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只要她开口,无论认不认同他此句反问,她的身份,便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每到如此时刻,装傻充愣最为有效。 想到此处,辰霜对他眨了眨眼,歪头浅笑着回了一句: “殿下,我不过一个小小逃兵,怎知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疑心重不重?” 叱炎听到她如此作答,缓缓地松开了绞着她细发的手,似是早有预料一般,轻笑一声道: “你如此,便是无趣了。” 他抬起手,微蜷的食指轻轻拂过她的侧脸,一路自颧骨至下颔,最后两指轻轻扣住她精巧的下颚,抬起来,整条流畅的下颔渐成一个绝美的弧度。 幽暗烛火下,她玉雕般细腻的双颊泛着轻浅的潮红。桃花粉面,其上细小的茸毛隐约可见,随着烛火微微战栗。 叱炎端详着她,眼中映着微茫的火光,熠熠生辉。他的声音悄不可闻,有如一阵炽烈而又静默的徐风吹入她的心间,皱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道:“终有一日,我定要你老老实实答我。” 他的呼吸渐近,辰霜的身形凝住了。她没有挣扎,认命了一般,缓缓闭目,只是在脑海中不断描摹着记忆里那个少年。他俊美的脸,澄澈的眼,温柔的笑。 她鼻尖发酸,不由抽泣了一声。 握着她下颚的手渐渐松开。 待她再度睁眼,只见叱炎不过在垂头看起了榻上的军报,没有丝毫要理会她的意思。 她松了一口气,收起了混乱难清的情绪,不知是坦荡还是失落,凝想了一块儿,郁结于心。 未几,帐内许久不曾再有言语,叱炎手持军报的手臂渐渐垂落下去。此刻,伤势不轻的草原悍将似是终于熬不住,沉沉睡去。 即便之后未再有人前来盯梢,辰霜仍是没有定心,无法再男人身侧安睡。她透过偶尔翻飞而起的帐幔,望向外头的天色。 上弦冷月无声,已是下半夜。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榻上深眠中的男人。 睡姿沉静,身体分毫不动。唯有骤起的眉梢时不时一颤,如凝了霜一般化解不开。 辰霜深知,这蛇毒解药中含有几味安神凝气的草药。不知这一回,叱炎会不会已在那药效下暂时昏睡过去? 由是,她心念一动,目光不由落在了他黢黑的面上。 他的玄铁面具就在眼前,贴着着主人安静的面容,随着他一呼一吸,微微起伏。 辰霜搭在榻沿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下一刻,往叱炎的身体靠近了一些。她抬起了手臂,顺势将衣袖往上一提,袖口褶皱之下,露出一双皓腕,在向那道心渴已久的面具探去。 指尖微微有些颤抖着,触到了面具边缘,玄铁坚硬的质感泛着一丝的凉意,透过她的十指传至她的心口。 她的眼睛一下都不敢眨,在这万籁寂静之中,只闻自己的心跳有如战鼓隆隆。 只需稍稍施力,便能揭开这道困扰她许久的面具,看到他的真容。 她屏住了呼吸。
第34章 泪痣 一双皙白的手指按在黑黢黢的面具之上, 正要翻动之时,那双乌黑似深夜的眼眸兀然张开。 刹那间,掩在被褥下的大掌紧紧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沉哑的男声缓缓响起,犹如天穹雷霆, 震慑住了她: “这个心思,今后莫再动了。” 辰霜被骤然醒来的叱炎吓得冷汗涔涔, 一下子跌坐在了榻沿。她面红耳热,如同被人窥了阴私一般,雪脯不受控地起伏着,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她定了定神,稳住心跳,偏生道: “殿下既已在肃州曾向我许诺此事,我又为何不能动这心思?” 叱炎一把甩开垂在胸前的粗辫, 从榻上一跃坐起, 有如暗夜中警醒的猛兽。他神色不明,语中带着隐隐怒意, 回道: “其他任何事, 只要本王能办到, 只要你言明, 本王皆可许你。唯独这件事, 绝无可能。” 闻言,辰霜如同在数九寒天被人当面泼了一盆冰水, 浇心透凉。 这是叱炎头一回如此郑重地告诫,要了结她这番妄念。 满腹酝酿已久的情绪涌了上来。她眉心直跳,几乎是脱口而出: “今夜, 我去求解药前,你本就是装昏。你既然已听到我所与你言之事, 为何此刻不敢答我?” 见叱炎默默不语,她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更是上前一步,逼近那道面具,蔑笑道: “殿下究竟敢不敢,以我的真心换你的真容?” “以真心换真容?”叱炎皱了皱眉,望向眼前面带挑衅的女子。 从未见过她形容如此放肆的模样,没有在笑,却有如天边绚烂绽放的云霞。红润如滴的唇瓣随着言语一开一合,呵气如兰,就在咫尺之间。 他只需微微一倾身,便能与之唇齿相贴。 与梦中女郎相似的轮廓,甚至连幽然的气息都何曾熟悉。他忍不住想要吻下去,尝一尝味道是否也一如香梦。 而眼前的女子全然不似梦中的她那般顺从娇柔,偏偏浑身带着刺,有如荆棘中的美艳玫瑰一般扎手。 叱炎心中像是被这一抹娇红点燃了。他撩开掩住她皎白额头的一缕碎发,掌心缓缓覆在她细腻的颊侧。 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开口道: “本王并无不可。不知你赌不赌得起了?” 他的指尖勾着,抚弄着她微红的娇小耳垂。 “不如,你先说说,你心口的疤痕,从何而来?” 顺着耳垂,温热的指腹掠过她精巧的下颔角,向下抚去。 “再者,你不惜拼了命也要护住的这柄银雕匕首,是何来历?” 沿着一截光滑白腻的玉颈,大掌缓缓向她的锁骨游去。 “最后,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看本王真容?” 他的手指在她的喉间流连忘返,明明力道若有若无,却让她身如随时掐喉窒息之感。 “此三问,你若是能如实作答,我便与你赌这一把。” 辰霜被迫高高扬起头,来对抗他游走在喉间的手。她不肯闭眼屈服,反而死死盯着叱炎幽深的眼眸,反问道: “为何不是殿下先摘下面具,我再答你这三问呢?” 叱炎冷笑一声,回她道: “哼,可笑。要与本王赌的人是你,何故要让我先将筹码奉上。” 辰霜反唇相讥: “你简直强词夺理……若是我一一作答,殿下又如肃州那回一般反悔于我,那我又该如何?” “你只得愿赌服输。”叱炎不咸不淡地答道,利落地松开了攀附在她玉面上的手,“本王从不勉强女人,你没这胆子,大可以不与我赌。” 辰霜惊愕,一时再难说出只言片语来。 她错了。她错在从一开始便不该与虎谋皮。她一早便知道,面具是玄王叱炎的逆鳞。 她被他带入回鹘王庭,他自然掌她杀伐。她屡次三番触动他的逆鳞,他已是对她格外开恩。于是她妄图得更多,以为他可对她一再例外。 可事实便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哪怕将性命奉上,他都未必会掀开逆鳞,给她一看。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从前不过是凶猛的草原狼王未露出獠牙罢了,让她错觉他对她仁慈,让她以为有机可乘。 身在王庭,她连命都是他的,更何况小小赌约输赢的定夺。 寒夜将过,辰霜只觉原本暖烘的帐子此刻阴冷无比,冻身冻心。 她扭头便走,正要起身,却觉衣袖一紧。 叱炎的手掌压住了她的里衣,将那团她褪下的胡裙扔回在她怀中,低声道: “将衣服穿上再走。” 想起方才被囚于锦衾的那幕,辰霜愈发气愤难当,充耳不闻一般丢开了胡裙径直起身。 叱炎并未追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今岁寒冬,粮草药草匮乏,草原上冻死之人不计其数。你若是病了,便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本王也可省下一口粮给更需要的人。” 辰霜是惜命之人。她闻言,步子越走越慢,垂在身侧的拳头越捏越紧,最后猛然回头捞走了散落在榻上的胡裙和氅衣套上,飞奔出了帐子。 帐外已是朝阳熹微,天间第一缕日出即将在草原上升起。 辰霜深呼晨间一口气,脑袋因一夜未眠而混沌肿胀,想要去河边汲水清醒和梳洗一番。 才走出玄军营中,便听道一些闲言碎语。 “我听闻,玄王身子骨健壮,还能……” “还能什么?” “还能一夜御女数回,百战不殆……听说,那女子到天明都没从他帐中出来。” “怎么可能,听闻他向来不近女色,禁欲数年,那女子为何人?” “就是,那个他捡来的汉女……” “小声点,她走过来了……” 辰霜顿时觉得愈发头疼,加快步子避开喋喋不休的众人往远处走去。 塞外雪水融化而成的地面河波光粼粼,有如数道金色的丝绦飞扬在霰雪之下。 她俯身,挽起袖子,掬起一捧水浇面。 未几,几道瓦色的暗影在她身侧停下。 微凉的水滴不受控地从她面上滑入脖颈,沾湿了她的大片衣襟。 为首的圆袍男子正是昨夜来帐中送鹿茸的那位,他面无表情对她道: “辰霜姑娘,大可汗有请。” *** 叱炎倚在榻上,凝视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不由轻舒了一口气。 盘桓许久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许,却又感到底层压抑着的冲动,在深渊中攀升着,寻衅着,叫嚣着,想要侵吞他的理智。 那个声音喊道: 不就是一副面具,给她看便是。你不敢吗?你不敢吗……叱炎你在怕什么? 万般思量间,他强压已久的困意终于渐渐袭来。 恍惚间,片刻前愤然离去的姑娘好似又回到了他帐中。 她穿着一袭红衣,像是肃州城攻城那夜,那一条水红色的舞裙。 数日前,肃州那夜,他追至角楼,听到那个半身烧焦的祁郸士兵描绘着,她的舞姿如何曼妙,如何撩人心魄,哪怕下了地府都想再得一观。 按他以往的作风,他本不会对那将死之人再下杀手。可一听那祁郸士兵如此说,他竟然怒不可遏地当下割破了那人的喉咙,才算解气。 而他自此却从未得见她的舞姿,也再未见她着红衣。 心中既是遗憾又是释然。 此时此刻,一身红衣的她正盈盈朝他走来,玉面上荡漾着他从未见过的笑意。 叱炎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底映出了浓墨重彩的红衣女子。望着她敛袖,缓缓坐在他身侧,漫开的怀袖像一朵水芙蓉散在榻上,纤薄的衣料如徐徐春风拂过他的手背,缱绻万分。 一双素手从镶绣的袖边中伸出,抚着他新生出胡渣的下颔,柔腻与刚硬相交相织,浑然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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