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燕一小步一小步向屏风后掠去,直至二人的身影完全显露在男人眼前。 一身悍烈玄袍的叱炎淡淡望着眼前之人,目色锐利如薄刃。辰霜注意到,他的双手已按在了腰侧的革带上,一条青筋在手背隐隐伏起。 他盯着她,语调平缓: “你要什么?” “金银玉器,把家当都拿出来。”凝燕用小臂掐了一把辰霜的脖颈,恶狠狠道,“否则,我杀了她。” 叱炎向后瞥了一眼,在旁的葛萨默默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金鞘头,递到她眼前。 “别过来。放在地上,踢过来。”凝燕步履不停,死死盯着朝她逼近的两个男人,手中力度不减,已架着人朝门外走去。 葛萨照做。 金光在地面一闪而过,凝燕用纤细的脚尖抵住了飞来的金器,抬腿向上一踢,将其握于手中。 就在她目光与金器交错的当口,一阵风掠过。 辰霜只觉身上一轻,扣在臂上的手一松,什么锐器擦着她的颈侧流逝而去。 下一刻,全身已被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其中。 腰际已被一双手牢牢按住。她抬头,看到面具边缘一道紧实的下颔线,坚毅俊美。 再往前一看,地上留下几滴血迹,凝燕已跑得没影了。 见那歹人中了刀捂着胸口逃窜离去,转眼没了人影。葛萨正欲继续前去追,却被叱炎止住: “不必追了。” 葛萨回身挠了挠头,随口自言自语道: “什么时候,甘州的汉人也开始当劫匪了。” 辰霜瞥了一眼葛萨,只觉头顶有一道炙烈的目光投下。她的头垂得更低了,默默道了一句: “谢殿下相救。” 已落至锁骨心的下颚被缓缓提起,她被迫昂首,抬眸撞上了他的目光。 叱炎幽暗的眸中如淬了火一般,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的匕首呢?怎么不拿来防身呢?”
第50章 上巳 辰霜不动声色, 定定望着男人眼神下挑,目光落在她腰间那柄银雕匕首之上。 为什么老打她匕首的主意? 她有些不解。心中对于凝燕脱身之事仍是心有余悸,大口大口喘着气。 明明危险已过,叱炎揽在她腰际的手没有松开, 倒像是反而添了几分力道。 有些异样。 “唔……”她不由自主捂住右肩的伤口, 轻轻痛吟了一声, 一面眯起眼,在余光里看着眼前男人的神色。 叱炎眉梢动了一下,松开了制住她腰的手。想起方才,她被劫持之时一脸平静的表情,他淡淡问道: “她要杀你,你倒也不怕吗?” 她是怕的。怕的不是被杀,而是凝燕被抓。 以叱炎的手段, 怕是凝燕在他手中死不了, 必是会比死更难受。到时若是凝燕受不住严刑拷打透露些什么,她也就前功尽弃, 覆水难收了。 想到此处, 她対叱炎微微一笑, 踮起脚尖, 在他耳边呼出一口气, 轻声道: “我说过,有你在, 我不怕。” 叱炎淡淡扫过去,看见她新绾的发髻垂下来,几缕乌发拍打着一截的雪白后颈。靠得有些近, 微光下,还能望见颈上细弱的茸毛, 微微颤抖,含羞一般。 他只心下一笑,面上依旧平平。 葛萨走过来,対辰霜道: “今日在街上来,听好多人说是你们中原的上巳节。你是中原人,可知有什么讲究吗?” 辰霜微怔。 这么快便已三月三了,已在甘州过了半月有余了。 她见葛萨神情忐忑,想起了他连日来日日往帛罗房中跑,便也猜到了几分。她朗声道: “上巳节,在我们中原,就是男男女女盛装出游,互赠香草,曲水宴饮之乐。”她顿了顿,故意対葛萨笑道,“若是有心上人,便可在此日带她赏百花,游灯会。借着良辰美景,有情人一诉钟情。” “葛萨大人,可是要带心上人出游?” 葛萨未曾想被她如此一眼看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覆手在背,轻咳几声: “咳咳……我都娶亲了,还能有什么心上人。” 辰霜掩嘴微笑,悄声対他道: “葛萨,今夜你最好学你的殿下,戴上面具去见她。” “我为何要戴面具?……”见葛萨不解,辰霜示意他附耳上来,対他耳语了几句。 葛萨听完,目露精光,随即恍然大悟,拍手称道: “妙啊,妙!不愧是军师。”他语罢対叱炎行了礼,速速告退离去。 辰霜眉间舒展,眼角弯翘,笑眯眯地回头,又撞上一道冷冽的目光。 叱炎本是望着她语笑盈盈的样子许久,见她看过来,淡淡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门外开始张灯结彩的长街。 他不经意地问道: “想去看吗?” 辰霜敛起衣衽,欲回内室,听他说话声音极轻,不由停下脚步,回首问了一句: “什么?” 叱炎没好气地指着路边悬起的灯花,道: “上巳。” 言简意赅。 辰霜迷茫的眼神渐渐明晰起来,回身向立在门边的叱炎望去。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后,柔光漫散开去,给他挺拔的轮廓勾勒出一道浅金色的浮边。 微风轻轻拂起他身上的玄袍一角,在他修长紧实的腿侧翩飞不止。 逆着光,他的面容晦暗且模糊,看不清长相。 只一道冷峻而又落拓的身影,与记忆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重合在一起。 “凉州的上巳节,与长安全然不同,我带你去看。” “今后岁岁年年,我都同你一道过上巳节,可好?” 回忆如潮汐般涌来又退去。 辰霜眼眶微湿,如梦初醒。她没有迟疑,走上前与他并肩,轻声道: “好。” 男人展臂,朝她伸出手。她顺着他递到眼前的箭袖望向他身上玄黑的袍子。 她轻轻摇了摇头。 “又不愿意了?”叱炎倚在门边松垮的腿站直,皱起了眉。 “不是。”辰霜撤回目光,叹息道,“你穿这身黑衣,去灯会,不好看。” *** 暮色四合,天光渐暗。 甘州城最高处的阙楼上,火杖点燃起。其下城内,数道横纵的长街之上,盏盏华灯,明灭而亮,如一条金鳞长龙,蜿蜒其间。 今日是上巳佳节,游人如织,在街上接踵摩肩,繁华如云。 熙熙攘攘的人群被纷纭的灯火映衬着,华服金饰,闪耀如茫。 君子淑女成双出游,才子佳人,耀人睛目。 其间,走过一対白衣男女。男子戴着黢黑的面具,一袭雪色绸衣,身姿轩昂,皎若玉树,寒眸似星,威仪中端着三分清贵。 女子明眸皓齿,白衫盈盈,灵动若浮光掠影,依在男子身侧。 过路之人纷纷回首,忍不住要朝着这一対璧人多看几眼。 叱炎一手负背,一手浅扶在身边女子的腰侧,替她挡去了时有冲撞的汹涌人潮。他的眼在观望长街灿若繁星的灯火,心却停在那个女子身上。 他侧首,対上她目不转睛的眸子,唇角微微勾起,问道: “在看什么?” 看得如此专注。 “看你。”辰霜已悄悄看了他一路,被他察觉,目光也没有闪避,只是笑道,“白衣衬你。” 此刻,叱炎眸光笼在她身上。他雪白的绸衣在影影绰绰的灯火下浮着清光,温润如玉,朗月舒怀。 在人群中太过耀眼,她忍不住不去看他。 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回眸,在漫天灯火的熠熠流光下,朝她浅浅一笑。 辰霜心若擂鼓。 如此身姿,再加上白衣束冠,掩去了玄铁面具暗含的杀气。说是有九分像,也不为过。 恢弘城墙下,重重灯盏中,辰霜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穿梭在人潮中。 她自问道: 可不可以把他当作那个少年郎,就此放肆一回,贪心一次? 她望着叱炎失神,见他仰起头,朝天边高悬的一轮皓月望去,淡淡回道: “我此生杀伐深重,浸身血海,并不适宜白衣。” “你经常着一身玄衣,不过因为在战场上负伤流血能不着痕迹,不为人知,从而不影响士气。”辰霜轻点他的臂侧,“可你穿白衣,好看。” 叱炎不由垂首,望了一眼身上被她盛赞的雪白绸衣。 他想起方才,她几近雀跃地选了这身白衣,比在了他身上,神情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他遂没有拒绝。 汉服的穿法与胡服并不相同,他却穿得有些驾轻就熟。 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陌生又有些朦胧的熟悉之感。 一双藕白的手扶在他腰间,俯身替他细细敛上衣衽,最后系上镶金线的流云纹绸带。举手投足间,还能闻到她幽幽的发香。 他心满意足,任她摆布。 叱炎偏过头,盯着她华光流溢的眸子,问道: “你从未见过我真容,怎知我长得好看?” 辰霜怔了一怔。 男人面具下的表情,在灯花阑珊处显得明昧不清,悲喜难测。 她扬眉,信誓旦旦道: “我虽未见真容,但我就是知道,今日与我同游之人,神容英姿,非比常人。” 叱炎面上笑意淡淡,只是摇了摇头。 他这一生如白云苍狗,无迹可寻,注定要与一副面具为伍,他対自己容貌的印象早已渐渐模糊。 若她真的亲眼见到,可还会如今日这般期许盛赞? “麻团,刚出炉的麻团了!我的麻团,是甘州城百年老字号,好吃得不得了。” 辰霜看着那麻团铺前人头攒动,一股清甜的香气从中涌出,不由慢下了脚步。 “想尝?在这里等我。” 从未见过叱炎如此温柔的样子,她不由有些失神,迟疑后点了点头。 指间一松,叱炎已松开了她的手,高大的身影隐没在人山人海中。 谁能料,堂堂玄王殿下,会为她买小小的麻团? 辰霜有些发愣,在街旁等了一会儿。 不远处的一处焰火明亮如昼,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似是在表演着什么东西。 好奇之下,她朝那处火光走去。 “射靶了射靶了,射中一靶得一金,射中三靶得十金咯。”一个光头大汉赤着胳膊,在场上敲锣打鼓吆喝着。 原是杂技比箭术得彩头的。只见前面列着三块木靶,没块顶上系着一根绳子上,各吊有十个铁环。 射手需隔着一团火焰穿过十个铁环,射中靶心。 辰霜在军中见过不少神箭手,不足为奇,正要退回老地方,衣袖却被人拽住了。 “这位小娘子,可见过贯虱穿杨的射术?”眼前出现了一位清秀的青衫公子,头戴藻玉华冠,手摇着一柄山水工笔的折扇,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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