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溪从自己腰间的布袋里,摸出一块儿玉石雕成小佛像,“我与弟弟一人一块,这个是我的。此石质地特殊,火烧不熔,碎裂都极少见。” 冯嘉幼去看谢揽的反应,他对这玉雕没有任何反应。 但谢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谢临溪跑来说与父亲的仇怨,怎么一直在和冯嘉幼聊他失踪的弟弟? 好像他这个失踪的弟弟,和父亲有着莫大的关系。 难道他弟弟被父亲给偷走了,所以他才认定是父亲灭了他满门? 父亲不肯说出口的错,指的是偷了陆御史的小儿子? 如果是真的,那个孩子现在哪儿? 难道是寨子里的某个人,被二叔给查出来了? 他狐疑的看向谢临溪。 谢临溪避开他的视线,只看向冯嘉幼:“当时刑部亲自接手此案,连夜前来查案的人正是刑部侍郎,你的父亲。” 冯嘉幼默不作声。 谢临溪讲述:“你爹与我爹同科,两人一状元一探花,也算惺惺相惜。你爹许是想过拉拢我爹进入同盟会,调查过他,得知了我被养在庙里的事情。” 冯嘉幼知道冯孝安肯定放弃了拉拢,因为陆御史这人太过刚正,做事一丝不苟,一板一眼。 属于那种前脚知道同盟会的存在,后脚立马就会去告发的那种。 莫说同科好友,换成他亲爹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告发。 接下来的事情都不必谢临溪说,冯嘉幼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冯孝安从京城赶去荆北查案之前,就意识到‘毁尸灭迹’一事不同寻常。 于是先去了一趟庙里,询问谢临溪那位老仆人一些细节。 等冯孝安去到驿馆,就开始掘地三尺的去找那块儿玉佛,没有找到,猜测出那个孩子被人给抱走了。 “但为何不声张?”冯嘉幼不懂冯孝安为何将此事隐瞒,连谢临溪的存在也一并瞒下来。 怎么不将谢临溪交给他舅舅齐封?“我父亲是不是怀疑,下杀手的人正是如今的大都督齐封?” “嗯,舅舅与我父母往常并不亲近,可我父母出事后,舅舅从辽东都司赶来的实在太快,就像是事先准备好了的,在等这个让朝廷看见他的机会。” 谢临溪捏着手,眼底涌出了几分戾气,“所以你爹暂时不敢泄露我的存在,将我藏了起来。” 冯嘉幼摩挲着指腹,低头沉吟。 之后齐封真的被朝廷看到,委以重任,担任对抗南疆的主将。 冯孝安必定是更怀疑他,至今都怀疑。 “可是,我爹既然怀疑是齐封下的手,怎么又盯上了……”冯嘉幼险些将自己公爹的大名当众说出口,“怎么又盯上了大寨主呢?” 她话音刚落,谢揽倏地转头看向后方瓮城上。 冯嘉幼也随他转头去看,只见高耸厚重的城楼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人。 相貌看着顶多也就三十五六岁,五官深邃,气质硬朗。 苗刀竖放着,尖端抵住地面,而他一手负后,一手轻轻搭在刀柄顶端。 瞧上去气定神闲,可眉宇之间洋溢出的锐利气势,令人信服他一人可抵千军。 总之随意往那一站,没人敢怀疑他就是有能耐自立为王的十八寨大寨主。 冯嘉幼本以为谢揽刚猛自信的一面应是随了齐氏将门,如今一看才知道,绝对是像谢朝宁更多。 谢揽今日种种,和谁生他关系不大,完全是被谢朝宁一手培养出来的。 而谢朝宁的视线扫过他们每个人,最后定格在谢揽身上:“因为冯孝安查出来,杀人的和放火的不是同一拨人,杀人的是一群假扮成匪徒的军人,而放火之人,是我。”
第37章 这个世道从来没有善待过他。. 谢揽对着谢朝宁, 半分也不压制脾气:“他们人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放火?烧尸体泄愤不成?” 不对,谢临溪刚才已经说过了,是为了隐藏他弟弟被偷走的事实。 谢揽质问他:“你前往荆北驿站, 原本是想去找陆御史报仇, 结果发现他们已经被杀, 只剩下陆御史的小儿子还活着,于是你带走他, 一把火烧了驿站?” “差不多。”谢朝宁冷冷道, “就因为姓陆的一纸弹劾,连累我被叛处流放, 我自知失职有错,没有想过反抗。可怜我家乡的妻儿, 尚未与我会和就已惨死。我儿子和陆家的小儿子一样,也就几个月大, 南疆战火之下, 我驻守滇中粮仓近一年不曾归家, 甚至都没看过他一眼, 给他取个好名字, 他就死了。” “你儿子?”谢揽想说他是不是真的失心疯了,自己不就是他儿子, 何时死了? 难道自己还有个孪生的兄弟? 谢揽忽地瞳孔紧缩, 看一眼正阴冷盯着谢朝宁的谢临溪,又看一眼高楼上阖上双眸不愿回想往事的谢朝宁。 不会的。 谢揽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可偏偏此时, 冯嘉幼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这个想要扶住他的举动, 令原本站得很稳的谢揽, 脚下竟然想打趔趄。 谢朝宁慢慢睁开眼睛:“我的家乡就在荆州, 押送我们的官员与我有些交情,默许我脱离队伍回去为我妻儿收尸。而我将他们埋葬之后,得知姓陆的被贬到了荆北,如今就在距离我几十里外的驿馆内,我再也无法自控,连夜跑过去,想要杀了他。” 但是谢朝宁在驿馆门外徘徊了大半夜,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他又走了。 他是戴罪之身,回去时选择了一条偏僻小路,深更半夜里竟与几个骑马之人擦肩而过。 谢朝宁沉浸在妻儿惨死的痛苦中,无心理会,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过他们。 没想到他们竟然分出一人调转马头,前去追杀谢朝宁。 可惜那人根本不是谢朝宁的对手,被他三两招拿下,正想问,那人却咬毒自尽。 谢朝宁明白他们都是死士,是奔着驿馆去的。 没想到会在路中遇人,怕稍后被谢朝宁暴露出特征,想杀他以绝后患。 谢朝宁不想管,可那驿馆之内不只有陆御史一人,其他人何其无辜。 他立刻转头回去驿站:“但我还是去晚了,整个驿站上下几十人全部惨死。” 谢临溪自己说出父母之死时,他很淡然,并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然而从谢朝宁这个见证者口中得知,他攥紧了拳,眼白逐渐爬满了红血丝。 程令纾在旁担忧地看着他,几次犹豫着开口,又忍下。 相比谢临溪的恨意,冯嘉幼去观谢揽的神色,他依然处于茫然无措之中。 谢朝宁道:“而那伙人杀完人之后,并没有走,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他们应是被幕后主使交代过,必须要斩草除根,杀了陆御史的儿子。 “终于,他们从驿馆后院中的水井里找出一个婴孩儿,那婴孩儿应是被陆夫人狠心打晕了,装进水桶里,放入水井中,想着能不能救他一命……” 被抓上来之后,那婴儿似乎清醒过来,哭了一声。 谢朝宁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当晚夜黑风高,在那血沉肃杀的驿馆里,婴儿嘹亮干净的哭声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在他们动手之前,我先动了手。” 也是交手过程中,谢朝宁判定他们是一些训练有素的军人。 他料想此事应有蹊跷,便将这些人的尸体全都搬走处理,一把火烧掉整个驿站,令幕后之人认定已经斩草除根。 “我带走了陆御史的儿子,重新回到流放的队伍里,说这是我的儿子,没有死透,被我救了回来。押送官问我他叫什么名字,我没念过几本书,抬头见苍茫青山,就说他叫……谢小山。” “爹!”听到这里谢揽再也忍不住。 他挣脱了冯嘉幼的手,向前走一步。脸上毫无血色,声线也极为不稳,“你是不是因为和我赌气,恼我胳膊肘往外拐,才故意在这里乱说?” 谢朝宁一言不发地从后腰带处摸出一件物什,挥手扔下去。 他扔的极准,谢揽伸手轻松接过。 展开五指,掌心中是一枚小小的玉佛。 和谢临溪手中的一模一样。 谢朝宁道:“这是当初从你脚踝处摘下来的,还给你。” 谢揽握着那带着体温的玉佛,眼睛逐渐浑浊。 他咬着嘴唇,喉结滚动,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他有个舅舅,但那个舅舅靠不住,却真不知陆御史还有个大儿子。”谢朝宁不再去管谢揽,对谢临溪道,“我也没想到冯孝安真有本事,竟能查到我身上来。且如此舍得,抛下京城里的一切,跑来大西北的帮你找弟弟。” 谢临溪收拾心情,深吸一口气,却是对冯嘉幼解释:“弟妹,你父亲原本只是在查案子,当查到谢朝宁身上时,他意识到我弟弟会失踪,他可能要负一些责任。” 对冯孝安来说,写告发信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并不后悔。 “但我弟弟失踪,成为他的一个心病。无论是心存一些愧疚,还是出于和我父亲之间的同窗情谊,他在我父亲坟前立誓,一定会帮我将弟弟找回来。” 冯嘉幼不作回应。 谢临溪道:“可他几次三番派人来此,全都石沉大海,叔叔决定亲自过来一趟。他先将我安顿在蜀中,知道弟弟如今姓谢,也给我安排一户姓谢的军户人家,随后才出发过来十八寨。” 谢朝宁回忆道:“我还记得他来的时候,差不多没了半条命。也算是巧了,他刚入寨子,北戎便派了军队来攻打我们,他自己想走都难如登天,还想从我身边带走小山,做什么梦呢?” 冯嘉幼想起这一路抵达黑水城,松烟和她讲的那些往事。 之后应该有个五六年时间,谢朝宁才联合那些流放犯以及寨民将北戎彻底打退出黑水河流域,这周边才稍微安稳下来。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冯孝安不得不呕心沥血当军师的功劳。 冯嘉幼想,冯孝安被迫待在十八寨的那些年,没准儿学会了脚踏实地,也找到了自己安身立命的事业,不再去做从前那些虚无缥缈的救国梦。 “后来叔叔终于回来蜀中看我,说关外虽苦,但弟弟过得还不错。”谢临溪担忧地看向谢揽的背影,从他知道真相,就再也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冯孝安还说经过这些年的观察,谢朝宁与他们家的灭门之仇应该无关。 弟弟跟着谢朝宁学本事学的挺好,他也会悉心从旁教导,让他放心。 冯孝安鼓励他一起努力,往后考去京城,完成他父亲整肃官场的遗愿。 能够查明父母被杀的真相更好。 谢临溪也争气,小小年纪便扬名蜀中。 但之后因为去闯那因疫病被官府封锁的村子,他险些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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