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商陆在三步远处站定了脚步,稍显无措地捏着阿云的爪子,低声道,“公子叮嘱了我要留神照看,但我中计,被人给调开了……” 以致容锦被人掳走,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容锦轻轻摇头,宽慰道:“不干你的事,是凶手的错。” 她凝神想了想,从昨日混乱的记忆之中,寻出了个陌生的名字,迟疑道:“昨日掳走我那人,仿佛是叫做……游川。” 那应当不是秦家的人,听他的口吻像是早就认得沈裕,甚至可能有过往来。 “他竟还活着。”商陆的眼眸冷了下来,“我就说,秦家那群废物哪有那种身手……” 容锦稍一犹豫,问道:“他是漠北的人吗?” 在游川将刀片抵在她颈上威胁时,容锦瞥见他手腕内侧有个靛色的刺青,是三簇火焰的形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同样的印迹,她在商陆身上也见过。 商陆见她已经猜到,颔首道:“是。” 只是再多的,沈裕未曾发话,他也拿不准究竟能不能让容锦知晓,便没多说。 阿云原本伏在商陆肩上,见着容锦后,扭身想要贴上去,商陆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榻上。 容锦抬起手,轻轻地给它顺毛。 她没再开口问旁的,商陆拨开阿云的爪子,随口道:“公子一早就上朝去了,说是事务繁多,未必能回来……” 想了想,又额外补了句:“他不会放过秦家的。” 容锦无声地笑了笑,没搭话。 因沈裕与秦家早就势同水火,动不动手、何时动手,说到底与她没什么干系。 神仙斗法,她不过是个背运被卷入其中的凡人罢了。 以她的身份,就算是真死在秦家手中,也未必算得了什么,圣上绝不会为此严惩秦家,何况她还好好地活着。 明眼人都清楚这个道理,沈裕却还是跪在了紫宸殿。 而在他身侧的,则是留在南林行宫负责继续追查秦瞻踪迹的秦家女婿,张昂。 萧平衍为着江南之事已是焦头烂额,今日一早得知了昨夜行宫的变故,砸了那方贵重的紫金砚。 既气秦家在这种关头还要生事,也气沈裕竟真要为了那么个女人闹到御前。 萧平衍扶额道:“你被灌了迷魂汤不成?” “臣只是想着,她一个弱女子,总没那个能耐对世子动手。侯府……亦或是张将军压她审问,思来想去,只能是疑心臣了。”沈裕一宿没歇息,脸上带着倦色,声音也有些哑,“既是如此,不如索性请三司会审此案,臣必定全力配合。” 若朝中无事,萧平衍可能会促成此事,可偏偏江南天灾人祸,乱作一团。 好不容易等老伯爷下葬,沈裕得以抽身,岂会叫他再将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萧平衍沉了脸色,哪怕知道沈裕此举的用意,迫于眼前境况,还是不得不给他一个交代。 张昂情知不妙,伏在地上连连请罪。 他倒是乖觉,将事情尽数揽到了自己身上,只说是自己一时糊涂昏了头,撇清了与侯府的关系。 这倒是遂了萧平衍的意,顺水推舟,罚了张昂三十板,降职罚俸。 萧平衍扫了规规矩矩跪着的沈裕一眼,冷笑道:“如此,你可算是满意了?” 沈裕低了头:“臣惶恐。” 萧平衍训诫道:“收收你的心思。中书压着那么多事情,若是出什么岔子,朕唯你是问。” 他端了帝王的架子,一副凛然模样。 沈裕低声应下,按着地面起身,退出了紫宸殿。 一夜来回奔波,回京后又是朝会,常人都未必能撑住。和煦的日光映在御阶之上,落在沈裕眼中,只觉着晃眼。 他身形微晃,若非内侍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怕是就要摔下。 迎面而来的周老太傅见此情形,满是忧虑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不如叫太医令来看看……” 沈裕抬手遮了遮日光,勉强笑道:“无妨。” 周太傅每每见着他总难免叹气,正要再劝,沈裕已若无其事道:“太傅既是来面见圣上,就快些去吧,还是不要与我多言为好。” 周家顶着清流的名声,这些年从不在党争之中站队。 可眼下正值微妙之时,说得多了,难免会惹得萧平衍疑心。 言毕,沈裕微微侧身,请周太傅先行。 他长身玉立,身形瘦削,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如松如竹。 周太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随着引路的内侍,进了紫宸殿。 因周家名声在外,也因少时受老太傅教导,萧平衍对这位曾经的先生向来敬重,神色缓和下来,令人赐座。 面对年轻帝王的问询,周太傅恳切道:“江南动乱四起、民不聊生,眼见着秋日将近,入冬后百姓的日子愈发难过。终归还是要遣个有能耐的亲至江南,才好及时应对。” 萧平衍颔首道:“太傅看来,谁堪担此重任?” “此人该有治理之能,调配赈灾、安置流民;也该有雷霆手段,才能镇压那些逆贼……”周太傅看着地上尚未收拾干净的墨迹,叹道,“这样的人,满朝上下又有几位呢?” 若是从一开始就遣了靠谱的人赴江南,而非尸位素餐的秦知彦,也不至于一步错步步错,酿成现在的恶果。 到如今,能收拾这烂摊子的人确实寥寥无几。 沈裕在官署留宿三日,不知是萧平衍终于气消了,还是怕他真有个好歹,特地令太医署来为他诊治。 荀老爷子从前对他的病再了解不过,这回诊脉,却是一头雾水。 沈裕并没透漏蛊虫,若无其事地盖了衣袖,言简意赅道:“试了些旁的法子。” 傍晚时分,沈裕倒掉了太医署送来的药,回了别院。 容锦穿了件料子极柔顺的中衣,披了件宽大的外衫,在窗边翻看着棋谱。 如云般的鬓发松松绾起,并未佩戴任何钗环首饰。 沈裕隔窗望见,心中一动,只觉着那枝开得正好的瑶台玉凤若是簪在她发上,应当是极相称的。 听见动静后,容锦懒懒地望了眼。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别院也不缺一个伺候的,便没动弹。 沈裕却并没回房,而是向她这边走来。 容锦翻了一页,疑惑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裕还是头回到她这里来,视线扫过房中的陈设,落在她脖颈上:“你的伤如何?” “还好,”容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青漪姐说没什么大的妨碍,修养月余,也就好了。” 可沈裕依旧没离开。 容锦怔了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与沈裕沉沉的目光对视片刻,合上棋谱,轻声道:“我背上的伤还未好,不能躺……” 因而只能换了姿势。 只是她本就没什么力气,如此一来便如钝刀子磨肉,于两人而言都分外折磨。 沈裕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只能哄着、慢慢催着。 黑发如瀑散在身后,额上有细汗渗出,打湿了眼睫。 容锦垂着眼看他,朦朦胧胧。 沈裕见她这般情态,扶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容锦,我是谁?” 容锦被这句给问懵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一时没说上话。 沈裕沉默片刻,不依不饶道:“知道我的字吗?” 容锦咬着指节,摇了摇头。 “行止,”沈裕绕着缕她的头发,贴近了些催促道,“叫我。” 容锦从没当面叫过他的名,更别说更为亲近的字。 起初并不适应,但到最后还是被他半胁迫半哄着,一声声地叫,行止,行止……
第47章 无论床榻之上如何,容锦始终认为,这不过是迫于无奈的解毒罢了。 只是昨夜沈裕的反常,却有些打破容锦的认知。 不知沈裕为何起了心思,偏要叫她翻来覆去地唤他的字,吻过她身上的伤,像是想要从中确认什么。 而云收雨霁后,沈裕也并没回正房,反而宿在了她房中。 容锦忍着困劝了句,见他不肯听从,也没精力多言,迷迷糊糊地睡去。 再醒来时,是沈裕到了该起身上朝的时辰。 长风没敢直接进门,怕误了正事,叩了叩窗棂提醒。 容锦被动静惊醒,眨了眨眼,这才发觉自己竟在沈裕怀中,是一种极亲密的睡姿。 她先前竟也没觉出不对。 反应过来后,立时向床内缩了缩。 沈裕怀中霎时空了下来,手虚虚地握了下,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容锦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半张脸都埋在锦被中,只留了双犹带困意的眼,小声提醒道:“再不起,怕是就要误了上朝的时辰。” 这几年,沈裕身上虽带着伤,但只要并非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很少会用萧平衍给的特赦。 酷暑寒冬,该上朝总是上朝。 未曾有过半分懈怠。 可眼下,他却生出了不该有的懈怠。 与朝堂之中尔虞我诈的算计相比,眼前的一切仿佛更能打动人心。 世人常说,温柔乡最能消磨意志。 沈裕从前不以为然,如今倒是体会到几分。 容锦悄悄攥紧了锦被,试探着问:“是要奴婢伺候吗?” “不必,你只管睡就是。” 沈裕这才收回目光,披衣起身,替她将床帐放好,这才离开。 门外等候的侍从如释重负,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服侍他梳洗、更衣。因有些晚了,并没在家中用饭,只能马车上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等将沈裕送走后,院子才又安静下来,窗外仍是一片漆黑。 容锦侧身躺着,枕上依稀残留着沈裕偏爱的奇楠香,萦绕在鼻端,令她有些心神不宁。 她猜不透沈裕的心思,但也不会自作多情,只是隐隐觉着局面在向着难以把控的方向滑坡。 颜青漪一早赶来,见着的便是犹在出神的容锦。 她留在别院,原本想的是来都来了,正好顺道为沈裕复诊,哪知他忙于政务早出晚归,愣是连人影都没见着。 “他是仗着有蛊虫维系,有恃无恐。”颜青漪对沈裕的一贯行事已习以为常,看过容锦的伤,随口叮嘱道,“沈相今夜若是回府,叫他见我一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3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