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揽不满:“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霸道的人?” 骆清流和韩沉几乎是同时翻了个白眼。 冯嘉幼在旁观察韩沉,见到士兵将马牵来了,招呼他们上马,出门去找南疆监国:“王上一起去看看?” 韩沉当然要去,走到一匹战马前:“你们别想得那么美,裴砚昭有没有抓住我舅舅还不一定。” 谢揽先扶着冯嘉幼上马,才坐去她背后,与她同乘:“幼娘,你确定要去?滇南边境地势险峻,此行危险重重。” 如今说服了镇国公,军营内暂时安全,她还是留下来最好。 南疆监国基本是无法说服的,最终还是要诉诸于武力,以及韩沉内心的反战。 这些谢揽自己就能做。 冯嘉幼偷偷瞥他:“我不是不放心你出去做事,只不过,我有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 谢揽疑惑:“嗯?” 冯嘉幼的声音越来越细微:“因为你可能看不懂裴砚昭沿途留下来的记号,无法准确找到他,只有我可以……” 谢揽微微愣了愣,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 他不说话了,咬牙切齿地一扬马鞭,带着冯嘉幼飞驰而去。 骆清流才刚上马,正准备扬鞭,听见背后隋瑛喊道:“你等等!” 稍作迟疑,他依然甩起马鞭,追着谢揽三人离开。 “你跑什么?”隋瑛匆匆解了门外的一匹战马,也不知是谁的,策马追过去。
第96章 这个念头将她困扰的寝食难安。. 骑马出了滇南都司大门, 谢揽没好气地问:“往哪个方向走?” 冯嘉幼指过去:“他是往南面追的。” 谢揽一扯缰绳,转道向南。 行了几里平坦路,又停在一个三岔路口前。按照常理说,裴砚昭应该在这里留下标记, 但谢揽仔细观察, 并没有任何发现。 冯嘉幼指向密林:“那里。” 谢揽真想问她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但这是人家旧情人之间的秘密, 逼着她交代,也未免太过小气。 他忍下来, 带着冯嘉幼策马进入密林:“你为何要让裴砚昭追那么远才动手?” 冯嘉幼扭头朝滇南都司的方向望了一眼:“你没听阿瑛说么, 衡王想要南疆监国的孔雀令,若不让监国走远一些, 落在他和镇国公手里,岂不是给他们造反递刀子?” “但你那会儿还不知道衡王的图谋吧?” “不难预料。” 她以四个字简单概括, 谢揽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冯嘉幼突然道:“等等。” 谢揽勒马停下:“嗯?” 密林内雾气弥漫,冯嘉幼抱着马脖子, 向前倾身, 集中精神仔细观察:“该往左拐了。但是南疆监国在这里与手下汇合了, 好些个高手。” 谢揽:“……” 他真是快要忍不住了, 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信号, 连这种细节消息都可以传递? “难了。”冯嘉幼眉间现出忧色,“裴砚昭特意提醒是一众高手, 可见他不是特别有把握, 在被围攻的情况下,成功留下监国。” 谢揽故作平静的扯着缰绳:“那还追不追?万一他已经失手, 南疆监国那么善于使用计谋, 知道咱们会追过去, 指不定设下了天罗地网。” “不会的。”冯嘉幼摇了摇头, “以裴砚昭的行事作风,若是失手,必定会原路返回,拦下咱们。” “万一他受了伤,无法原路返回……” “除非他死了,或者被擒获。”冯嘉幼摩挲着马脖子上的鬃毛,沉吟道,“若是如此,即使知道有陷阱咱们也得去,毕竟是我请他去抓人的。恩是恩,仇是仇,不能混为一谈。” 谢揽仅仅是“呵”了一声,转头喝道:“跟上!” 策马再次转道,奔向一处山涧小径。 这山林里障碍物重重,且弥漫着大雾,谢揽若不提醒,跟在后面的韩沉都没注意他转道了。 说出来没人信,他身为南疆王,却对这西南边境充满了陌生感。 甚至忍不住想骂一句这是什么鬼地方。 韩沉虽是九岁之后才去的中原,但九岁之前始终困于王宫,对外界一直知之甚少。 而这些障碍与大雾,对擅长追踪的骆清流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跟不上谢揽,甚至落后于韩沉,是为了等隋瑛,怕隋瑛在山林里迷路。 保持的距离刚刚好,隋瑛能看到他的背影,但就是追不上他。 直到经过一段不好骑行的山路,前方负责领路的谢揽已经下了马,牵着马步行,骆清流自然也跟着一起下了马。 隋瑛终于追上了他,牵马跑上前,又气又急:“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越喊你越跑!” 骆清流目不斜视地朝前望:“我怕追不上谢千户。” 隋瑛快走两步,与他并排:“胡扯,你分明是躲着我。” 骆清流紧攥着缰绳:“我躲你做什么?” “对啊,我也很想知道,你躲我做什么?”隋瑛偏着头看她,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充斥着疑惑,“爷爷说我会对你感到愧疚,你也说后悔当年救我,原因呢?” 她问爷爷,但爷爷含糊其辞,只一遍遍的叮嘱她要和骆清流保持距离。 越是如此,她心中越是不安。 “我思来想去,十年前是文贵妃让曹崧将我推下水的,当时你还是个小……小宦官,被他们报复了对不对?所以我爷爷去宫里问时,你因为受罚,才没能站出来?” 骆清流点头:“是这样的。” 大体上正确。 他脸上依然带着面具,隋瑛看不到他的表情:“你恼我,是因为我爷爷没能及时查明真相,将你从曹崧手中救出来,害你吃了许多苦?” 骆清流应和:“差不多吧。” 这下隋瑛当真升起了愧疚之心。 她对宫里的手段多少有些了解,脑海里几乎可以浮现出一个小太监被曹崧折磨的场景。 她心中仍有其他疑惑,又怕问多了勾起他少年时那些痛苦的回忆。 红唇微微掀动,最终一个字也没问出口。 骆清流做好了她会问个不停地准备,不防她竟沉默下来。 太过奇怪,他忍不住微微侧目,以眼尾余光窥向她,却见她瘪着嘴,眼眶泛红,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骆清流发愣,若不是手中还牵着马,被缰绳一勒,他险些停下脚步。 回过神,他继续朝前走,往前看:“你不要想太多,我是你的恩人,但你其实也是我的贵人。” 隋瑛下意识:“嗯?” 骆清流说:“当年正是遭了曹崧的报复,我才得了徐督公的赏识,接触到十二监的核心,一步步爬到少监的位置上来。少监不是个明面上官职,你可能不了解我手中的权力。但刚才你爷爷说过,连你们国公府,都得仰仗着我高抬贵手。” 说完不听隋瑛开口,他再补一句,“如今曹崧死了,等我跟着谢千户立了功劳回去,指不定会由幕后走到台前,拿下司礼监秉笔。今后成为大督公权势滔天也不一定。” 隋瑛似乎有被安慰到一些,却又鬼使神差地问:“你喜欢权势?权势对你真的有用?” 骆清流讥讽道:“我一个死太监,不喜欢权势,难道喜欢女人?权势对我无用,莫非女人对我有用?” 隋瑛如今听见“死太监”三个字,脸上便火辣辣的疼。 且他此话说的不堪入耳,隋瑛的伤悲被憋了回去,想斥责他说话那么呛做什么,我欠你了? 还真是欠了。 气撒不出去,隋瑛自己吞掉。 …… 冯嘉幼骑在马上,收回看向后方的目光,唉声叹气。 谢揽牵着马慢慢走在狭窄的栈道上,知道她在可怜骆清流:“怪只怪他没勇气突破世俗,换成我少年时成了宦官,只要我喜欢,总要去努力试试,而不是封闭自己,将心爱之人推开。” “倒也不是宦官的问题。” “那是隋瑛的身份?担心镇国公会不答应?” 冯嘉幼摇头:“是清流已经脱不开身了,徐宗献培养了他八年,极看重他的能力与品性,不会放他离开十二监。” 骆清流之前也曾隐晦提及,他知道徐宗献太多秘密,走不掉了。 “如今他在暗处,行动相对自由,但迟早是会走到明处的,待那时就会和徐宗献一样,困在深宫之中,被众多眼睛盯着,想见李似修和李夫人一面都不容易。” 因此冯嘉幼也很矛盾,一边觉得隋瑛该知道,不然连她都替骆清流不值得。 另一边又不希望隋瑛知道,最好永远都别知道,千万不要对骆清流动心。 否则隋瑛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见不得光的李夫人。 不,她远远不及李夫人。 人家李夫人还有个李似修承欢膝下。 “他连试都不曾试过,怎就知道脱不开身?又怎么知道我们无法帮他脱身?” 在谢揽看来,骆清流眼下的核心问题绝对是缺乏勇气,“他就是想得多,做得少,总是权衡得失,规避风险,不敢全力以赴,武功才会忽高忽低。” 冯嘉幼无法反驳,谢揽言之有理。 何止是骆清流,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问题,包括她在内。 而谢揽从来都是迎难而上,不计后果,不论得失。 冯嘉幼有些懂得为何天下武者众多,唯独他能够立于巅峰,笑傲群雄了。 除却天赋,刻苦,还有性格的缘故。 思量之时,一滴水滴在冯嘉幼的脸上,她伸手摸了摸:“好像快要下雨了。” “怎么,下雨会影响你观察裴砚昭留下来的标记?” “不会,他是拿匕首划出来的。” 谢揽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提起那些破标记,又忍不住暗暗咬牙。 胸腔里一股无名火不断的往外冒,拽着缰绳走的飞快。 冯嘉幼知道他会不高兴,却没料到他竟然恼了一路,心中无语:“你至于吗,我有多恨裴砚昭,你又不是不清楚。” 谢揽停下脚步,扬起头质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往后我若是像他一样伤害了你,你会不会也像恨他一样恨我?” 冯嘉幼更是无语:“又要说我没有心?” 谢揽知道她现在有心,自从岳母与二叔和离之后,她受了刺激,整天都在反省,变得越来越有心了。 但是谢揽依然摸不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总觉得她只是害怕失去他,而不是爱慕他。 可他二人走到今天,亲密无间,祸福与共,几乎是最完美的夫妻俩。 再去计较这些,好像特别矫情。 但是偶尔想起来,他心里始终有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小疙瘩。 谢揽牵着马继续前进:“我只不过是羡慕罢了。” 冯嘉幼见他突然从生气,转为一副丧气的模样:“你羡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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