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黑了,沈时行探身仔细去看:“他们这些武痴,有几个不狂躁的?” 隋瑛问:“谢千户有伤在身,能不能打得过齐封?” 骆清流仔细看了会儿:“有胜算,胜算还不小,但是杀了齐封之后,他自己估计也要躺上个把月。” 隋瑛蹙眉:“那咱们怎么办?上去帮忙?” 骆清流也为难:“刚才谢千户应该是故意支开咱们,想和齐封说话。他们二人之间可能有什么不共戴天的私仇,我觉着,咱们还是不要去掺和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估计过去帮忙也会被谢揽给轰走,让他们少管闲事,“我理解这种感受,越是深重的仇恨,越是想要亲手自己报,不然心里会堵得慌。” …… “齐封,你觉不觉得,你的人生真像个笑话。” 谢揽的刀不停,冯嘉幼的嘴巴也没停下来过。 刀朝他身上砍。 言辞往他心窝里扎。 双管齐下,效果惊人,等到齐封能稳定住情绪的时候,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招架之力,被谢揽的长刀穿腹而过! 他也一掌打在谢揽曾遭重创的肩膀,将谢揽给打的后仰,连退几步后,半跪在地上,刀尖撑着地面,挣扎了两三次也没能站起来。 冯嘉幼闭上了嘴,不再扎他的心窝。 她看的出来,齐封对着谢揽还是稍微手下留情了。 不知道是念旧,还是愧疚。 齐封同样站不起来,和谢揽差不多的姿势半跪在地上。 腹部血流不止,捂都捂不住,他冷笑:“我像个笑话,也只是在你们眼中。在世上眼里,我依然是曾经在南疆战场力挽狂澜的英雄,我的名字,也会一直在史书里记载流传。” 冯嘉幼知道他说的不错,才会冒险在这杀了他。 给他在史书上抹一笔黑。 冯嘉幼策马去到谢揽身边,翻身下马,咬牙将谢揽扶起来。 “他活不了了。”谢揽吃力的踩着脚蹬上马,又拉冯嘉幼上来,“咱们走吧,这次是真耽搁不起了。” 冯嘉幼点头说了声“好。” 谢揽调转马头,背对着齐封,前行之前扭头看他:“那又如何?” 齐封惨白着脸抬头。 “就你说的那些,那又如何?”谢揽似乎是真不懂。 反将齐封给问的迷惑住。 即使是个英雄,位高权重,名垂青史。 那又如何? …… 冯嘉幼从谢揽手里拿过缰绳:“还是我来吧。” 让谢揽像之前那样,枕着她的肩膀。 因是夜晚,直到踏上栈道,冯嘉幼才看到骆清流他们都挤在那里。 冯嘉幼才刚要张嘴,骆清流忙不迭道:“大嫂,那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冯嘉幼挑了下眉:“上道。” 视线绕开口风最紧的隋瑛,看向沈时行。 沈时行难以置信:“小嘉,你还担心我会说出去?” 冯嘉幼指他一下:“我怕你含沙射影的写出来。” 沈时行无语:“我知道轻重。” 有些不该好奇的事情,他从来不费心思。 “走吧。”冯嘉幼带着谢揽继续打头阵。 除了担心他的身体之外,心中是有一点畅快的,毕竟终于除掉了齐封这个隐患。 至于会在朝中引发什么轩然大波,她已经懒得去想。 谢揽忽然说:“很奇怪。” “嗯?” “我明明是亲手报的仇,但心里怎么一点也畅快不起来?应该也不是……我母亲的缘故。” 冯嘉幼知道原因:“因为齐封不算真正死在你手中。” 谢揽:“那他是被你说死的?” 冯嘉幼:“……” “他死于自大。” 敢孤身一人来南疆,敢在后有追兵时嚣张的认儿子。 都是因为他心中不怎么将南疆放在眼里。 毕竟,他一生最大的功绩便是大败南疆,气死了前任南疆王。 “他认为自己是南疆人心中噩梦般的存在,对他的惧怕,已经深入骨髓,追兵见到他的脸,会被吓到丧失斗志。” 看他在荒城摘下面具时,那些南疆人的表情,也确实如此,“这些成就,让他忽略了其他危险。” 说完之后好半天,冯嘉幼都没听见谢揽回应。 他枕着她的肩膀,脸埋在她脖颈间,一动也不动。 冯嘉幼感受着他洒在自己脖子上的鼻息,判断他呼吸还算平稳,才能安心。 “夫君?”她轻轻喊一声。 “我没事。”谢揽回应道,“只是听见你说‘自大’,我感觉自己也在挨训,在想还能有谁比我更自大?” 冯嘉幼听他声音也还好:“你的自大,与他当然是不同的。他是看不清自己而自大,你是活的清醒而自大。” 谢揽笑了一声:“你现如今总夸我,让我比从前挨骂还更有压力,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你失望。” 冯嘉幼微微摇头,用冰凉的脸颊蹭了蹭他沾着血的额头:“夫君在我这里,已经是屋顶了啊,我只担心自己伸手也够不着,哪里还会失望?” 谢揽很是受用,双臂箍紧她的腰,脸也埋的更深,呢喃道:“别担心,若你够不着,我自己会塌。” 冯嘉幼:“……” 她笑了起来,从前总觉的他说话不着边际,时常被他气得无语。 如今才明白,只要领悟其中的心意,句句动听。 …… 酝酿许久的阵雨终于落下来,被齐封耽搁了时间,他们没敢在避雨,就这样摸黑淋雨前行。 走过栈道,穿过山林,一刻也不敢停歇,各个都是狼狈不堪。 冯嘉幼被他贴着脖子,能感受到他在发热。 相识以来,冯嘉幼从来没见他生过病,也没感受过这般担心。 而谢揽因为她的心疾,整天逼着她早睡,盯着她少操劳。 她还从来不当回事,只觉得他小题大做。 记得有一回,竟然还假装心疾犯了去吓唬他,将他吓得浑身发抖,她还取笑他。 总说他混账,她从前才是真的混账啊。 …… 谢揽一直强撑着在心中数数,不让自己合眼超过十声数。 一旦念到“十”,便要坚持掀动沉如铁门的眼皮儿。 直到抬头看见滇南都司的院墙一角,才终于忍耐不住,彻底阖上了那两扇“铁门”。 冯嘉幼知道他早就撑不住了,但也不曾料到他直接就从马上歪头摔了下去。 “夫君?!”她惊恐的伸手捞了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袖。 哪里抓得住,反被他从马上带了下去,摔在他的胸口上。 有那么一瞬,冯嘉幼以为他死了,忘记去探他的呼吸,摸他的心跳,只会手足无措的掉眼泪。 还是骆清流跑过来,说了声“大哥只是体力不支昏倒了”,才将她安抚住。 …… 谢揽也差点以为自己死了,因为他在梦里竟然回到了黑水城。 烈日骄阳,黄沙满天,以及夯实的城墙,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听说人死了会魂归故里,难道是他的魂飘回来了? 谢揽吓的要命,似乎都能想象出来,冯嘉幼在他的尸体旁哭晕过去的模样。 直到看见城楼上,“瞎眼瘸腿”的二叔坐在城墙边缘一个人喝酒,他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做梦罢了。 从小到大,谢揽经常会看到二叔坐在这里,拎着个小酒壶,望着东南方向,一个人喝闷酒。 直到现在谢揽才知道,二叔眺望的是京城,是他的故乡。 谢揽也走过去他身边坐下,跟着他一起眺望京城。 二叔回头用那只独眼看他,笑道:“怎么,你现在对京城终于有些归属感了?” 谢揽倏然凝眉:“不对。” 想起来冯嘉幼眼下不在京城,而是身在滇南。 他换了一个方向,直直望向南方。 二叔诧异:“小山,莫非你领悟到‘四海为家’的真谛了?去了一趟南疆,你的故乡又变成了南疆?” “我是终于理解了一句话。” 谢揽想起来之前冯嘉幼过生日时,李似修曾在衣摆上写的那首词: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他回家之后特意研究了整首词,记得这首词最末尾一句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时此刻,他好像领悟了其中的深意。
第103章 北上回京(正文完). 谢揽被困在梦中很久, 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他努力撑开眼皮儿,光线刺的眼睛疼,又闭上。 仅这一眼, 他分辨出是晌午时分, 并且身在军营的房间里。 等逐渐适应了之后, 谢揽再次睁开眼睛,转过头, 瞧见冯嘉幼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趴在床沿枕着手臂睡着了。 眼下鸦青,瓷白的脸上写着憔悴。 他想下床喝水, 一动弹,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痛得打了个激灵。 冯嘉幼本也没有睡沉,听到动静立刻醒来:“别乱动。” 起身倒水给他喝。 谢揽听出她鼻音很重, 冯嘉幼边倒水边说:“淋雨淋的, 已经看过大夫, 也在吃药, 不要担心。” 逃回来之后, 谢揽与韩沉伤重昏迷。 骆清流原本便元气大伤,一路也是强撑, 进了滇南都司之后, 撑不住倒下了。 她和沈时行感染了风寒,只有隋瑛没事儿, 但成了最忙的人, 照顾完这个照顾那个。 冯嘉幼倒水回来, 伸手去谢揽脖颈下, 将他的头抬高一些,喂他喝水。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讲给他听:“韩沉的蛊毒有办法治,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和你估计的一样,那天夜里监国的军队追到峡谷就没再继续追了……” 前方已经深入大魏,他们不得不退。 “监国不死心,带了一队精锐抄小路继续追。可能是被你提前砍断的大树挡了路,也可能是被暴雨导致的山体滑坡阻拦,总之耽搁了一会儿,慢了咱们不少。” “监国回撤之时,还险些被咱们的追兵追上,她身边那位大首领为她断后,力竭战死。” 也是名猛将,中了她的袖里针,还能以一当百。 听说战死之前,此人面朝滇南都司的方向下跪叩首,应是愧对自己本该守护的王上。 “至于齐封……” 齐封的尸体是在栈道口附近的悬崖底下发现的,也在冯嘉幼的意料之中。 他不想自己的尸身落入南疆追兵手中,最后一丝力气用来跳了悬崖,没留下任何遗言。 但因南疆军队那晚经过此地,普遍认为他是死于南疆监国之手。 而南疆监国一方没有任何反应。 冯嘉幼料想她不会承认,也不会否认。 谢揽这才彻底放心了,没有气力说话,喝完水之后躺下,脑袋依然昏沉沉,又要昏睡过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3 首页 上一页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