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裕谢了恩,却并没要,而是向荀家要了荀朔。 荀朔医术过人是其中一个缘由,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阴阳蛊之事,嘴皮子也严。 “不是什么大事,也犯不着吃药,”荀朔为容锦诊了脉,从随身带着的药箱中翻出个药膏给了容锦,“抹在眉心、鼻下,就能有所缓解。” 他说完,随口调侃了沈裕一句:“您若是对自己的身体能有这么上心就好了。” 容锦打开瓷瓶,清凉的薄荷味扑面而来,她轻轻摩挲着手腕,问荀朔:“我的脉象……没有别的不对吧?” 荀朔点了点头,不明所以道:“你是还有哪里不适?” 她若真有孕相,荀朔不可能看不出来。 容锦彻底放下心,由衷地笑道:“没有。” 沈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有连婶给的香囊和荀朔给的药剂,容锦确实好了不少,只是依旧没什么胃口,一日下来只喝了些汤水。 左右无事,她含了粒桂花糖,收拾自己带来的衣物。 那件鹅黄色的比甲中,也放着个小瓷瓶,是先前从颜青漪那里讨来的药。 容锦轻轻晃了下瓷瓶,其中的药丸来回滚动。 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倒在手心清点,还余了六粒,想来是够用的。 容锦将药妥帖地收了起来,听着外边隐约传来的动静,像是有什么热闹,不由得有些好奇。 换了件厚实的衣裳,袖着手,慢悠悠地出了门。 日子无趣,船工们闲暇时都会想法取乐,私下里有打牌的、赌骰子的。随沈裕南下的这些人自然不敢聚众赌博,但又实在无事可做,有人便提议来玩投壶。 投壶是常见游戏,擅长着不在少数。 只是船上投壶却与平地不同,好几人成竹在胸地上阵,结果都失了准头,惹得周遭一阵打趣。 容锦难得看回热闹,掩唇笑了起来。 一青衣属官失手数回,自己都没忍住笑,又找补道:“此间风大,风大!” “清淮最擅投壶,找他来试试。” 话音刚落,已有与沈衡相熟的找他去了。 容锦在外站得久了,又开始有些头晕,原本已经想着回房歇息,但在见着沈衡之后,还是停住了脚步。 她也没上前,依旧不远不近地站着,只是目光落在他身上后就没再移开过。 沈衡是被人半拉半拽过来的,衣袖上溅了几滴墨迹,笑容中带了些无奈,神态却依旧温和。 仿佛怎样的事情,都不会令他不悦。 沈衡接过同僚递来的竹箭,没急着投,指尖抚过箭羽,似是在掂量。 容锦在投壶上也算颇有心得,知道他的用意,并没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 第一箭,眼见着已经要进壶口,却好巧不巧地擦边而过。 周遭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紧随其后的第二箭,不偏不倚地落入铜投壶。 容锦对此并不意外。 当初在庙市上,她投壶连中,赢走了一只堪称摊主心头肉的惠山祁氏泥人。而另一只,应当就在沈衡手中。 只是她知沈衡,沈衡并不知她罢了。 同僚感慨道:“我就没见过投壶比清淮还厉害的。” 沈衡自去捡羽箭,闻言一愣,含笑道:“我倒是见过。” 同僚正欲追问,却见众人不约而同地站直了,不解地回头看了眼,也随即端正神色,恭恭敬敬道:“沈相……” 容锦也没料到沈裕会出来凑这种热闹,此时倒是真想走了,只是才抬脚,就被沈裕凉凉地瞥了眼。 虽隔着人,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莫名觉着不妙。 一时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第51章 会被沈裕挑中随他一同南下的,大都清楚沈裕性情,知道这位不爱凑热闹。无论是世家往来的宴会,还是诗文论道的集会,就没怎么见他露过面。 如今沈裕一反常态现身,提议投壶那人倒是慌了起来,疑心是扰了沈相的清净,率先站出来揽责。 “无妨,”沈裕微微一笑,态度温和,“总闷在一处也无趣,张弛有度才好,你们自便。” 得了他这句话,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与沈衡相熟那人姓乔名易,家中从前与沈将军有些交情。 沈裕少时起就是孩子们中极受推崇的那个,乔易少时也曾跟在沈裕身后玩过,比旁人稍稍亲近些。 沈裕难得这种时候露面,他心中一动,奉上手中的羽箭:“沈相不如也来试试?” 众人倒是没敢起哄,若是以往,他八成会兴致缺缺地婉拒,可今日不知是刮得哪门子风,他竟点了头。 就连沈衡,对此都有些意外。 乔易笑得愈发灿烂,挠了挠头,回忆道:“我记得沈相从前也擅投壶,当初在周太傅的生辰宴上,拔得头筹,当真是技惊四座……” 细算起来已经是近十年前的旧事了,只是那回投壶的彩头是先帝御赐的一方紫金砚,乔易的印象便格外深刻些。 沈裕微怔,却已经记不起来乔易所说的这件事。 他也没多费心回想,指尖抚过箭身,而后轻轻掸了两下,箭羽随之振动。 这竹箭制作粗糙,在旁人那里不过是用来投壶的玩意,可在他手中,却仿佛平添了几分凌厉。 容锦斜倚在扶栏旁,与周遭之人一样,也生出些好奇。 她没见过沈裕投壶,但见过他拉弓射箭。 在那个雨夜,离弦的箭矢如飞星,带着凛然的肃杀之气,快而准。 沈裕并没犹豫,闲庭信步般随手掷出,那羽箭划出道曲线,“当啷”一声,精准地落入投壶。 一片惊叹声随之响起。 容锦不由得挑了挑眉。 沈裕这个人仿佛得天独厚,想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得极好,着实是令人羡慕。 她惊讶的神情尚未褪去,见沈裕的目光瞥来,连忙端出笑意蒙混。 沈裕对投壶这突如其来的兴趣并没持续太久,只掷了这么一箭,便离开了。 众人嘴上没说什么,但在他离去后,却都显得轻松不少,没了先前束手束脚的样子。 容锦看在眼里,倒是明白沈裕为何总是独自一人。 他不爱热闹,也没人敢将他拖进这喧闹的红尘之中,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的境况。 她在外留得实在有些久,指尖发凉,又有些头重脚轻,回房后只想倒头就睡。但偏偏与沈裕同住,总不好随性而为,非但没歇息,还强撑着给沈裕沏了壶茶。 兴许她的脸色实在差得厉害,沈裕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皱眉:“荀朔不是说不要紧吗?” 话音里颇有对荀朔医术的质疑。 “用了药之后原是好了不少,”容锦帮荀大夫解释了句,将错处揽到了自己身上,“是我不该出去的。” 她从袖袋中取出药膏,指尖才沾了点,却听沈裕冷不丁地问了句:“热闹看得有趣吗?” 像是随口一问的闲话,又仿佛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容锦觑着他的神色,点点头:“还好。” 沈裕又问:“是投壶有趣还是人有趣?” 容锦手一颤,原本要抹在眉心的药膏抹偏了,清凉的薄荷气息冲眼,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找帕子,没翻到,还是沈裕递了方过来。 低着头,慢慢擦去药膏,仍旧有些不适。 “随口问你一句,怎么就慌成这样?”沈裕接过险些落地的药膏,无名指沾了薄薄一层,示意她凑近些,“过来。” 容锦想说不必劳动他亲自动手,但正心虚着,不敢多言,默不作声地挪了过去。 她眼中还噙着泪花,微微泛红,显得有些可怜。 沈裕垂眼看着,眉尖微挑:“有什么想说的。” 容锦想了想,避重就轻道:“没想到公子投壶也这般厉害,是因这与射艺有共通之处吗?” 沈裕沉默下来。 微凉的手指抚过眉眼,容锦下意识闭了眼,随后被他挑起下巴,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她愣了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沈裕虽没再追问下去,但唇上传来的痛楚,还是无声地昭示了他的不悦。 容锦吃痛,倒吸了口凉气,含糊不清地抗议:“我什么都没做……” “从前说的话,你莫不是忘了?”沈裕在她发颤的眼睫上落了一吻,低声道,“看也有罪。”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毫不讲理,非得要身边所有人都按着他的心意行事才好。 容锦抵在窗边,退无可退。 紧攥着的手被沈裕一点点掰开,十指相扣,按在身侧。 沈裕确实学什么都学得很快,头回种蛊的时候,他举止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生涩,到如今已是驾轻就熟。 容锦倒是毫无长进,身体本就不适,眼下更是被他亲得七荤八素。 她勉强寻出些理智来,觉着这样下去怕是不妙,趁着喘气的功夫开口道:“您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沈裕眉尖微扬:“误会什么?” 容锦稍一犹豫,轻声道:“误会您这是为我吃醋了。” 她垂着眼,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聊今日天气如何、晚膳吃些什么才好。 而沈裕的神色堪称精彩,震惊于她竟敢毫不遮掩地说出这种话,又因她这轻描淡写的态度而着恼。 但转瞬之间,又都按捺下去。 他扯了扯嘴角,嗤笑道:“你确实是想多了。” 原本暧昧的气息荡然无存,沈裕像是被她这话给气笑了,撂了这么一句后,便拂袖离去。 容锦按着心口,松了口气,一时倒有些感谢商陆那几句玩笑话。 她知道沈裕会被这句话刺到。 因他这样骨子里目中无人的性情,是不肯与“吃醋”二字扯上关系,更不肯低人一头的—— 无论是在朝堂博弈,还是风月之事上。
第52章 傍晚的凉风越刮越大,入夜后寒气愈重,有零星雨滴落下,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 容锦依旧没什么胃口,勉强打起精神,熏了香、铺好床榻,已然做好了到别处安置的准备。 毕竟她这回算是把沈裕给得罪了。 以沈裕的性情,一时半会儿怕是未必想再看见她。 敲门声响起。 容锦起身开了门,只见长风端了一盅炖汤过来,解释道:“公子不在房中。” “公子早些时候吩咐了厨房,令他们做些开胃的,”长风侧了侧身,避开迎面吹来的细雨,将这盅酸汤炖鱼给了容锦,“姑娘你一整日都没正经用饭,多少还是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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