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考在即,傅容也不过是休息两天就匆匆回书院了。 二月十五那日,太后传旨让她进宫一趟。她能猜到皇祖母的意思,她大概会因为周聿昭的事情,感觉到了背叛,所以会和她讲讲她曾经为她殚精竭虑的心思,为之计之深远的苦心。 她转门挑选在十七那日独自进宫,连赵诚都没带。 路过广平街的时候,车夫怕惊了马,马车走得很慢,听到喜乐传来,她问了声:“哪来的声音?” 外面的人答:“好像是忠义候府迎亲的队伍。” 她听得一顿,“站一站。” 说着她撩起纱敲了眼,远远看见好似有人骑在马上,一片鲜红,她不自觉攥紧手里的纱,心想:周聿昭,这次我祝你喜得良缘。 前世的我不识天高地厚,爱慕之心成了笑话。你不是心有抱负,不是有雄心壮志吗? 我拭目以待。 周聿昭心知自己太过大意,向来谨慎小心,因为在江南的事情办得顺利,周家起复有望,他失了警惕。祖父早逝,父母又去了,他一个人独木难支,所以只能助叔祖父起复。 没想到稍有疏漏,就栽了这么狠的一个跟头。让他连着几日都没能回过神。 可说什么都晚了,再多做纠缠,只会更丢脸面。 从方静云到刘小娘子他反复的查,始终查不到什么人出手。 五城兵马司的褚英,步军都统衙门的赵善易,连同那日一起去的御史台的刘相。 所有人都毫无破绽,可越没有破绽,就越说明有问题。 这个闷亏,他不认也得认。因为祖母糊涂惹出前事,他才被人钻了空子。 祖母现在咬死,是三婶和刘家媳妇姐妹两做的局。 两人确实有密谋,那晚也确实有勾连,可刘小娘子怎么到的别院,没人知道,三婶是不知道的,三婶这人有些小算计他知道,再大的本事她没有。 就是刘小娘子自己也不知道到的别院。 忠义候府成亲,但阖府上下毫无喜气,刘家倒是满脸喜色,但新郎官面色平淡,礼数周全,平平静静来迎亲,刘家门户大开,无人敢挡。 周聿昭知道,而今之际,认下此事,那就不得抱怨,说来也对他岳家不堪,姻亲少,陛下用他也就更放心。 满朝都知道陛下喜用新人,尤其是锐意进取的新人。毕竟裴岘的三品大员在前就是榜样,虽然文臣书生诟病裴岘和武夫为伍,但有谁不羡慕他年纪轻轻位高权重,深得圣心? 但总归不是件让他开心的事情,迎亲的队伍穿过广平街。 他骑在马上远远看到长公主车架,那是他最熟悉的,为了太后娘娘的嘱托,太微宫的一切他都了解。 他没想到赵幼澄这时候会在这儿。 周聿昭远远看着婉淳的车架,他没来由生出一种胆怯和悔意,心慌意乱的懊悔。 仿佛对不起那位沉默少言,有些冷寂的殿下。 她是不是对他,也是心怀失望?又或者曾经也曾满怀希望? 原本他伸手可以接住这片来自九天之上的云,可惜再也没可能了。 那种悔意几乎将他淹没了。 赵幼澄看着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赵幼澄已经能看清周聿昭了,她才冷冷说:“走吧。” 两队人马一行人往北,一行人往西,各自好走,从此恩怨分明两立。 入延嘉殿时,今日的引路内官居然是文襄,他如今在赵幼澄面前再没当初的拿腔拿调的本事了,低眉顺眼跟着服侍:“娘娘今日一早上就惦记着殿下。” 赵幼澄笑笑:“路上遇上忠义候府的迎亲队伍,耽搁了一会儿。” 文襄:“……” 文襄心里知道这位殿下是故意的。老娘娘的心思他太清楚了,这位当年可是被娘娘厌弃的孙女,谁能想到她能有如此前程。 老娘娘即便厌弃,还是担心儿孙的前程,当初几乎定好了,将孙女嫁进周家,以保两全,可现在成了眼下这个情形,他总要为娘娘做前锋。 那日两位候府的人走后,太后娘娘气的一整日都没再提起,更没赏赐,今日才让人去送赏赐。 可话说回来,亲祖孙哪来的仇,不过是误会而已,多多亲近就好了。 小殿下年幼,还不知谁对她好才是真的好,谁才是真的依仗,谁才是一心为她好。 文襄想什么,赵幼澄并不知道,她进了延嘉殿,见傅嘉宜今日果然不在。 延嘉殿的宫婢好似换了,甚至都看着脸生。她想想又觉得好笑。 皇祖母身边的两位女官从来都像是石雕一样的人物,赵幼澄都没见过她们说话。 皇祖母见她来,笑着说:“前天晚上我梦见你在江南,就想看看你。阿诚怎么没来?” “他今日有功课,还有两位同伴要一起学武。” 周太后皱眉:“他年纪小,学武小心伤了筋骨。” 赵幼澄无所谓道:“不会。对他我没有那么多要求,我就盼着他能健康长大,只盼着他能一辈子平安顺遂。将来能喜得良缘,能子孙满堂。” 周太后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愣神。 赵幼澄也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对,她没办法她的天真,和她的十几岁,早已湮灭在前世那场痴心妄想的大梦中。 周太后问:“你这就是气话,你多大了,他多大了?你难道能一辈子守着他不成?你这是伤我的心。” 她语气平平答:“皇祖母垂爱,不敢辜负,但我为长姐,照顾幼弟是本分。如今我夜里从不敢为父王母妃上香,生怕父王入梦过来问我,可曾照顾好阿弟……” 周太后见她依旧是这个说辞,依旧拿父母做挡箭牌,她始终都不肯和她说一句真话。 不免有些怒气。 “阿鲤,你该知道,姻缘自有长辈做主,你父王知道你这样想,也会斥责你不孝,你心疼幼弟,违背长辈的医院,就不是不孝吗?” 殿内的宫人们立刻低下头,感受到了她的怒气。 文襄更是多嘴试图劝说她服软听话:“小殿下,娘娘一心……” “闭嘴。”,赵幼澄冷冷看着文襄,眼神里的怒意让文襄脸一僵,随后脸色涨红。 再不敢多嘴。 赵幼澄并不是要教训他,只是一句警告,让他记住做奴才的本分。 周太后却受不得她这副脾气:“你这是嫌我这个老婆子多嘴了?你这是骂我闭嘴是吗?” 满殿的人噤声不敢抬头看。 她丝毫不受太后的怒气影响,只是和气说:“我生来不详,受先帝庇佑,得先生教诲,能平安长大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不敢再奢求太多,还望皇祖母垂怜。” 周太后冷着脸:“说到底,你还是怨我,记恨我,是吗?” 赵幼澄平静看着她,很想问,难道不该吗? 可她知道,眼下什么都没发生,她们之间没有恩怨,她不能忤逆。 “孙儿不敢。” 周太后失望看着她,她捂不热她的心。 正僵持着,去忠义候府宣旨的内官回来了。 内官口齿利落:今日迎亲忠义候已经礼成,府中正在宴宾客。 赵幼澄依旧坐着连眼皮都没抬,章嬷嬷历来知道赵幼澄脾气有些执拗,但没想到她和太后娘娘争起来,还是这样,不免心中焦急,此刻站在身后紧张地看着赵幼澄。 周太后看了眼内官:“下去吧。” 赵幼澄做不成孝子贤孙,但也背上不孝的名声,可是想起周聿昭,来这延嘉殿,就会想起曾经愚蠢的自己,心里的恨意就会翻腾起来。 周太后叹气;“去吧,我既然失爱于儿孙,你不敬我,忤逆也在情理之中。” 赵幼澄听着她这样,自嘲笑起来问:“皇祖母这是想置我于死地吗?我知今日忠义候大婚,皇祖母心中必然欣喜,贺礼我也已经送去忠义候府了,皇祖母还想要我怎样?难不成我入忠义候府为妾,才能让皇祖母开心吗?” “你!” 周太后看着她满是惊怒。 她就是见不得她一心为周家费尽心思,牺牲儿孙也在所不惜。 周聿昭娶不成公主,她就焦急成这样。她回京这么久她都忍得住,可偏偏今日周聿昭成婚,她就急吼吼的召她进宫催她的婚事。 她听得心里生厌,笑了下;“忠义候自由失怙,皇祖母爱之怜之,爱如亲孙。我自幼不能侍奉皇祖母左右,更不敢言他人之事,只望忠义候不要辜负皇祖母的拳拳之心,能回报 丽嘉 皇祖母的疼爱之心。而他是怎么回报皇祖母的爱护之心的?我府中管事陷于江南,他居然屡屡私下通信于我,明面送礼,暗中威胁,这就是他的为臣的本分?他存的是什么心思?我是赵家的长公主,不是周家的门下臣!” 周太后立即呵斥:“他不过是担心你,你何至于如此攀咬……” 周太后太清楚臣子私下联络尚在闺中的公主,是什么下场。 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过,周聿昭是不能背的。 赵幼澄依旧微微笑着望着她,看着她惊慌,看着她发怒,那笑意里仿佛带着讽刺,文襄吓得魂不附体,这位小祖宗今日这是要闹什么,要是这么闹下去,若是收不了场,今日在场的宫人都是什么下场,他吓得面色发白。 宫中的红都是鲜血染红的,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赵幼澄丝毫不弱:“何至于?我就是不忍皇祖母伤心,才不曾处置他。还望他往后立身处世记住为臣的本分,不该肖想的不要乱想,今日忠义候大婚,这门婚事就是他心思不正才得来的,不是吗?这等良缘我已送了大礼,就是不计较他的错失了,望他长记性,否则往后陛下问起来,我也难替他分说。” 她脸上笑着,可出口的话句句如刀。是丝毫不给周太后脸面,几乎将周家攥在手中。 “你今日,这是特意来威胁我了?”周太后连连冷笑,没想到她收起乖顺,将手段对准她。 赵幼澄一直怀疑,追杀她的人是周宪实。 只是她没有证据。 “我知我不得皇祖母喜爱,并不敢乞求垂爱……” “赵幼澄!”,周太后已经怒极。 赵幼澄看着她眼底的怒气,她心里居然只有快意,觉得十分痛快。 原来她也会是愤怒,也会失去理智,为了他疼爱的人,她也会这样失措。 殿内所有人都跪趴在地上,她看到文襄一身老骨,乞求看着她。 她笑起来,皇祖母总是擅长粉饰太平,总是不肯承认自己曾经的冷漠,不肯承认自己自私。 反复无常,刻薄寡恩而不自知。 “我北上到达通州别院那日,高热不退已不能起身。姑母不敢挪动我,向京中送了信,傍晚文总领奉旨来接我,他当时就坐在外间和姑母询问我的病情,随行的人竟然无一人入内给我行礼,我犹如一个将死之人。姑母对他话中也多有奉承,因为我已经发疹,医官说我恐有传染,文总领领着人头也不回便起身回宫了,我再没见过他。我躺在里面听着她们谈起我,都避我如蛇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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