狠地钳制住。 明明看起来人高马大,被商陆轻描淡写地攥着,却是音调一颤,惨叫起来。 商陆看出容锦对这家人的厌恶后,再不留情,指尖划过容青山的脖颈,留下一道红痕,意味深长道:“不会说话的人,留着条舌头有什么用?” 他说这话时虽带着笑,但目光却是毫不掩饰的狠戾,像是草原上的狼崽子。 容青山如同被扼住咽喉,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可是你爹,什么断亲书,岂有此理?” “那这世上,又岂有将女儿推进火坑的道理?”容锦不躲不避地直视着他,“您不是什么好父亲,也别怪我不愿当一个好女儿。” 她懒得再同容青山争辩,向着成英道:“此事需得找坊正做个见证……” 成英虽一直未曾开口,但从见着那断亲书,就知道容锦的打算。 细究起来,此事其实不大合情理,可只要搬出“沈相”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并不难。 而沈裕将他指派过来,就是默许了容锦借用权势,故而成英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容锦又看向面色铁青的余氏,抚了抚鬓发:“若是没记错,我娘亲留下的几件钗环首饰,都在你那里。” 余光瞥见她身后的容珠,忽而一笑:“险些忘了这如意锁。” 容珠被她看得发怵,下意识后退两步,双手按住了脖颈上挂着的小银锁。 “痛快些吧。你们的我绝不多要,”容锦扣了扣手边的小妆匣,“可娘亲留的东西,分毫不差地还回来。” 容青山与余氏面面相觑,谁也不情愿。 可商陆抱剑站在这里,又有沈裕无形的权势压着,由不得他们。 最后,容青山托着被拧断的腕骨按了手印,余氏翻箱倒柜,又拽下容珠身上的银锁,终于凑全了容锦要的东西。 这一趟,比容锦预想中的还要容易不少。 容锦抱着哭累了睡去的容绮,到别院后,先将人送到颜青漪那里安置,而后才回了听竹轩。 正值午后,汀兰倚着廊柱昏昏欲睡。 容锦知道沈裕并无午睡的习惯,故而也没避讳,直接进了内室。 绕过屏风后,却见沈裕倚着引枕,不知何时已合眼睡去,手上捏着轻飘飘的一页纸,看起来像是书信。 他少有这样不设防的时候,容锦略一犹豫,轻手轻脚地上前两步。 在即将能看清信上的字迹时,沈裕却像是有所察觉,又似是从梦中惊醒,凌厉的目光吓得她呼吸一滞。 看清是容锦后,沈裕的目光稍稍缓和,低声道:“何事?” “奴婢回去收拾旧物,翻出了从前提过的那几页佛经,”容锦平复了心情,尽可能平和地答道,“想着您兴许会想要,便带过来了。” 这几页佛经,是当年沈夫人为求腹中孩子平安,亲手抄写的。 时过经年,哪怕保存的还算精心,纸张也已经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 沈裕看着那熟悉的字迹,久久未曾说话,直到容锦悄无声息地想要离开,才开口叫住了她。 “过两日,随我回沈家一趟。”
第24章 容锦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用处”也很清楚。 她是走了背运,碰巧撞在沈裕手里,从最初的拒婚到后来的解毒,是还算趁手的工具。 旁人眼中,沈裕这是“金屋藏娇”,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但她心中有数,自己于沈裕而言没什么特殊的,若那日端上那杯酒的是旁人,八成也会如此。 因此就算沈裕开口,要带她这个名义上的“外室”回府,容锦也不觉着是什么好事,眼皮甚至因此跳了下。 像是个不祥的预兆。 只不过沈裕这话是提前知会,并非征询她的意见,除了点头应下,也没旁的选择。 她木然地答了声“是”,正想着离开,却又被沈裕给叫住。 “伤口裂开了。” 容锦循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只见腕上原本雪白的纱布上隐约洇出些血迹,乍一看并不明显。 应当是在马车上抱着容绮时不自觉费了力气,以致结痂的伤口出了血。 她又一直心不在焉,竟直到沈裕指出才发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疼痛。 “不妨事……” 容锦想的是,过会儿回颜青漪那里看容绮,顺道叫她帮着重新包扎就是。可才开口,却被沈裕给打断了。 沈裕慢条斯理地折起手中的信笺,看向颜青漪留下的药箱:“我帮你。” 容锦沉默下来,等到沈裕略有些不耐烦地看过来,这才开了药箱。凝神想了想,总算从琳琅满目的各色小瓷瓶中翻出了今晨用的药。 洇出的血与纱布黏连在一起,扯下来时牵动伤口,容锦咬着唇,没发出声响。 沈裕瞥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 容锦原本还想着沈裕这样的身份,对此未必熟悉,见他几乎是轻车熟路地清理伤处、换药包扎,惊讶之余,又想起从前的事情。 那时她初到别院,被苏婆婆支使来给沈裕守夜,却误打误撞地给他拽脱臼了手腕。 仿佛就是这只。 “在想什么?” 沈裕总能留意到她的走神,容锦苦笑了声:“奴婢在想,这手可真是多灾多难。” 她这双手其实生得很好,肤若凝脂,柔弱无骨。 只有翻过来仔细看,才会发现掌心留有细细的茧,无声昭示着这是双操劳过的手。 而半卷起衣袖露出的小臂上,还留着未曾彻底褪去的淤青。 沈裕比谁都清楚那是何时留下的印迹,只觉着喉头莫名犯痒,低低地咳了声。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没再多看。 回到自己房中时,成英已经令人将那一箱子旧物送过来。 容锦觑着日头尚好,索性将那些佛经翻出来晾晒,去了积攒许久的潮气。至于旁的东西,则仍旧封存留在那旧箱子中。 晚些时候,去了颜青漪暂住的沁芳榭。 沁芳榭依水而建,这时节莲花开得正好,碧莹莹的荷叶铺展开,几乎覆盖了半个湖。 容锦到时,容绮正趴在窗边看风景,一旁的小几上摆着几碟各色糕点。 至于颜青漪,也不知是在琢磨什么,与她匆匆打了个招呼后,就又将自己关在楼上的房间。 容锦知颜青漪性格如此,没去打扰,与容绮一道在窗边坐了,轻声细语地陪她闲聊。 当初容青山与余氏合计后,要将她送去黎王府。 容锦得知消息时已经晚了,没法带着容绮逃离,又怕她担忧记挂,只能临时编了个谎,说自己被绣坊看中,要去当学徒。 容绮百般不舍,眼泪汪汪地应了,在家中遭余氏责骂时,还总盼着她能早日学成回来。 今日姊妹重逢,又离了家,震惊过后便全然是欣喜了。 直到听了自家姐姐的打算,容绮险些被点心的碎屑呛到,喝了口容锦送到嘴边的茶水,愣愣道:“姐姐,你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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