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喜欢就别吃啊。”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不喜欢还硬吃,都快把自己吃哭了。 姜玺恶狠狠把糕点往嘴里一塞:“我喜欢。” * 回宫的路上,姜玺异常安静。 赵贺很怕姜玺这样一言不发的时候。 因为这多半是姜玺想搞事情。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爷一旦搞事情,身边的人就很容易遭殃。 回宫之后姜玺开口:“你说,要让一对夫妻没好日子过,怎么做最快?” 赵贺心里打了个抖:“殿下您……看上了有夫之妇?” 然后就挨了一脚。 赵贺伶俐地跪回来:“小人知错,殿下请明示。” “就唐永年家。”姜玺道,“要怎么着才能让姓唐的一家永无宁日?” 赵贺想了想问:“……这一家子里,包括姓……包括唐将军吗?” 然后又挨了一脚。 “唐久安跟他们算屁的一家子!”姜玺怒,“你没看唐久安拼死拼活就不想跟姓唐的一家子?!” 赵贺心说这难怪我吗?就在不久之前,您嘴里那个“姓唐的”还是唐久安。 “那小人知道了,这事极好办。”赵贺心想自己立功的时候来了,“殿下就等小人的好消息吧。” 姜玺这才消了点气:“办好了,有重赏。” 赵贺先谢过,退下时候,姜玺唤住他:“那家铺子里的红豆糕,买些回来。” * 过了两日,一大清早,唐久安在打扫院子,听见有人叩门。 打开门发现是姜玺。 其时天刚亮不久,晨曦笼罩在桂枝巷。 唐久安忍不住眨了眨眼,疑心自己看错了。 太子殿下向来爱睡懒觉,此刻就出现在这里,定是天黑就已经起身。 于是唐久安肃容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母妃要见你。”姜玺看着唐久安,有点呆呆地道。 唐久安每日清早都要练拳,外加清扫院子,此时微微出了一层薄汗,细碎发丝贴在湿润的肌肤上,整个人就像是一枚从冰鉴中拿出来的一杯葡萄酒,杯壁上还沁着水珠。 让姜玺觉得有点口干,好想喝一口。 唐久安答应着:“臣马上就来。” 她请姜玺进厅上坐,姜玺却没去。 他站在院中,看着绿荫荫的香樟树,看着树下的水井,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不自觉微微笑起来,又有点酸楚。 唉,以后即便再来,也不可能在水井旁看到她在洗头发了。 唐久安动作很快,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 不过她虽然学会了入宫面见贵人须得更衣梳洗,但所谓的“梳”依然是随手一抓,随便扎了一支木簪便完。 她的头发丰茂,额前颈后,碎发甚多。 姜玺手指抬了抬,有心想给她重新扎一下,又觉得阳光照在她的碎发上,毛茸茸的,就……很可爱。 “小安,吃饭啦!” 厨房里飘来陆平的声音。 姜玺站住脚步:“你还没吃早饭?” 唐久安:“无妨。” 宫人贵人传召,太子亲临,哪有等她吃饭的道理? 姜玺:“我也没吃。” “……”唐久安一想他起这么早,确实是可能真没来得及吃,“那,殿下就一起吃点儿?” “嗯。” 陆平捧着大盘的包子出来,就见姜玺熟门熟路自前头进来,身为主人的唐久安则落在后头。 “……” 陆平一面行礼一面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姜玺爬起来就往这边赶,原先还没觉得,一闻着包子香,肚子咕咕直叫,瞬间就解决了两三个。 这倒激起了唐久安的胜负欲,她吃得比姜玺还快。 陆平悄悄给自己留了两个,又给薛小娥留了两个——薛小娥昨夜出酒,清晨方睡,此时还没起。 姜玺最近开始觉得御膳房徒有虚名,而民间风物反而更加美味,比如今日这包子,又比如前两日的红豆糕。 “你做的?”姜玺问陆平。 姜玺一跟陆平说话,陆平就非常紧张,生怕姜玺不满意,结结巴巴才答了个“是”字。 姜玺照例还是看他不顺眼,太黑,太高,块头太大,胆子太小,跟着唐久安太久……还是未来赘婿。 但此时倒没有骂人,只盯着陆平半晌,末了,道:“手艺还行,到了北疆要好好照顾她。” 陆平忙答个“是”字。 及至两人出门,他也没有再挨骂。 陆平觉得今天太阳可能是打西边出来了。 * 皇帝寅时就要上朝,关月也是习惯早起的。 此时已经驾临南苑有一会儿,赏了一回花,又瞧了一回在林间徜徉的仙鹤。 然后就见姜玺领着唐久安过来。 关月也有点意外:“你亲自去请的?” 她的绝世懒虫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姜玺:“如此方显诚意。” 关月有点感慨,也有点欣慰,孩子长大了,好懂事。呜呜,有那种未来圣明天子的风范了。 关月向唐久安笑道:“殿下说,将军征战沙场,有一匹良驹万为重要。唐将军救驾有功,本宫有一匹宝马相赠。” 圉官牵了一匹马出来。 天下名马,以北狄为首,唐久安长年在北疆,阅马无数,“宝马”二字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但看到这匹马的一瞬间,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哇”了一下。 它的皮毛呈浅金色,油光水滑,宛如一匹上等的缎子,在阳光下走来,整匹马闪闪发光。 它看见姜玺便嘶鸣一声,甩了圉官,向姜玺走来,拿头把姜玺拱来拱去,还把脑袋搭在姜玺肩上,鼻孔呼呼出气。 显见得高兴坏了。 唐久安一看就知道了:“这是殿下的马?” “嗯。”姜玺摸摸马儿的头脸,从圉官手里接过一只水囊,抛给唐久安,“它叫元宝,最喜欢喝酒,你喂喂它,它会喜欢你的。” “元宝?” 像姜玺这么讲究的人,唐久安以后他会给马取一些“翻羽”“奔霄”之类的名字。 “你看它的颜色,像不像金元宝?” 马匹占满唐久安的视野,唐久安的瞳仁都变成金色了,她由衷道:“像,太像了。” “喜欢吗?” 唐久安喃喃:“太喜欢了。” 姜玺微笑,把缰绳递给她:“试试。” 唐久安是懂马的,知道元宝出自西域,被称为汗血宝马,中原以“天马”呼之,向来视为重宝,价逾千金。 天马背部与颈部都很长,胸廓很窄,大腿亦是细长,颈长头部便高,甚至高过骑士的手,若是天马不愿意,便凭这长脖子甩几下,骑手便控制不住缰绳,此为天马有名的特性“抗缰”。 天马桀骜,难以驯服。 眼见元宝对姜玺如此亲密,姜玺显然花过大功夫。 唐久安一时没接,问:“殿下真要把它送给臣?” “不是我送,是母妃送。”姜玺道,“或是父皇有事,世上最伤心的人便是我母妃。所以母妃比任何人都感谢你用金簪击落那第一支袖箭。” 关月面上微红:“送马就送马,别说有的没的。” 又道:“唐将军,你先试试。我原说挑别的马送,这马认主,若是它不肯跟你走,我还有一匹枣红马,亦是极好的。” 姜玺直接将缰绳塞到唐久安手里:“若能驯服,它便是你的。但它若不服你,也不会随你走。” 果然缰绳到了唐久安手里,元宝“噌”一下便抬起了脑袋,娇也不撒了,后蹄不安地踏动,目光戒备地看着唐久安。 名马通灵,唐久安身上有一种让马匹们畏惧的气息。 姜玺提醒:“它会踹人。先给它喝酒,喝了酒它心情就好了。” 唐久安直接把缰绳还给了姜玺。 “……”这就放弃了? 姜玺这念头还没有转完,就听唐久安道:“殿下,臣冒犯了。” 她张开双臂,抱住了姜玺。 阳光灼热,大地光亮,天空微微摇晃,姜玺又嗅到了那丝橙花般的气息。 他没有动。 神魂已在刹那间离窍,飘向九重高天。 唐久安不单抱了他,脑袋还学着元宝的样子在他肩上蹭了蹭,又揽着他的肩,在他肩头拍了拍。 元宝轻嘶了两声,眼中戒备之意大减,后蹄不再不安地踏步了。 唐久安革囊递给姜玺,自己拿着碗:“殿下,倒酒。” 姜玺倒酒。 “……”唐久安,“殿下,您没拔塞子。” 姜玺拔塞子。 然后顿住不动了。 唐久安:“……殿下,可以倒了。” 姜玺倒酒。 酒水哗哗,满出碗外。 酒香四溢,元宝已经在期待地嘶鸣,姜玺却仍然在倒。 酒溅湿了衣袍,兀自无觉。 “……殿下?” 唐久安按住姜玺的手,再不停,他得把自己浇透。 手背上温热干燥的熟悉触感唤回了姜玺的神魂。 姜玺缓缓低头,看见了满溢的酒碗,看见了自己浇湿的衣袍,看见了不停催促的元宝,看见了眼睛和嘴都微微圆张的母妃。 最后视线定格,看见了略有些讶异和担心的唐久安。 轰地一下,那个拥抱延后而至,直击脑海。 姜玺把革囊往唐久安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步伐又急又快,险险把自己绊倒。 丢、丢死人了!!!! 唐久安不明所以,问关月:“殿下没事吧?” 关月嘴角抽搐:“没、没事。” 唐久安便放心了。 与旧主人之间的亲密已经给元宝表演完毕,元宝不再认为她是敌人,在她手里吨吨吨喝了一碗酒。 唐久安尝了尝革囊里的酒,摸了摸元宝的脸:“原来你喜欢喝这种啊。” 元宝拿脸蹭了蹭她。 唐久安笑了。 马的喜欢就是这样简单明确。 一旦被接纳,驾驭一匹马对唐久安来说不在话下。 元宝亦许久没有跑得这样痛快过,人与马俱十分快活,下马的时候感情已经建立,元宝蹭着脑袋又想讨酒喝。 ……没想到是个酒鬼。 唐久安想了想,问关月身边的宫人有没有糖。 有宫人翻出一块。 唐久安要来,喂给元宝。 元宝得了新宝贝,十分欢喜,开始把脑袋放唐久安肩上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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