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幼只微笑着帮他整了整袖口:“去吧。” 谢揽却有话嘱咐她:“街上人多,你最好坐在车里等我,不要下去乱走。” 等冯嘉幼答应之后,他才下去马车,进入鱼跃楼中。 冯嘉幼独自坐在马车里等待,担心着里面的情况,时不时撩开车窗帘子往上看。 徐宗献不会坐在一楼大堂,必定是在二楼雅间。以防隔墙有耳,还会包下整座二楼。 或许是因为天气严寒,二楼所有窗子都是合拢的。 冯嘉幼放下帘子时,眼尾余光一瞥,竟然看到了李似修。 他是从鱼跃楼对面的茶楼里走出来的,怀里还抱着一名五六岁的男童。 冯嘉幼微微一讶,抬头望向茶楼的二楼,旋即懂了。 李似修是陪他母亲一起来的。 徐宗献在街左的酒楼,李夫人在街右的茶楼,两人稍后可以隔窗相望。 再说李似修怀里抱着的男童,应是小皇帝。 他如今已是帝师,陪皇帝出来花灯会游玩儿是正常的。 徐宗献身为司礼监掌印,虽然权势□赫,本质上还是伺候皇帝的贴身宦官,出来照顾小皇帝也正常。 而李似修上元节带着母亲出门,更正常。 促成了这次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 “李公子。”冯嘉幼喊了一声。 她想通过李似修,了解一下徐宗献邀谢揽见面的目的。 街道上虽然嘈杂,冯嘉幼声音也不大,但李似修分辨的极快,视线穿过人群,朝她乘坐的马车望过去。 他弯下腰,将小皇帝放下来,交给身边的宦官。随后去往斜对面的马车旁,隔着车窗拱手:“谢夫人为何会在此地?” 问完之后,他才仰头朝酒楼二楼望一眼:“徐督公请了谢千户?” 冯嘉幼撩着窗帘也向上望:“不知徐督公他……” 李似修会意:“应无大事。” 冯嘉幼稍稍宽心,尔后便有几分尴尬。 总不好问完了话立马撵他走,她客套道:“李大人,我夫妻二人回京也有一阵子了,本该宴请你……” “是我该宴请你们。”李似修打断了她,“你们在南疆拚命,而我却在京城坐享其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但我最近实在太过忙碌,抽不开身……” 因两方的约定,南疆挣来的功劳,也算做李似修一份,为他入内阁铺路。 傅□的通敌叛国之罪,牵连不到新文臣集团。 但没了傅□的支持,外加冯孝安的打压,户部薛尚书想和李似修争这个入阁的名额,已是痴人说梦。 冯嘉幼喜笑颜开:“那我先提前恭喜李大人了,可以得偿心愿,早日改革盐政。” 李似修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没有那么简单,盐政触及的利益实在太多,阻碍也会重重……” 冯嘉幼正要说几句鼓励的话,他倏然又道,“新律应会先推动,等我入了内阁,你父亲便将你编纂的新律递交,由我来推动,也能算做我的政绩。” “这么快?”冯嘉幼估计着至少也要个三年左右,“但是新律还不是很完善……” “没那么快,过程极为繁琐,你有时间准备。” “那就好。” 李似修补充:“你父亲已经见过徐督公,两人商议过,以你的名义提交。” 冯嘉幼惊讶:“以我的名义?” 这岂不是将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冯孝安如今是大理寺卿,以他的名义,或者匿名提交给内阁,李似修推动,内阁决策之后,再由徐宗献盖印,这一套流程看下来,成功的机会非常大。 可若是以她自己的名义,势必会在朝野掀起数不尽的风浪和波折。 “没有这样的必要。”冯嘉幼眉头深皱,“新律署谁的名字并不重要,不说远的,就说现行律法,天下百姓有几个知道是谁编纂的?” 她心中所求,仅仅是自己编纂的新律法能够推行。 至于是否署名,她并不是特别在意。 好比沈时行写话本子,使用的都是笔名“逍遥生”,无人知道他的真名。 当然,若说完全不想署名是假的,毕竟是她多年来的心血,“但是当真没有必要因为这一点小事情,为推行新律增添莫大的阻力。” “阻力未必有你想像的那么大,毕竟不像改革盐政,触及的各方利益比较少。”李似修拂去肩上的落雪,“你从前递给崔少卿的一些新律内容,我拿给叶首辅看过,也聊过,他对你颇为赞赏,向我询问过许多次你的名字。” 冯嘉幼叹气:“可当他知道新律出自女子之手,态度便会大不相同。” 李似修笑道:“不必担心,只需徐督公先反对,针对你女子的身份百般阻扰打压,叶首辅是非得和他唱反调的。” 冯嘉幼:“……” 如此一来,压力就给到了徐宗献。 而徐宗献竟然肯答应,冯孝安必定是许诺了他不少的好处。 并非冯嘉幼不愿意领冯孝安这份情:“我实在是觉着没必要,为了一个虚名……” 李似修摇了摇头:“这不是虚名,此事若成,有你作为榜样,往后大魏女子若想施展才华,将会更有勇气,也会容易许多……” 冯嘉幼微微怔愣。 “只是过程中你必将站在风口浪尖之上,遭人口诛笔伐……”李似修这才敢望向她的眼睛,是询问,亦是邀请,“不知你愿不愿意为了她们,叩一叩这扇铜门?” 琥珀色的瞳孔逐渐缩紧,冯嘉幼经过慎重考虑过后,坚定道:“好。” 有谢揽在身边,她不怕风浪。 李似修见劝服了她,心中如释重负。 又禁不住暗自苦笑。 此事虽是冯孝安提出来的,但李似修从前也在信中写过。 且写过不止一次。 他要努力步入内阁,待站稳脚跟之后,再以她的名义推行新律,站在她前面,为她抵挡下所有风浪。 这是李似修原本想要给她的聘礼。 但瞧冯嘉幼方才惊讶的表情,他终于能够确定,当年他怀着满腔情意写给她的信,她估摸着一封也不曾看完过。 她写的那封痛斥回信,也应该是凑巧了。 并不是鞭笞他,鼓励他,约他顶峰相见的。 一直是他李似修盲目自信,自作多情,乃至错失良机。 然而…… 此生虽无缘与她结为夫妻,若因一部律法,她执笔编纂,他推行颁布。 他与她的名字,往后出现在历史的同一页,也算是一种得偿心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李你真的怪不了任何人。
第105章 、后记(二)花灯 鱼跃楼内。 谢揽进入二楼雅间之后, 瞧见房间里除了徐宗献和骆清流,还坐着一个人。 此人背对着房门,谢揽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是谁。 但能和徐宗献同桌而坐, 不是三品以上的大官, 就是皇亲国戚。 骆清流见他入内之后只顾着打量那人的背影, 忙从徐宗献身后来到他身边,提醒道:“大人,屋里热……” 谢揽将披风解了, 递给他, 随后朝徐宗献抱拳:“玄影司千户谢揽,见过大督公。” 徐宗献看他的目光, 添了几分探究。 与上次宴请他夫妻二人时相比, 他好像有了些变化。 尽管依然不弯腰,态度也是一样的倨傲,但多了几分主动。 不再像之前, 完全是看在自家夫人的面子,才愿意搭理他。 仅这一个细微的差别, 徐宗献猜测, 他许是有心思立足于官场了。 徐宗献笑道:“过了上元节, 明日就该自称镇抚了吧。来京城还不满一年, 以从七品的大理寺司直,升任正四品的玄影司北镇抚司镇抚,谢千户前途不可限量……” 沈邱已将目标瞄向了军府,那这玄影司指挥使的位置, 往后应是非谢揽莫属了。 谢揽如今有心做官,并不代表有耐心和他废话:“督公有话不妨直说。” 徐宗献朝自己对面之人望了一眼:“谢千户, 这位是驸马爷。” 原来是傅□,谢揽和他“斗”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 傅□微微转头,和谢揽的视线碰上。 谢揽的眼睛里没什么喜怒,淡淡的,如同再看一个死人。 韩沉刚接手南疆的军政,暂时来不了京城,但国书前几日已经送到了内阁。 南疆王亲自指证的通敌叛国之罪,傅□背后那些新文臣们再怎样大胆,也不敢为他发声。 内阁将此事的处理权移交给了玄影司,傅□被沈邱软禁在了公主府,一边接受调查,一边等待南疆王上京。 本该直接押入黑牢,但被公主以死相逼,才改为软禁。 即使是徐宗献想见傅□,也要经过沈邱的同意才行。 因此也不怪傅□看向谢揽的目光,隐藏着一抹怨毒,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重新看向徐宗献:“督公约我来续当年书院的旧情谊,将他找来做什么?” 谢揽嘴角噙着一抹讥笑:“你败于我之手,却从未见过我,徐督公大概是不想你留下遗憾,让你做个明白鬼。” 他顺口讥讽两句罢了,不曾想徐宗献竟然微微颔首:“确实不想你留下遗憾。”又看向谢揽,“劳烦谢千户跑这一趟了。” 谢揽:“……” 看他模样像是认真的,谢揽想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傅□曾经设计暗杀李似修,到最后,他竟还想送傅□一程? 然而仔细一想,谢揽忽然又能理解,当年书院里不肯污蔑山长的学生本就不多,还活在世上的只剩下他们两个。 傅□一死,徐宗献成了唯一。 “既然见过了,下官告辞。”谢揽没时间也没心情听他们“叙旧”。 徐宗献点头:“劳烦你跑这一趟。” 谢揽转身要走,骆清流递上来披风。 谢揽又回头询问徐宗献:“督公,俗话说礼尚往来,我借您的少监去给我们夫妇赶赶马车如何?” 骆清流听得直流汗,他知道谢揽是随口编个理由,拽自己去灯会玩儿。 但这话说的,像是再打督公的脸。 好在徐宗献也不是第一次和谢揽打交道了,笑道:“可以。” 谢揽便带着骆清流离开雅间。 门关上之后,徐宗献看向傅□:“驸马爷笑什么?” 傅□端起酒杯:“我是输了,但想要我的命,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眼眸透出几分狡黠,似有后招,“督公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徐宗献无动于衷:“其实,当你的这些罪证摆在我眼前时,我最初实在费解。从前你我虽无太多交集,但在山长遭人构陷时,你我站在了一处,忍受东厂的百般酷刑,撑到了最后。我想不通,似你这般信守道义、心性坚韧之人,为何会在几年之后策划了滇中粮仓案,令滇南都司上下,遭受比书院还更惨痛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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