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殿下先行告之,如何愿意退兵?只要合理的条件,大唐必定应允。” 叱炎勾唇一笑,面上露着一丝轻蔑之意,道: “退兵一事,非本王一人说了算,我还需上禀大可汗。但也不是不可商议。你问我有何条件,如何肯退兵?……”他停顿了一瞬,朝天冷笑了一声,故意恶狠狠地道: “其一,我要她。” “其二,她的那个情郎,人在何处,即便是真死了,尸骨也要掘地三尺给我挖出来!” 语罢,叱炎黑沉的目光露出一丝挑衅,不屑道: “如此简单的条件。你们,肯吗?” 司徒陵早有预料,不慌不忙道: “只要玄军放弃攻打凉州,她特地让我前来告之殿下,她愿意。” 叱炎微怔,不由自马上向下望去,司徒陵说话间一脸端正肃然,并不像客套或戏耍。叱炎心潮渐起,却见司徒陵话音蓦然停滞,昂着头正与他四目相对。 目中深意灼灼,令他心头倏地一紧,一时失神。 司徒陵却面不改色,一字一句道: “至于她的那个情郎……”他在此顿了顿,语调一转,忽地高声道: “她的情郎,就是殿下您啊!” “一直一直,都仅您一人而已。”
第76章 喜服 晴空万里间似有一道惊雷, 霹雳而下。 阵阵雷声锤击着叱炎的耳鼓,令他身形一晃,几乎要从马上跌落。他脚踩马镫,飞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疾步行至司徒陵跟前, 一把猛拽他素纹汉服的衣襟。 他脚步虚浮,指间竟有微微的颤意,低声吼道: “你说什么?” 司徒陵分毫不退,站直了的身姿挺拔,任他擒住上身,又重复了一遍: “她的情郎,就是殿下您。她所爱之人,一直都只有殿下一人而已。”司徒陵稍作停顿, 目色坚定, 容色端持,望着他道: “因为殿下, 就是河西少帅, 萧长风。” 叱炎缓缓松开了手, 一听到这个名字, 他的脑中又像是有无数条丝带抽紧了,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忆起。 他张了张口, 有万千个疑问凝在嘴边出不了口,最后只敛眉低喃了一句: “那日,她诓我, 今日,你也诓我。你们不过是想利用我, 放弃凉州……” 司徒陵沉重地摇了摇头,道: “我与可敦往来通信多年,她曾在五年前对你的出现有过只字片语。我们依次判断出你的身份。” “殿下若不信,可自行问问大可汗,有关于你的身世。殿下得知两方的回答后,兼听则明,可再自行判断,欺瞒你之人,究竟是谁?” 叱炎垂下去的头猛然抬起,寒眸凛冽: “按照你的意思,是大可汗他欺瞒于我?” 他松开了钳制司徒陵的手,转而抱臂低睨他道: “可这听起来,怎么如此像你们陇右军的离间之计呢?” 司徒陵不语,而是开始回忆五年前那桩往事: “五年前,大唐与回鹘战于峒关前的望断崖。当时,河西少帅萧长风,率领残军突围,誓死守卫峒关,最后葬身于望断崖底。” “我近日找了几个曾在我麾下手回鹘老兵,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年战况惨烈,望断崖畔,尸与崖平。长风将军跌落崖口,受到堆积如山的尸体缓冲,未必摔死身亡,只是头部受到重击,所以才如你这般失了记忆。” “你……住口!”叱炎松开了他,紧捂着太阳穴,只觉头脑快要炸裂一般得疼。 司徒陵见状,不紧不慢地说道: “殿下不必慌乱,记忆恢复不可操之过急,而是水到渠成之事。我与长风,曾以剑术为师为友。殿下在回鹘,可有人教过你剑术?” “不曾。本王从未使剑。” 司徒陵点头,随即从背后取出剑匣打开后,一柄暗沉的短柄长剑映出眼帘,宝剑青锋,磨砺而出,锐不可当。 叱炎眼见,有那么一瞬的失神。未等司徒陵出声,他不由自主抬手,将剑握入手中。剑柄在腕间轻轻一旋,剑身听话般顺从地横陈于他眼前。 沉色渐消,锋芒毕露。 好似已等了他许久。 见他恍惚,司徒陵笑道: “殿下,难道是天生就会使剑么?”他上前一步,从身后又抽出一把剑来,单手持柄拱手道,“我司徒家向来以枪法传世,我的剑术,还曾是在多年前为长风将军所授。今日我亦身携宝剑,乃当年我出师之际,师父长风将军赠我之宝器。特来领教殿下高招!” 话音未落,司徒陵剑已出鞘,直直向身前愣神的叱炎刺去。 下意识地,叱炎侧身避开。 没有来地,他已将剑紧握在手中,仿佛已习剑多年一般手熟。回身轻轻一扫,零星的剑光闪过,快得恍若天间坠星,已在司徒陵肩上划过一道浅浅的口子,血珠迸射而出。 “好快的剑……好剑。”叱炎收起剑,喃喃道。 “再来!”司徒陵并不随他收剑,转而又持剑飞去。 衣袂被风鼓吹不止,剑气携着落叶满袖而来。 司徒陵与叱炎持剑相抵。 两道剪影,一青一玄,剑光交错,间隔不过半臂之距。剑刃碰撞间,“呯嗙”作响,惊飞天间一掠而过的数只乌鹫。 “殿下如此剑术,还想说,自己从未使剑?”司徒陵笑着抹去面上一道血痕,呲着牙不肯松懈道。 “不管剑术如何,与你过招,已是足够!”叱炎也笑,他深感已是数年未有如此畅快淋漓的比试。 让他一时忘了身份,忘了身在何处。只想挥剑相向,仿佛能与手中之剑,心意相通。 待他使剑越来越熟练和流畅,司徒陵已渐渐不敌,败下阵来。 最后一击相较之际,叱炎已快一步将剑抵在他肩上,挑眉道: “你那位师父教出来的徒儿,也不过如此。” 司徒陵半蹲在地,抬头望向与宝剑浑然一体的男子,身形举止,侧影轮廓,与记忆中之人渐渐重合起来,他笑道: “师父授我剑术之时,一向如你这般嫌我愚钝,一如往昔啊。” 叱炎回眸收剑,将剑身置于掌中细细阅览,淡淡道: “是把好剑。这柄剑,我拿走了。” 司徒陵微微一笑,回道: “物归原主罢了。”他又若有所思地接了一句,“是她,要我将此剑带来予你的。” 叱炎斜睨了一眼他拍着自己肩的手,淡淡收回目光,脱口而出道: “她怎不自己来?” “急了?”方才一直谦和有礼的司徒陵哼哧一笑,朗声道,“急了便早日退兵,有情人也好早日相见呐。” “我回去便会即刻禀告大可汗。”叱炎下颔轻轻抬起,望向天边流云舒卷,目中笑意尽敛,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我身世一事,我自会亲自弄明白。” …… 久之,无垠的夜幕降下大地,暮色四合。 葛萨飞快地步入中军帐内,将大可汗回信递予叱炎跟前。 叱炎眉头紧锁,仍在案头轻抚那柄剑。他并未接过,径直问道: “大可汗可允我们退兵?” 葛萨替他取信一览,一目十行,一边回道: “允了。信上已列下数条和谈要求,要我念给殿下听么?” 夜风吹过,烛火轻摇,几寸幽然的火光在他沉凝的面间漏下。他面色无波,唯独额间密密布满不知何时渗出的虚汗,泄露了几分他的心绪。 叱炎起身出帐,任晚风拂过,凉意满身,方觉抚剑时喉间的窒感稍稍有所纾解。 他对葛萨摆了摆手,道: “不必念了,即刻送去凉州便是。”他颀长的身姿浸在天边疏漏的皎皎月色中。月夜易起相思,他低声令道: “越快越好。” *** 是夜,凉州城都督府中。 玄军信使照着盟书念完,只觉全场气氛凝滞,甚至有一股强劲的杀气直面袭来。 他从信纸上微微抬头,望见了一张怒目圆睁的俊脸。 “什么?!”崔焕之已一脚踢翻了椅凳,怒斥道,“不可!绝无!可能!” 语罢,他猛然抽出兵戟架上的利剑,已飞扑至玄军信使身前。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少帅。”几名部下惊吓之余,连忙拖住锋刃已出鞘的崔焕之的腰身,制止他一剑刺死好不容易来和谈的敌军来使。 “掖擎那个老不死,竟还敢肖想我大唐公主来给他冲喜?”崔焕之啐狠狠了来人一口,“简直痴心妄想!” 几个部下惴惴不安,胆大的上前陈明利害,禀道: “以千金玉帛和公主换得峒关凉州,不战而屈人之兵,其实于兵家而言,实为上策啊!” 崔焕之猛地抬腿踹翻了几个跪地的部下,大怒道: “我就算百战身死去将峒关抢回来,也绝不会牺牲我朝公主。我们陇右军,再战便是!” 语罢,他挥剑而起,正要不顾部下阻拦冲出去。 却见辰霜和司徒陵不知何时来的,已在门外驻足。 崔焕之心下一惊,收起了剑藏在身后,沉声问道: “你都听到了?” 辰霜没有回答,只动了动煞白的唇瓣。她腿脚一软,小步趔趄,若不是身后的司徒陵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几乎要跌在门槛。 崔焕之大手一挥,令其余众人尽数退散。厅内转眼间已是空旷无人,他微微俯身对面色苍白的辰霜道: “你放心,这一回,我绝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司徒陵见她沉默不语,瘦削的肩头仿佛仍在颤抖,亦劝慰道: “我今日见到了玄王,他应是不知此事。他定是还未回忆起你的身份,只是听从掖擎可汗的意思罢了。” 辰霜目色沉滞,径直掠过挡在身前的两位高大男子,脚步颤颤巍巍向厅中走去,在侧边一把小叶紫檀椅前缓缓坐下。 崔焕之疾步行至她跟前,扶在椅子把手边,紧张地望着她道: “我去求我阿耶,他定有办法劝服圣上不要让你去和亲!” 司徒陵叹气道: “且不说河陇侯已束身归阙多年,清河本是我朝唯一一名适龄真公主,再小便是才五岁的汾阴公主。此时怕是圣意已决,你就算求得河陇侯又有何意义?” 辰霜忽而抬眸,望向眼神诚挚的崔焕之,望了许久,目中从犹疑渐转为凌厉,幽声问道: “敢问崔将军,圣上从何得知我已回到凉州?自上回我出逃凉州,朝中难道不是已将我视为失踪之人。如今,为何又会要我前去和亲?” “这……我……”崔焕之被她逼问地始料未及,愣神半刻,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垂下闪烁不定的眸光,低低道: “自上回将你从回鹘接回凉州,我以为你终有一日会接受我。恰逢阿耶传来数道飞书下了最后通牒,催我定亲,我便想着,若是阿耶能以陇右崔氏之名求得圣上,为你我赐婚,或许你会愿意……”他最后的声音已低不可闻,不敢再去看座椅上颓然瘫倒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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