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清伸出一根手指:“一千贯。” 顾九吃惊。 那所小院再普通不过, 卖三百贯已是高价,难不成它地底下埋了什么宝贝?要不然一般人谁会当这个冤大头。 高方清继续道:“我觉得此事应是有些隐情,便揪着宅子往下查了下去。” 这已是十年前的事情,查起来自然磕磕绊绊,所以他才耽搁至此。 “我找来两人放于县衙的那份交易契书,查到宅子的原主是个年迈鳏夫,其膝下原有个充军的独子,后来犯了军法被处死了。 顾九皱眉:“既然是独子,怎么还去充了军?” “因为当时是特殊情况,”高方清道,“先皇为了西征,颁布了增兵令。” 顾九怔愣片刻。 她没想到查着查着,竟然还能再次听到西征这件事。 说到兵,顾九忽然想起了归娘在外参军的丈夫。 还有那满身疤痕的弘敏和尚。 她倏地起身,撑伞往外走,高方清大步追上:“你这是要去哪儿?” 顾九头也不回:“巩县。” 两人等到了地方,一柱香的时间,便有了结果。二十年前的西征将士们,归娘丈夫也在其中。 县衙的主簿也在旁边,闻此,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顾公事若是想问此事,不若去找畿县的陈县尉。当年他也在其中,苗老三的儿子便在陈县尉手底下。” 夜阑低垂,屋外雨势由大转小,高方清撑开伞正准备往外走,却见顾九调转脚步,沿着廊下往另一侧走。 高方清问:“还不回去?” 顾九道:“去趟殓尸房。” 她脚步微顿,侧过身:“陈县尉来巩县见过弘敏和尚没?” “见过,”高方清走过去,“之前我初来西京查这四起命案时,便是他带的路。” 顾九抿唇:“那陈县尉有没有说过他认识弘敏?” 高方清摇头。 顾九站在原地想了想,又转身往回走:“算了,还是先回去吧。” 一切还是先等问过陈县尉再说。 刚走过来,收好纸伞的高方清:“……” 雨天地滑,限制了两人赶路的速度,这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待他们重新回到畿县,已是深夜。 街巷空荡,被大雨冲刷过的青石板路又湿又滑。更夫提了盏灯笼,一边敲着梆子,一边扯嗓子喊道:“平安无事!” 更夫正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他眯了眯眼,望向前方。 不远处,似乎有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像是喝多了。 更夫连忙跑过去,正俯身想查看那人的情况,然而下一刻,他瞳孔倏地一缩,仓惶跌倒在地,纸灯笼在湿滑的板砖上滚落几圈,碰到了那人满是鲜血的头颅,昏暗的烛火挣扎了几下,最终熄灭。 “死……死人了!” 顾九和高方清进了县城没多久,便被这声尖叫吸引了去。迎面看见一个更夫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面色惨白。 更夫指着身后,哆哆嗦嗦道:“那有个死人......” 闻言,两人赶忙过去查看。 高方清点燃火折子,照亮了那人的五官,神情骤然一变。 陈县尉。 ...... 已是子时,县衙内却灯火通明。 下午还来驿馆给顾九送东西的人,不足半天时间,便突然惨死于街道。 殓尸房内,仵作检查完陈尸体后,有了结果:“陈县尉是被人掐死的。” “牙齿断了三颗,全身有多处骨头已碎,从伤口来看,应是被人用榔头之类的重物所砸。” 顾九俯身去细看陈县尉脖子处的淤青,指痕明显。往上,发冠已无,头发凌乱。往下,腕处有勒痕,两只手背鲜血淋淋。 顾九让仵作将尸体翻面。 后背只有几处小淤青,倒是没怎么受伤。 她直起身,心底大致有了猜测:“凶手把人绑在树上,先用锤子敲碎他的骨头,陈县尉因疼痛和恐惧拼命挣扎,他想逃走,但因双手被绳子牢牢反绑的缘故,所以挣扎间手背会与粗糙的树皮进行摩擦。” 这便可以解释手腕和手背的伤因何而来。 “他应该是挣扎成功了,”顾九边琢磨边道,“如此捆绑的方式下还能解开绳扣,那棵树应该不算粗壮,至少在背靠树体的情况下,双手绕后还能触碰到彼此。不然他解不开绳扣。” “挣脱束缚后,他便要逃,但因四肢骨头碎裂,他几乎寸步难行,所以很快便被凶手抓到。” “这次凶手没有再折磨他,而是直接将人掐死。” 她顿了顿:“最后,把尸体从别处抛至街道。” 顾九眸色暗了暗:“我们发现尸体是在子时左右,而凶手若想抛尸时不被发现,应该也会选择这段时间,或者更晚。” “彼时百姓多是已经入睡,又逢大雨,除了更夫,一般情况下几乎不会有人还在街巷行走。” “是以,凶手抛尸的时间和我们发现尸体的时间相隔很近,”顾九道,“而咱们从巩县赶回来时,雨势已是不大,而在子时这段时间更是已经停了雨。抛尸时间,再加上停雨,所以黏在发间和衣服上的泥渍还在。” “泥地、有树、还要隐蔽,至少不能让旁人发现的程度,”顾九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若是在城内,行凶地点应该是在某处宅子里,若是在城外,那可就不好查了。” 话落,她便立即召集县衙内所有衙役,下令搜查县城内符合条件的宅院。 如此时间,凶手若是寻常百姓,肯定出不了城。若不是,他要此时出城,必然是惹上嫌疑。所以凶手多会在城内寻个地方藏起来。 楚安听闻又有了命案,便当即和流衡从驿馆赶到县衙。 楚安看着陈县尉的尸体,拧起眉:“这次也是那四起命案的凶手做的?” 顾九敛眸,半响,缓缓摇头:“我觉得不太像。” “除了弘敏和尚是个例外,其他三人分别是被勒死、淹死、割喉,其死法并不残忍,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凶手在他们死后对尸体做的事情,”顾九道,“但不管怎么说,凶手并没有把他们折磨至死。” “而这次不一样。” 是先掐死,还是先敲碎骨头,这点很好判断,手背上的擦伤便是很好的证明。 而且想敲碎一个死人的骨头实在太简单了,尸体又不会反抗,犯不着再把人捆在树上,更犯不着捆得如此紧。 顾九掀开遮掩住陈县尉大半个身子的白布:“尸体正面共有百处凹陷,骨头几近全碎,还有他嘴里的三颗断牙。” “陈县尉脸部毫无伤痕,也就是说,他是硬生生把自己的牙齿咬断的,”顾九声音沉了沉,“比死更可怕是生不如死。” 楚安听得骇然。 顾九沉默一霎:“当然,也不排除是同一人所为的可能。” 既然弘敏和尚是个例外,又怎么能百分百确定陈县尉不是第二个例外呢? 眼下摆在面前的无外乎这两种可能,可若真是其他人所为呢? 又会是谁? “要真是同一人,陈县尉定然也行过恶,且还会有相对应的苦主,”顾九道,“高少卿,你来负责确认这个可能的真伪,我负责第二种,尽快今晚就要查出来。” 吩咐下去这件事后,顾九又立马召回负责盯梢神女庙和秦行知的人,问起今夜两人可有外出过。 两个衙役俱是摇头:“并无异常。” 顾九皱了皱眉。 难道真是她多想了? 而楚安也说起了今日顾九让他去打听的事情。 “你猜得不差,”楚安道,“那邻居一般都是爬到墙头,去摘长在秦行知院中的石榴。” “但——”楚安略一停顿,“他说那段时间秦行知并不在家。” 他继续道:“我又问了其他邻舍,他们都说只有在过年时,才能瞧见秦行知。” “先继续盯着他们再说吧,”顾九头疼道,“当务之急,是得查出陈县尉的死。” 正要往外走时,流衡忽然递过来一封信:“王爷今日寄来的。” 顾九动作倏地顿住。 阿九启。 她眉梢慢慢舒展开来,看到那两个字时,满心的烦躁似乎都消散不少。 顾九忍了忍,却是又把信交给了流衡:“你先帮我好好拿着。” 正事要紧。
第97章 神降于莘15 “替罪羊。” 衙役们分成几队, 各个举着火把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搜寻符合推测的宅院。而顾九在得知陈县尉傍晚便回了家后,便带着人直奔陈宅。 陈家人还不知晓陈县尉惨死的消息, 但三更半夜,官府却找上门, 这事换谁遇到了都不免多想。陈县尉妻子匆忙赶来前厅, 看到做男儿郎装扮的女子,当即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妇人欠了欠身, 有些紧张:“顾公事深夜来此,可是我家官人出了什么事情?” 顾九还没打算现在将此事公之于众,只和善地笑了笑,表示不方便透露,然后问起陈县尉回家之后的行踪。 妇人道:“官人回来没多久,便又走了。” 顾九问:“娘子可清楚陈县尉去了哪儿?” “郊外的一处别院, ”妇人似有尴尬,抬手理了理耳鬓的碎发, 继续道,“我官人在那儿养了个人,这几日晚时他都留宿于那里。” 说罢, 妇人看向顾九身后的一个衙役,慢声道:“那地方他应该知道。” 顾九回头瞧了那衙役一眼,便拱了拱手:“如此,便不打扰了。” 离开陈家后,不等顾九问,衙役已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陈县尉养的人出身瓦舍, 若纳之为妾, 恐招些闲言碎语, 于仕途不利,所以便把人养在了城外。” 顾九眉梢微挑,不做评价,只让衙役头前带路。 那地方离县城并不远,几人很快便下了马。 开门的是个小丫鬟,听到他们来打听陈县尉的行踪,不由一脸警惕,但好在凭衙役穿的衣服,认出了是县衙里的人,这才不急不慢地进去唤来自家娘子。 “晚时是来我这儿了,”小娘子道,“不过他用罢晚饭后就走了,此后便一直没再回来,应该是回了宅子。” 顾九道:“我们几人便是从在陈家过来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娘子愣了愣,“寻不到我家官人了?” 顾九点头。 旁边的小丫鬟小声嘀咕道:“主君不是送朋友离开吗?会不会是与那位郎君在旁处喝酒听曲儿?” “朋友?”顾九立马问,“陈县尉不是一个人离开的?” “不是,”小娘子应是觉得丫鬟此言有理,便松了口气,“今晚有个年轻郎君来此处寻官人,他们两人吃罢晚饭后,官人便同那郎君一起离开了,说是雨大不好走,要送送他。”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9 首页 上一页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