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干系重大,绝非轻易能成,少说也得耗个数月。 以他的境况,唯有将容锦这味“解药”带在身边,才能维系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裕并非征询她的意见,说是知会更为贴切,容锦颔首应下,并未多言。 倒是苏婆婆,知晓他被圣上指去收拾江南的烂摊子后,忧心不已,边帮着收拾行李边忍不住长吁短叹。 “再过些时日就要入冬,南边天寒湿冷,公子的伤如何受得住?”苏婆婆将厚实的毛皮大氅、护膝等物添进行李中,“公子的性情你是知道的,从不将伤病放在心上,便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她扶着容锦的手,殷殷叮嘱道:“阿锦,你可要替婆婆好好照看他。” 容锦想着沈裕不见得会听自己的话,但对着苏婆婆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是没能说出口,只点点头:“我尽力劝着。” “他待你与旁人不同,是肯多听两句的。” 容锦:“……” 她思来想去,也没明白苏婆婆这结论从何而来。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苏婆婆无奈笑道:“公子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对他的性情再了解不过,你信我。” 她轻轻拍了拍容锦的手背,又打趣了句:“你若肯软下性子同他撒个娇,怕是事半功倍呢。” 容锦被苏婆婆逗得红了脸,忙找了个借口,到外间收拾旁的去了。 转眼到了启程的日子。 容锦已从成英处得知行程安排,先走半日陆路,而后在渡口换乘大船,走水路南下。 沈裕与随行的属官同行,她不会骑马,则是一早随着压行李的车先至渡口等候。 偌大的渡口人来人往,恰巧有商船靠岸停泊,脚夫们忙着搬运货物,周遭的摊子也不断吆喝着叫卖,热闹非凡。 夕阳的余晖在水面上镀了一层碎金,水波粼粼,浮光万顷,显得格外开阔。 容锦从没乘船出过远门,见着这等情形,只觉着新奇有趣。 沈裕一行人到来时,容锦正在路旁的茶饮摊子续水。听着马蹄声回头看去,一眼见着为首的沈裕,以及他身后的沈衡,不由得一怔。 她未曾多问,压根不知此行还会有沈衡。 茶摊的小厮在铜壶中添满热水,半是疑惑半是催促地唤了声,容锦才蓦地回过神,放下几文钱道了谢。 等候已久的驿长立即迎了上去,行礼后,在前殷勤引路。 沈裕将缰绳予了侍从,掸去衣上细尘,瞥了眼不远处的容锦。 他身边簇拥着不少人,容锦稍一犹豫,还是决定不在此时过去“凑热闹”。她拎着铜壶,坠在众人身后,同搬行李的小厮一同不紧不慢地上了大船。 舱室早就安排好,以沈裕的身份,分到的自然是最为宽敞那间。 两大箱子行李堆在房中,也不显得拥挤。 容锦拿热水烫了杯盏等物,沏了壶沈裕常饮的药茶放着,又用浸湿的帕巾擦拭器具,慢慢收拾着。 大船驶离渡口,容锦推开半扇菱格窗。 江风比地上的风更大些,吹乱了鬓发,耳垂上的坠子摇摇晃晃,她却并没躲避,倚在窗边看风景。 直到沈裕推门而入,才猛地回过神。 “热茶和茶点已经备好,”容锦收回视线,含笑道,“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她心情好与不好,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就譬如眼下,话音里都不自觉带着些笑意,并不是以往那种看起来温顺实则敷衍的模样。 沈裕的目光在她脸上微微停顿,隔窗看江景,只觉着稀疏平常。 只是女子常困于深闺之中,从生到死,都未必能出几回远门…… 她这点雀跃,应当也是因此而来。 思及此,沈裕难免心软了些。 容锦将房中收拾妥当,天色也已经彻底暗下来,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桩要紧事,迟疑道:“奴婢应当住何处?” “船上住处有限……” 这话并非作伪,因此次随行之人不少,舱室分得七七八八,各家的仆从都得凑活着三四人一间房歇息。 若是侍卫小厮倒还罢了,女子难免会有诸多不便,何况她的身份还要更为特殊一些。 “要么下令叫人再挤一挤,为你挪出一间空房。要么……”沈裕放下茶盏,眸中映着烛火的幽光,平静道,“你与我同住。” 容锦僵在那里,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沈裕的措辞很微妙,叫人为了她折腾,这种事情容锦自然做不出来,何况那未免也太惹眼,说不准还会惹来非议。 两害相权取其轻,就只剩了唯一的选择。 容锦目光游移,双手握在一处,稍显局促地摩挲着指节,开口也显得格外艰难。 沈裕一早就知道容锦会如何选择,好整以暇地等着,从她口中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低低地咳了声,应道:“好。”
第50章 入夜后,菱格窗关得严严实实,依旧能觉出秋日的寒气与水上氤氲出的潮气。 容锦倾身半跪在榻边,将被褥等物铺好。 她看了眼算不得多宽敞的床榻,又回头看了下灯下看文书的沈裕,轻声问道:“要么,奴婢睡地铺吧?” 除却必要的解毒,她从未与沈裕同床共枕,倒也不是扭捏羞涩,只是下意识觉着不该迈过那道槛。 沈裕闻言撩起眼皮,一眼就看出她的犹豫。 他指尖拨弄着文书一角,轻描淡写道:“随行的虽有大夫,但毕竟是水上行舟,依旧多有不便……” 这话乍一听与她问的毫不相干,容锦愣了愣,才品出沈裕话中的意思—— 她身体也算不上有多好,若因此受凉生病,必然会有不少麻烦。 沈裕精准地戳到了容锦的死穴,她向来是最怕给人添麻烦的。 于是这提议只能不了了之。 夜色渐浓,满船的人大半已经歇下。 燃了许久的烛火有些微弱,容锦拿了根香箸将灯花挑得亮了些,掩唇打了个哈欠,眼中也多了困意的泪光。 这一日舟车劳顿,她这个没灾没病的,比沈裕困得还要早。 沈裕余光瞥见她这模样,放下公文,原本端肃的神色显出几分散漫来:“时候不早,安置吧。” 容锦帮着他去发冠、宽衣解带,将衣裳叠起来放好后,这才去了自己的钗环耳饰。 墨发如瀑散下,遮去纤细的腰身,从前被沈裕削断的那缕头发长了些,勾着尖尖的下巴,也衬得她那张莹白的脸仿佛只有巴掌大小。 沈裕撑着额看她,她却并没敢看沈裕,飞快地褪了外边衣衫后,穿着雪白的中衣缩进了锦被之中。 为了方便上下床伺候,容锦躺在了外侧。 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蚕茧一般,背对着沈裕,整个人也是尽可能地往外侧靠。 不算宽敞的床,却硬是泾渭分明地隔成两处。 有微弱的烛光透过床帐,沈裕抬眼,只见枕上如云般铺开的墨发,与修长的颈上一抹瓷白的肌肤。 若有似无的幽香萦在帐中,为这夜色平添了几分旖旎。 容锦犯困,不多时就睡了过去,呼吸绵长。 沈裕入睡本就艰难,又记挂着一桩没理清楚的事宜,迟迟未曾睡去。 他闭目养神,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心中默算江南一代的兵力排布,终于生出些困意时,却听到身侧的人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 他反应极快,抬手抓了一把,紧紧地攥着锦被一角,这才没令她直接翻身跌到地板上。 半个身子都在床外,容锦只觉睡梦中一脚踩空,霎时惊醒过来。 她慌乱地回过头,与沈裕四目相对。 沈裕好不容易攒出的睡意荡然无存,原是有些不悦的,但瞥见容锦小心翼翼地挪回来,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多谢……”容锦话音未落,只觉身子一轻。 沈裕抬手勾在她腰间,连锦被带着人,一同抱到了床的内侧。 转瞬之间,容锦只觉“天翻地覆”,还没能反应过来,已经躺在了沈裕先前的位置上,奇楠香的味道愈发难以忽视。 她知道沈裕入睡不易,意识到自己扰了他的清净,心虚地拉着锦被遮了半张脸,小声道:“若不然,我还是到别处……” 沈裕按了按额角的穴道,打断她的话:“你还睡不睡?” 容锦茫然:“啊?” “若是不想睡,就做些别的。” 沈裕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容锦几乎下意识地要问做什么,但好在还是反应过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种时候,在床上能做什么呢? 容锦与沈裕对视了眼,虽不能十分确准自己是否想歪了,但还是果断不再提什么到别处的话。 锦被之中传来闷闷的一声“睡”,容锦乖乖地闭了眼,仿佛转瞬之间就已经睡去。 沈裕笑了声,也没再逗她。 他原本都做好清醒到天亮的准备了,可听着身侧之人绵长的呼吸声,竟在不知不觉中也沉沉睡去。 船上的日子初时会觉着新奇,但行走坐卧皆被困在这里,也难免拘束。 容锦倒没介意,毕竟不过几日的功夫,只是身体有些不适。 有头重脚轻之感,隐隐犯恶心。 容锦初时并没放在心上,倒是船上的厨娘连婶见她这副模样,问明白后,寻了个麻布缝的小袋子给她。 “里边装着些香料,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你带在身上多闻闻,头两日过去习惯船上的日子就好了。”连婶性情直率,常与人开玩笑,说话间也没什么避讳,“方才见你那般,我还想若是害喜,该做些什么给你吃才好呢……” 说者无心,容锦却被连婶说的“害喜”吓了一跳,原就苍白的脸更没血色了。 她小日子向来不准,当不得凭证,但每次事后都有吃药,颜青漪的医术摆在那里,总出不了差错。 思及此,容锦才算松了口气,结果连婶下句话就叫她的心提了起来。 “你夫君寻你来了。”连婶含笑指了指她身后。 容锦回头见着沈裕,动了动唇想说这并不是自己的夫君,但这么一来要解释的就更多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攥着手中的香料包,迎着沈裕而去:“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裕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你气色不好,叫荀朔帮你看看。” 将江南的烂摊子甩给沈裕后,萧平衍也怕他身体垮了耽搁正事,特地从太医署拨了两个太医随行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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