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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

时间:2023-09-28 06:10:20  状态:完结  作者:余何适

  这位归来的萧郎,深谋远虑,杀伐果断,更甚从前。

  他的这番局,不像是几日之功。只是不知,他已为此筹谋了多久。

  司徒陵心下叹服,但又念及那位为此心力交瘁的女子,犹疑道:

  “她今日吃不下饭,突然问起了崔焕之。你让我怎么答?”

  “凉州本就隶属我河西萧氏,百年基业,都在此地。此城,我夺得理所应当。至于崔焕之,”听到这个名字,男人目色沉了下来,冷笑道,“陇右军已为我军俘虏,他不过我手下败将,胜败本就乃兵家常事……”他轻抚着座椅上凹凸不平的镂刻,恨恨道:

  “要怪,就要怪他崔焕之当年,不该贪我河西的残军,妄想他们归心。今日,倒为我所用,被我反将一军。”

  他在火光中扬起头,紧绷的下颌线像是一道出鞘的利刃,重重道:

  “我和陇右崔氏之间,不仅是兵家之争,还隔着两军宿仇。这一切,根本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司徒陵咬牙道,“你可知,陇右军中那些今日被你策反的河西残军,包括养宁远,本是清河当年亲自以公主之身求陇右崔氏收留的。是她不想你的兵变为西北的流民,苦苦哀求着崔焕之纳入麾下的!”

  “你如此行径,她若是知道,该如此自处?该会有多痛心?她在陇右军待了五年,深受军中将士照拂,与崔焕之更是相交多年,情谊深厚。你对陇右军痛下杀手,可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男人从手中的烛火前收回目光,掀起眼皮,逼人锋芒从他黑沉沉的眸中射出。只那么一道暗沉的目光,竟令司徒陵心间一震,不由后退了半步。

  “情谊深厚?呵——好一个情谊深厚!”他遽然拍案而起,高大的身姿将案前的烛火全然遮住,衬得他暗光中的面容愈发阴郁难测。

  他静了片刻,动了动喉咙,像是忍耐下了汹涌的情绪,沉声道:

  “待我肃平一切,我自会向她交待一切……”

  司徒陵微微一怔,叹了口气,继续道:

  “可她本就是局中之人呐。近日来,她的魇症迟迟未愈,气色一日比一日差,我担心,她知道后更是……唉……”

  男人眯起幽深的目,一字一顿道:

  “既如此,那便继续瞒着她!瞒到我大仇得报为止!”

  她可瞒,为何他就瞒不得?

  司徒陵摇了摇头:

  “她已起了疑,你觉得你还能瞒她几日?你我皆知,她一向是重情重义之人,一旦发觉,又怎会眼睁睁看着陇右军和崔焕之如此受辱?”

  见眼前男人司徒陵拧着眉头,胸口像是闷了一股子气呼不出来,仍是不死心地问道:

  “缘何会到如此地步?据我所知,陇右崔氏虽与河西萧氏只是历来在西北相争不休,可是何来的大仇?长风,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解开心结,不要将事情做绝,到无可挽回才罢休啊!”

  “骑虎之势,必不得下。”长风错过他探寻的目光,淡淡道,“司徒陵,你无论如何站队,都左右不了此局。”

  “少帅,不好了!”门外传来宁远激切的喊声。一向沉稳的宁远甚少如此大呼小叫。

  “何事?”

  门外传来几个公主府下人战战兢兢的声音:

  “公主殿下冒着暴雨去了地牢。谁都拦不住啊……”

  地牢里,关的是崔焕之。

  书房内的争论停下来后,一片寂静中,外头滂沱大雨,声势轰轰烈烈,一下子泼入了耳畔。雨珠如注,其声凄厉,打在窗棂上“啪嗒”作响,又狠狠地砸在了谁的心头。

  “我确不能左右。”司徒陵心已沉至谷底,缓缓答道,“但她可以。”

  案前的男人额间青筋暴起,猛地将桌案的公文舆图纸砚各物一把掀翻在地。他一甩白袍,回身拿起兵戟架上的长剑,风一阵疾步离去。

  司徒陵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烛台,火光湮了下去,本就渺茫的星火一寸寸被黑暗吞噬。

  覆水已不可收。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关于谋反罪罚,引自《唐律疏议》。关于攻城伐谋之说,引自《孙子兵法》。

 

第90章 决裂

  地牢门口的栅木被风雨吹得“嘎吱嘎吱”直响。

  守在牢门外的河西军士兵被越下越大的暴雨浇得甲胄尽湿, 冷得直打哆嗦,纷纷躲进了逼仄的草棚下避雨。

  此时,遮天蔽日的凄风苦雨中,远远走来一个人。

  雨雾茫茫,守卫眯起眼才看清, 是个白衣女子。

  她的身姿浸在天地间广阔如幕的雨帘中, 单影伶仃,步履疾且沉,身上连个蓑衣雨披都没有,毫不顾惜豆大的雨珠放肆地泼在她单薄的双肩。

  走近了,守卫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清河公主殿下。

  众人屈膝跪地行礼,不敢逾越直视她被雨水浇湿的玉面。

  “开牢门。”她的声音很平静,似在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守卫一愣, 想起少帅的军令, 并不为所动,反而纷纷直起身子挡住了牢门:

  “少帅有令, 任何人不得靠近地牢。公主殿下还是请回吧。”

  闻言, 女子眯了眯眼, 扫了一眼拦她之人。被雨水浸湿的面容如凝寒冰, 还在滴水的唇角渐渐勾起一丝极冷的笑意。

  她毫不犹豫从腰际取出了一把银雕匕首。

  “吧嗒”一声, 匕首出鞘,寒光毕露, 横在众人面前。

  守卫不禁失笑,公主的匕首虽然精致,但如何敌得过他们手中的利剑。

  下一瞬, 他便笑不出来了。

  她并未将匕首指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而是将刀尖缓缓抵在她纤细的喉间。一道细细的血水与澄澈的雨水混杂起来, 不断地滴落在匕首雪白的锋刃之上,无不令在场之人触目惊心。

  “开牢门!”她重复了一遍,她柔细的声音混着暴雨声显得更加孱弱不堪,却如平地惊雷,一语震撼人心。

  众人陡然慌神,心生畏惧,人墙竟被眼前的女子步步逼退,生生为她在牢门口让出一条道来。

  看着这阵势,为首的守卫被惊吓得脸上的筋抽动一下,思虑再三后,还是打开了牢门。

  疾风骤雨一下子涌了进去。

  地牢的石阶上坑坑洼洼,溢满一滩滩积水,踩在上面水花飞溅。

  清河拾级而下,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仍在不断落下,如同衣裾上曳地的流苏穗子,随着她仓皇的步子如影伴生。

  秋雨的凉意袭人,她只觉周身冻到麻木,已无知觉,意识却因砭骨之寒而清醒无比,像是头顶有一根虚无的丝线提着她,引她迟滞地一步一步往下走。

  这几日她的身子时好好坏,时梦时醒,说不上是何时才开始起疑的。

  自她病后,就不曾见过崔焕之和从前陇右军中同僚来探望。

  往日,崔焕之就算没事也会巡城后来她府上坐上一阵,不待到第三盏茶凉是不会走的。

  而她一连躺了数日,他的人影从未在门前出现,连带着往日他人没到,会常送些玩什物件给她的随从都不见了。

  她隐隐感到,凉州城内,山雨欲来,天地骤变。

  前几日,她终于能下榻了,行至庭中漫步想要透透气,却见一众侍卫皆是面生之人,重兵把手,限制出入。自己的府邸朱门紧闭,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门缝底下已几点殷红时,不由多看了一会儿。她体力不支,很快就回房歇息,待几个时辰后惊醒再去,那小片干涸的血迹已被擦去,阶前焕然如新。

  她脊生恶寒,骤然明白了几分。

  直到今日,她望着天色阴云密布,在檐下等了几个时辰,终于在醒着的时候等到了前来探望的司徒陵。她有心试探,从他闪烁其词中,猜出了一丝实情。

  凉州的陇右军已被归来的河西军少帅所控,崔焕之被生擒,在地牢严刑拷打。

  她知道,他想要从崔焕之口中拷问的是为何事。

  这件事,与陇右军无由,从来都只与她一人有关。

  何故要牵连无辜之人。

  外头大雨倾盆,地牢漏水如注,脚底已尽成泽国。清河淌着没过脚踝的混水,一步一步,沉重地,向牢底深处走去。

  地牢尽头,逼仄的囚室内,听到脚步声临近,十字刑架上的崔焕之动了动僵直的血指。

  他身上已不见平日一出场便耀人睛目的赤金锦袍,而是一身血痕遍布的赭衣囚服。

  向来恣意睨人的凤眸此时染上猩红之色,覆满血污。

  他眼睫翕张,缓缓抬首望向来人。

  看到她时,崔焕之喉间一滞,眸中掠过一道晦涩不明的光。

  她浑身都湿透了,身上还滴着水。

  雨水洗刷了她的病气,肌肤被水珠折射出莹润的浮光来。清水浸润的面靥剔透如皎皎明珠,冷白如泠泠月色,光亮照人。乌黑的发丝黏贴在玉面雪颈上,冷艳至极。

  喉间有一道鲜红的细伤,几颗血滴染红了她青白的衣襟,鲜红欲滴,被雨水浸淡了些许,衬得她惨白的神容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绯色。

  崔焕之一时移不开眼。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却先咳出了一口血:

  “你,你怎么来了?……”

  清河望着他赭衣上崩裂的鞭痕,抿紧了唇,双眸在晦暗中愈发清亮,道:

  “来救你。”

  她回身瞥了一眼紧跟在她身后不敢上前的狱卒,目光寒意凛然。狱卒在如此逼视下,颤抖着双手慢慢卸下囚犯四肢的镣铐。

  崔焕之瞬间失去依靠,身形趔趄,从刑架倒了下来。清河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抬臂制止在一步以外。

  他很快强撑着站稳了脚跟,侧着身,抬手一下又一下拭去面上的血水,手上的凝血反倒将面容染得更加狼狈,他却如若未觉,仍是一丝不苟地擦拭着。

  她心中一酸。她知道他一向锦衣华袍,极重仪容,哪怕在如此不堪的境地,也想在她眼前保有颜面。

  清河背过身去,等他自行整肃完毕,再朝他开口问道:

  “廓州的陇右军呢,为何没有来救你?”

  崔焕之一抹唇角已凝固的鲜血,道:

  “他把凉州城封得如铁桶一座,一只鸟都飞不出去,更别提递送消息了……我军在城中东躲西藏,几日内被他一个个活捉俘虏,沦为阶下囚。”

  清河垂下头,静默了片刻。

  如此,确是他一向滴水不漏的手段。他想要做的事,想要的答案,只会速战速决。她倒是惊异,当年那件事,她竟能瞒他那么久。

  该说她太过谨慎,还是他太过信任。

  心口兀然撕裂般地痛,清河收回思绪,扫了一眼崔焕之身上残破的赭衣,凌厉的鞭痕,身姿站都站都不稳。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

  “是我之过,害得你和陇右军沦落至此。那日在城下,我知你定在城楼上督战,所以我故意昏厥,才让你引狼入室……我不知,他竟连一点情面都不留,囚辱你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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