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沈裕归来,长风倒是想着要给颜青漪传个话,只是那时他已经去了容锦房中。 眼见着门窗紧闭,多少也能猜到些,谁都没敢去打扰。 容锦回过神,品出颜青漪话中的意味,险些红了脸。她点头应下,不大自在地挪开视线,为她倒了盏茶。 容锦轻轻地将茶盏推到颜青漪面前:“以他如今的身体,若是没了蛊虫,会如何呢?” 她似是好奇,随口一问。 颜青漪也没多想,如实道:“那就只能依着我从前说的法子,铤而走险,拿命来赌。” 这几个月,颜青漪没少琢磨沈裕的病情,想要尽可能地削减风险,倒也有所收获。 可到底不是万无一失。 别说沈裕,就连她自己也难免迟疑,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会用这法子。 容锦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 颜青漪所说,对她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 倒不是记挂沈裕的安危,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成了沈裕唯一的救命稻草。 沈裕会因着这个缘故将她从秦家手中救回,也会因此,将她紧紧地“绑”在身边。 她若是离开,只怕沈裕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给找回来。 “但总会有那么一日,”颜青漪吹开茶水蒸腾的热汽,“我早前就说过,蛊虫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终有衰退的时候。” “他若安心静养,兴许能撑得久些。” 可谁都能看出来,沈裕压根就没好好修养的意思。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难,又容不得慢慢来,就只能拿命去搏。 容锦没再多言,转而问起容绮的事情,得知她已经能认得几十种草药、知晓药性,又谢了颜青漪一回。 “入秋后天渐渐冷了,我做了件夹袄给她,只是断断续续总被耽搁,明日才能收尾……” 容锦原想着请颜青漪帮着带回去,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笑道:“过两日你回去时,我与你同去吧。” 颜青漪自是无不可,当即应了下来。 她离开后,容锦翻出做了大半的夹袄。 用的料子是容绮最喜欢的桃粉色,并无太多华丽的装饰绣纹,但服帖绵软,袖口额外绣了两只憨态可掬的兔子。 按着容锦的计划,这衣裳早就该绣完送去了,但偏偏陆续遇着不少事,竟一直拖到了现在。 颜青漪叮嘱了她要多休息,但为免误了时候,容锦还是打起精神,做了大半日的绣活。 一直到日暮西垂,窗边也暗了下来,才放下针线。 容锦揉着有些酸疼的脖颈,一抬眼,见着了商陆。 他手中捧了碟云片糕,自己拈了块,剩下的隔窗放在了容锦面前:“婆婆亲自下厨,刚出炉的云片糕,分你一半。” 苏婆婆做糕点的手艺乃是一绝,味道甜而不腻,口感极佳。 容锦咬了口,慢条斯理地咽下,对着欲言又止的商陆笑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在我面前还有什么顾忌吗?” 商陆的性子向来有话直说,容锦也不由得好奇,是什么事能让他这般? 只见商陆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小心翼翼问:“你与沈衡……有什么交情吗?” 猝不及防听他提起“沈衡”的名字,容锦呛了下,抓起手边的杯子灌了半盏茶水,才勉强顺气。 她按了按眼尾,轻声道:“为何这么问?” 在容锦的追问之下,商陆吞吞吐吐地讲了那夜的事情。 商陆在沈裕身边这么多年,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也见过他的愤怒、隐忍,但从没见他脸上流露出那种微妙的神情。 说不清,道不明。 经历使然,他手上沾了不知多少血,但于男女情爱之事上却没怎么开窍。 直到方才在厨房,听萍婶与人聊起邻家新娶的媳妇格外爱拈酸吃醋,商陆心中一动,仿佛陡然在迷雾之中寻到了路。 容锦捧着茶盏,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日太过惊心动魄,加之发热,她到最后已是神志不清。 细想起来依稀有点印象,但若非从商陆口中得知,她也只会将其当作自己的幻觉。 “交情……”容锦低声重复了一遍,如实道,“应当谈不上。” 商陆看着她,虽没问出口,但眼中的好奇显而易见。 容锦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遮遮掩掩,将沈衡从前救过自己的事情如实讲了。 “你喜欢他吗?” 商陆想得很简单,问得也很直接。 好在容锦放下了茶盏,这才没再被他问得呛到。 “感情之事,不是这么算的。”容锦想了想,反问道,“若是我没猜错,公子当年也救了你,那你因此喜欢上他了吗?” 商陆视沈裕如主人、如兄长,总觉着不能这之间不能相提并论,一时却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容锦抚过夹袄上细密的针脚,想着此事算是揭过,可商陆没打算就此作罢。 他话锋一转,又问:“那你喜欢公子吗?” 容锦颤了下,差点戳到一旁线团上的针。 她感念沈衡,尚且谈不上男女之情的爱慕,更别提沈裕这样危险的人了,只一想就头皮发麻。 “你今日是怎么了?”容锦难得瞪了商陆一眼,“若实在是闲得无趣,不如去陪阿云玩。” “不问了不问了,你别生气,”商陆立时服软,小声道,“我只是觉着,公子那晚像是有些吃醋。” 吃醋两个字,跟沈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任是谁都会觉着不可理喻。 见商陆手肘抵在窗棂上,容锦抬手推了一把,下逐客令:“快些陪阿云去吧!” 见容锦真要关窗,商陆连忙眼疾手快地抵着,笑着同她赔罪。 “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沈裕回来,听到声音后,俱是一愣。 沈裕撩起眼皮,视线在两人之间绕了一回,最后落在商陆身上,似笑非笑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不如说来听听。” 商陆偶尔敢同沈裕插科打诨,但对着他如今这张脸,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更别说还是背后议论被正主撞见。 他规规矩矩地站直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能搪塞的借口,求助似的瞟了眼容锦。 容锦眼观鼻鼻观心,没半点伸援手的意思。 “是我思虑不周,倒叫你闲的无事可做,”沈裕瞥了眼身后的成英,“我记得有个盯梢的活?” 成英知情识趣道:“正是。” 商陆的脸立时垮了。 那么多差事,他最不爱做的就是盯梢这种极其耗费耐心的,常常等上数日毫无所获。 成英与白术对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这种事情大都交给旁人去做。 如今沈裕亲自发话,自然得落在他肩上。 商陆有气无力地应承下来。 容锦抿了抿唇,压下嘴角,以免自己的幸灾乐祸看起来太过明显。 可沈裕打发了商陆之后,视线便落在了她身上:“你来说说?” 方才商陆支支吾吾的时候,容锦已经在心中编了个借口,只是才一开口,先咳嗽了两声—— 她那夜在山间受了凉,至今还没好全。 “……算了。”沈裕瞥了她一眼,“起风了,关上窗吧。”
第48章 关了窗后,容锦才想起来出城的事情尚未问过沈裕的意思。 若是只出门一日,倒是无需多问。 只是这么一来,她也就只能见容绮一面,压根说不上几句话,就得匆匆分别。 她想要在颜青漪那里多留两日,苏婆婆做不得主,还是得沈裕点头才行。 思及此,容锦收拾了针线等物,去了正房。 她到时,沈裕正在更衣。 容锦原本没想接手,但长风一见,立时将手中的衣衫给了她,自己绕过屏风到外间去了。 长风并不是那种躲懒偷闲的人,这回却走得干净利落,容锦看着怀中苍绿色的长袍,愣了愣。 沈裕倒是没说什么,眉尖微挑,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 容锦很快就回过神,上前两步,为沈裕更衣。 她指尖勾着系带,熟练地打了个结,又轻轻地抚平衣袖上的细微的褶皱,没急着开口。 她在沈裕身边这么些时日,也算对他有所了解。 无可无不可的事情,沈裕心情好时就会点头允准,心情不佳时,甚至可能会有意为难。 他在官署忙了一整日,诸事缠身,想来是不大顺的,所以方才才会发作商陆。她若是想要沈裕点头,最好还是等他稍作歇息,用过饭再提。 容锦为他打理好衣衫,正想着退开,却被沈裕反勾了衣袖。 “无事献殷勤,”沈裕瞥见她腕上残留的痕迹,将语气放缓了些,“心里思量着什么呢?” 容锦稍作迟疑,开口道:“奴婢已经有有段日子未曾见过小妹,适逢青漪姐过来,便想随着她一同回去住两日。” 她飞快地看了眼沈裕,见他未置可否,解释道:“昨夜解毒之后,您的伤应当已经稳定下来,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轻,头也低了下去。 但并非羞涩,而是有几分颓然,仿佛沈裕已经回绝了她的请求。 与方才同商陆在一起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裕心中明白这是从前种下的因,沉默片刻后答道:“你既想,那就去吧。” 因这句话,容锦眼神仿佛都亮了些,他看在眼中,鬼使神差地又补了句:“……多住几日也无妨。” 有前车之鉴在,一得到沈裕回来的消息,颜青漪半点没耽搁,立时来了听竹轩。 前几日,沈裕将昏迷不醒的容锦从南林山带回,交给她后就匆匆换了官服上朝。 颜青漪那时粗粗看了眼他的气色,便觉着不好,如今坐下来细细诊脉,更是不由得皱了眉。 “阴阳蛊不是灵丹妙药,”颜青漪要了笔墨,边斟酌着写方子边警告道,“纵然是没灾没病的健全人,这样下去也该病倒了。” 沈裕拂下衣袖,目光落在了一旁研墨的容锦身上,模棱两可道:“如今的形势,颜姑娘应当也有所了解。” 纵然是对朝政一无所知的人,看着涌来京城的流民,也能猜到几分。 更何况颜青漪还是大夫。 在来别院之前,她已经接诊过数位流民,看过他们面黄肌瘦、满身病痛的样子,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周遭的乱象与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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