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来次,他手中的剑已握得没有先前稳当,平举时剑尖甚至在轻颤。 纪怀故自己未曾察觉,他此时脸上的神情堪称狰狞可怖。呼吸早已混乱,短促而粗重地从肺部压榨而出,嘴里无声叫着“不可能”。 “这、这就打起来了?”柳随月紧张道,$1!?不要吧?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袁明说:“……不是你主动递的棍吗?” 两个人说句话的功夫,倾风彻底失了兴致,一步猛得向前,不顾纪怀故的剑锋,直击他的面门。 纪怀故被迫抬剑作挡,仍被霸道的余力被撞得连连后退,等止住脚步,回身扭头,长棍正抵在他的喉前不足一指,叫他本想反击的动作赫然一顿。 倾风低下头,目光寡淡地看着他,问:“够了吗?” 纪怀故薄唇紧抿,眼神凶戾,满心满脑都是杀意,塞不下其它。他垂下眼默然不语。片刻后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趁倾风分神的片刻,从左下方偷袭一剑直刺她的脖颈。 倾风“啧”了一声,也不再留情,操使着长棍重重敲在纪怀故的手腕上,震得他半身发麻,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又转着棍子追了半圈,两手紧握一齐发力,一棍锤在他的胸口。 纪怀故顿时浑身血气翻涌,挡不住力道倒飞出去。四名侍卫惊慌从后方接住了他,小心将人放在地上,喂他吃下各种疗伤的药。 “公子!” 几人仓促替他疗伤,见纪怀故弯腰吐出一口堵在喉咙的血,惨白的面色有所好转,才好悬松下口气。 一侍卫提气怒斥道:“陈冀的徒弟!你要搞清楚,我们公子先前冒犯前辈,是因为那只死狐狸在搬弄是非!若是有人在你面前诋毁你师父是个卑劣小人,你能无动于衷?你既自觉有通天的本事,怎么不把那狐狸抓出来!” 倾风转动手腕,将长棍挥舞着收了回去,几名侍卫如临大敌,挡在纪怀故身前等她出手。 倾风却将棍子顺手一推靠回桌边,自己也坐了回去,乏味摇头道:“你们公子疯成这样,你们都没觉得哪里不对,还陪着他在这里发昏,我看是你们的脑子也坏了。” 纪怀故捂着生疼的胸口沉沉吸气,闻言表情蓦地一变,想明白什么,瞳孔轻颤,推开身侧要扶自己起来的侍卫,厉声说:“不可能!万生三相镜的真我相,是要以镜照人才能施展!” 墙角一直怡然看戏的那位宾客总算想起自己还在,意犹未尽地开了口:“以镜照人,未必非得是铜镜。万生三相镜这样的神器,又怎会拘泥于寻常俗物?” 他眸光半阖,落在身前那杯凉透了的茶水上。 纪怀故先前在屋里煮水品茶,沏完后让侍卫给几人都送了一杯。 袁明没要,柳随月一口闷干了,倾风方才倒了出去。他自己的桌子则被一剑劈裂,器具摔落碎了满地。 如今只剩下柳望松面前的这一杯。 柳随月性情虽胆怯,但对看热闹的事情从来不会错过,箭步上前,弯腰凝视他面前的杯盏。 清澈茶汤上的画面并不清晰。杯子分明平平稳稳地摆在桌上,杯口处竟好似有水珠在往下滴落,推出层层荡漾的波纹。 在微光交错明灭的褶皱中,依稀能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在盲目挥剑。纵然对方面目模糊,那毫无掌法又狠厉非常的剑招,足以猜想得到对方脸上腾腾的暴戾之意。 柳随月还想凑近来看得更仔细,柳望松却直接用手掌挡住,端起后倾斜茶杯缓缓倒在地上,再同方才倾风那样,反手盖在桌面。 他扯平整衣袖,貌似惭愧却实在没多少真心地道了个歉:“万生三相镜这般玄妙的法宝,我实在是有些好奇。望松还以为,凭公子清明深厚的道心,不会轻易心智动摇。对不住公子了。” 倾风看着他行云流水又不失温和细致的一套动作,心下感慨,这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呐。 纪怀故现下已分不清自己内心那股狂野呼啸的躁郁,有几分是因为万生三相镜,又有几分是因为这几人实在可恶。 如果说先前对倾风的态度,只是因陈冀与狐妖而起的迁怒。那对柳望松故意冷眼旁观叫自己出丑,就是着实的恨。 他全身肌肉绷紧,泛红的眼睛因凝视而微微眯起,自喉咙深处,似咀嚼地吐出几个字:“柳、望、松!” 柳望松不以为意,顾自说起往事:“当年那只疯了魔的小妖,就是凭着三相镜的真我相,假扮判官,逼得数十人在洞中自相残杀。不过这三相镜催用的秘法颇为深奥,除却先生,刑妖司里诸多修士都不得其法,怎么好像来一个妖,都通晓此道?狐狸,你是什么来历?” 狐妖原已沉默,脑筋飞转了几圈,又重整旗鼓:“陈倾风,你听见了罢,这叫真我相,我只不过是引他说出心里的真话而已。他如此轻易就敢出言诋毁你师父,说明他心底本就瞧不起陈冀,且不觉这是什么需要保守的秘密。他父子沾了陈冀好大的光,到头来……” 倾风的声音不重,可每次开口打断,那头聒噪的狐狸都会自觉闭嘴。 “狐狸,你今日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你要是再这么煽风点火,我就把他的账,算到你的头上。” 狐妖不服气,忿忿道:“凭什么!!” “我给了你耐心陪你演戏。你自出现起就一直恶言挑唆,激他失控。若你真有把握,就该直接放小妖出来与我们比试。若没有把握,则该趁机潜逃才对。可你任由纪怀故如何叫骂,都龟缩不出,全然不是你的风格。你究竟是留有后手,还是专门等在此地伏杀不舍离去?”倾风遗憾道,“你叫我好生失望啊。窥天罗盘这么大的名字,在你手里只是不过如此吗?” 狐妖默然良久,压低了声线,难得变得正经:“陈倾风,你真的不帮我?” 倾风又叹:“狐狸,我实在是没有帮你的理由啊。他好歹是人,而你是妖。” 狐妖大叫:“那我出手杀他,你不能插手!这是我的仇!” 他说是这样说,不等倾风答应,凌空放出一条长着尖牙的小蛇。 几人都没看清,那小蛇就被侍卫一刀拍开。角落的柳随月却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扑倒在地,被不知什么东西拽得飞速后退。 倒退的尽头,是一面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的、黑不透光的镜子。 这变故来得突然,袁明想去阻拦,已是来不及。追了几步,眼看着人影越来越远,暗道要糟。心方提了半截,身侧一袭红衣裹着幽荧的青光倏然闪过,迅如雷霆地冲了过去。 眼见仅剩二尺时,倾风屈身鱼跃,抓住了柳随月的手。 柳随月被拉在中间角力,当即疼得哀嚎,倾风面色一凝,随她一道飞进了镜面。 狐妖见状,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好了。”
第6章 剑出山河 (那一日,血色的风自天际而起。) 柳随月一被镜子吞没,脚上缠绕的东西就不见了,可动作的趋势还在。 她来不及看清周围的景象,下意识抬高手臂想护住头脸,刚扯动又发现一只手正被倾风锢住。本以为这次必然要摔个狗啃泥,腰身一紧,已被人捞了起来。 两脚踩到地面时,柳随月还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脑子发懵。一见倾风朝她看来,顿时腰背挺得板直,高声道:“对……对不住!” 倾风先是奇怪看了她一眼,接着笑道:“对不住什么?你怕什么?” 柳随月躁动的不安随她温柔的笑意迅速消解,摇了摇头,举目看了一圈。 此刻二人头顶的是青天白日,闲云没有几朵,野风吹得清凉。 昨夜与清晨的水雾还残留在满地细碎生长的杂草上,原本青翠的草木也正随着远处干秃的泥路渐次转向枯黄。 大约是夏末秋初的时节,因周遭无边的寂静多出了一种苍茫的凄凉。 而她们身后就是那面幽邃漆黑的镜子,突兀地悬在半空。 镜子的边缘处是一圈棱角尖锐、形状不规则的,仿佛被徒手撕开的深青色金属片。镜框颜色厚重,表面布满诡异而繁复的花纹。 这就是白泽尸骨与地脉灵气所衍生的万生三相镜! 倾风靠近一步,刚想试试能否伸手触及,里头又走出个人。 对方身量比她高,倾风来不及避让,条件反射的一个抬头,险些脸对脸地与对方撞上。来人似早有防备地一个侧身,与她擦着肩膀错开。 这人的一身青衫飘逸又醒目,柳随月直接叫了出来:“阿财!你怎么也进来了?” 柳望松摊手,坦荡得好似在说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我不擅打斗,留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进来跟着你们。” “你是不擅打斗……”柳随月怀疑地说,“可你最喜逞凶斗勇了,哪个场子的热闹你不凑?” 她自认对兄长了解得透彻:“怕不是里头冒出了几十个妖怪,你左支右绌,被他们拿剑逼进来的吧?” 柳望松指了指她沾满灰尘的衣服,调侃道:“不似你,是五体投地趴着出来的。” “我——”柳随月被这句话噎得难受,捂着胸口闭嘴了。 没多久,袁明竟也出来了。 见三人站成一排紧盯着自己,他退到一旁,言简意赅地解释:“他嫌我碍事,让我也滚。” 柳望松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地研究起镜子背面那层层叠叠的纹饰。 倾风看着默不作声的三人,惊道:“你们真把他一个人丢在里面?那狐狸可是有两分真本事的。凭纪怀故的身手,别说招架,狐狸挠他两下,他身上都得破层皮。” “这也未必。”柳望松两手负在身后,手心抓着那管墨绿色的笛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后背,“三相镜的名字寻常人都不曾耳闻,纪怀故不仅能识得真我相,还知道它施用的具体法门,想来对那面镜子了解颇深。我猜,狐狸就是从他家的宝库里偷来的东西。” 柳随月此时才恍然大悟,拍了下腿恼恨道:“纪怀故那混小子故意算计我们是不是!他同刑妖司报备的,是来抓一条伤人的蛇妖,结果一路追到狐狸身上。只我们是在找蛇妖,他从一开始就是来寻自家宝贝的!” 柳望松笑着道:“他愿意出五十两特意请你同行,本就显得离奇。” 柳随月不如他高,红着脖子仰头与他争吵:“我怎么了!我可是靠运气吃饭的!若非是我替你们寻路,你们现在还找不到那狐妖呢!” 她瞄了眼倾风,底气更足,扯着嗓门喊:“若非是我在,你们肯定遇不到陈倾风!你敢跟着我一起进镜子,不也是因为知道我吉人天相!” 倾风听他们扯到了自己,狐疑挑眉。 柳随月却已转了话题:“纪怀故的父亲如今可是代理朝政的权臣,他身上的宝贝多得很,只不过有些见不得光。方才我等都在旁观,他不便使用,如今蜃楼里只剩下他一个,还不是各路法宝满天乱飞?担心他不如担心我们自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01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