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怔住。 其实,她既盼着他能回忆起一切,又暗自祈求那一天来得不要太快。甚至,她希望,有些事情,他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来。 于是,她不由叹了口气,收回了一直定在他面上的目光。 望断崖底昏暗无比,不见日月。只有微茫的几束天光自层层嶙峋的石间泻下。 看天色已快入暮了。 许是在轿辇上逃生体力消耗过大,他的怀抱又太过温暖而紧实,她眼皮一沉,头一歪,眼帘闭阖,安心地在他怀中渐渐睡了过去。 叱炎见怀里的人没声儿了,微微俯首看她,缱绻的睫毛扑在眼底,随着一呼一吸蝉翼般颤动着,扣人心弦。白玉无瑕的面上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泪痕。 他记得,是为他跳入轿辇与她一道赴死时黯然留下的。她以为,她只要垂着头他就没看到,其实那滴泪早就落在了他心头。 他喉间耸动,不由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清河,我回来了。対不起,让你等得有些久。 请你,再等等我。 *** “劈里啪啦——” 山洞里,一小簇篝火燃起,枯枝作柴,火星子烧得愈来愈烈,时不时炸裂开来。 清河仍是闭着眼,听到声响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换了一边肩头靠。 咦。好暖,又好紧。 “醒了?”见她双目半睁不睁的,叱炎将她从肩上扶坐起来,淡淡道,“醒了就换身衣。衣服被雨水湿透了会着凉。我的外袍干了,你换上我的。” 清河惺忪睁眼,看到他只着中衣,襟口敞开,半赤着上身,手里拿着那件玄色的外袍正在烤着火。 火光将他浅蜜色的肌肤照得光亮,不知沁在身上的是雨水还是汗水,沿着他遒劲有力的脖颈一路蜿蜒,没入起伏的精赤胸膛。 清河只看了一眼,便撤回了目光,望向别处,以平复躁动的心跳。 几簇火苗将她的面颊照得微红。她知道方才迷迷糊糊间感到好暖好紧的是什么了。 玄袍被烤得暖烘烘的,握在手心,暖意从指尖传至心口,她嘴角一翘,偏过头无意间发现了篝火旁还有件淌血的里衣。血迹不大,只是在素绡里衣上犹为明显。她惊道: “你受伤了?” 叱炎别过头,默不作声。 没有告诉她,他先从坠落的轿辇上跳下去,意料之中地触到了地底的尖石,扎破了点背上的皮肉。所以,他才执意要先跳,再等她跳的时候可以护住她。 “小伤。我去外边,你先换衣。”他起身欲往山洞外走。 袖口一紧,被她拽住了。 “你不是之前都看过。你跑什么?”清河扬了扬眉,敏锐的眸光看过来,似是要将他穿透,声音幽幽道,“你,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的叱炎,胡人的做派,从不会避讳这一些。甚至有时,巴不得将她吃干抹净。 眼前这个人的行为举止,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 想到此处,她沉静的体内似有热流涌过。她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高壮的男人。 叱炎身形一滞,停下脚步,偏过头,弯了一下紧抿的两瓣薄唇,回道: “怎么不一样?……” 清河将胸前一把散落的青丝拢到背后,当着他的面,缓缓褪下了那件喜服,卷起来荡在小臂上。她单薄的里衣被攀升而起的火光映得通红,周身明艳无比,纤腰曼妙。 她一步一步朝着退却的男人走去,直到将他抵到洞口边的岩壁上,无法再退一步。看着他敛下黑沉的眸光,好看的眼褶一颤一动,她挑眉道: “你在躲我,不敢看我?” 叱炎不退了,转而撩起眼皮,下颚微微一扬,抵着她向前送的腰身,淡淡道: “为何要看你?我的正妃你不做,不是想做回鹘可敦了么?” 清河轻轻笑了一声,垂落的发丝随之一摇一曳,看着他道: “我所认识的叱炎,哪怕是我逃到祁郸,也是要将我抓回来的。区区可敦而已,你又在怕什么?” 语罢,她趁他失神,抬手抚住他的脸,尚带着潮气的指腹顺着他的头骨,眉骨,鼻骨,颧骨一一滑下。 一寸一寸摸过,一寸一寸确认。 她不由瞳孔睁大,喉间哽咽,凝滞的手腕骤然被眼前的男人紧握住。只须臾,他淡漠的眉目浓烈起来,仿佛被放肆摇曳在眼前的火苗点燃了。他的声音又低又沉,道: “你猜,我在怕什么?” 手腕被他钳住,柔韧的腰腹被蹀躞革带上坚硬的结扣抵着,她动弹不得,不甘心地舔了舔红艳的唇,舌尖染上一层淡淡的口脂。她微微侧头,问道: “怕我嫁给掖擎?” 叱炎眉宇一沉。 她猜错了。但他不知该庆幸还是神伤。 他俯首贴近她煞是挠人的唇,唇齿相碰又相离,他始终未吻下去,只低低出声顺着她的话问道: “你打算如何?你真要嫁给他做可敦?” 他浊重的呼吸侵略着她的气息,清河有那么一瞬的迷乱,她点头道: “我得嫁。”她顿了顿,道,“今日你也看到了,祁郸军突袭和亲队伍,本就是为了拆散联盟。而联合回鹘,克制祁郸,是我大唐势在必行之事。” 见他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她又笑道,“但我,不是真的嫁。” 她另一只藕白的小臂往上一抬,袖口垂下,堆积在手肘处,露出一截凝霜般的皓腕,勾上他的颈后。她踮起脚,朱唇压低,凑近他紧绷的下颔,细声道: “我不是早已嫁你了么?” 叱炎喉结一紧,抑制着上涌的血气,声音又低又沉,道: “可你跑了。” “不是那次。”清河轻轻摇了摇头,举起臂弯上那件赤红的喜服,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 “是这一次。” 她在试他。这身喜服本就是她的孤注一掷,是她命中最为绚烂的记忆。 她希望他亦如是。 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仍要记得这身红衣,还有身穿红衣时,二人所行之事。 天地为鉴,玄女作证。 她目光灼灼,玉面生辉,牢牢定在他垂下的眼眸间。 叱炎缓缓从她手中接过那身湿漉漉的喜服,带着她身上残留的余温。镶绣的袖口上被箭矢划破,裂成两截,还有一圈淡淡的血痕,将那片的红泅染得更深。 他不自觉地将喜服攥紧,沉下声音: “这身衣服,破了就扔了罢。”他扫了一眼她艳丽的妆容。想到他在全军面前不由自主揭开喜帕时,身后数千将士们忍不住发出的惊叹,又淡淡道了一句,“你今后还是穿白衣为好。” 说着就要将她怀里的喜服抽走,转身要往篝火里扔了,烧了。 腰间已被她从身后紧紧抱住,喜服已被她双手扣下。她环着他的革带不肯撒手,小脸在他臂弯间露出一半,挑着眉看他,反问道: “烧了作什么?你不是最爱看我穿红衣么,不是一直念着你梦中那个红衣女子么?” “我还记得在肃州那夜,你还拿刀指着我的舞裙,勒令我今后不准穿红衣。” 她不安分的手勾着他革带间的玉銙,将垂落的蹀躞搅得簌簌作响,朝他呼出一口气,语调也勾人: “怎么,今日就不喜欢了?” 叱炎失笑。怎么这么记仇,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 他将情愫收回眼底,错开她的身,顾自回到篝火旁坐下,故意以极其平淡的口吻道: “我向来喜欢的,是穿红衣的人,并非这身红衣。你可明白了?” “穿红衣的人?”清河喃了一句,又俯下身攀着他垂落的大臂,步步紧逼道: “那日在峒关密道。你曾有言,我像极了你梦中所爱的女子。那个女子,身着喜服,一袭红衣。万一,我不是像,我就是你梦中那个红衣女子呢?” 叱炎不置可否,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并不是否认,而是他深知,什么都瞒不过她。 他本想独身一人走过这条迷茫且幽深的歧路,可她却不依不饶,硬要作陪。 而此刻,他只能甘愿入她的彀。 他甘之若饴。 叱炎的目光淬了篝火一般,暗燃起来,一把捉住她搭在臂上的双腕,将整个人拽下来,按在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他的呼吸重了起来。深深的眼眸望着她那张红润的樱唇一张一合,还在一字一字吐出勾人的话语来,小口还嘟囔着: “你不试一试,怎知不是我?” 闻言,他的呼吸更重,径自下压,目色沉沉,道: “我想试,你给吗?” 清河微微一怔。 太近了。他呼出的气流拂动着她有些散乱的额发,令眼前的一切变得不再真实。 她原本是想跑的。她原本不想赌的。 可却下意识地瘫坐在了他腿上。 垂落的双臂又不由自主地在他颈后交缠起来,融会贯通一般与之贴紧。 这下,他烧灼的热气直接扑在她鼻尖。她呼吸亦急促起来,鼻翼翕动,眉心直跳。 这一回,他没有动,只是定定望着她,眼眸像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而映在潭水里的她的窈窕倒影,就是那潭中唯一的涟漪。 她闭上眼,双唇覆下去,贝齿轻轻扯了扯他的一片唇瓣,再含住了他。 濡湿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眸中闪过刹那的欢喜和沉溺,自眼底漫溢出来,再收拢而去。 但他仍是一动不动,静待她的回应。 她只能主动再用吻来回应他。柔软的唇瓣一点一点掰开他薄韧的唇,又被他轻轻咬住,像是小兽叼起庞大的猎物,反被猎物所擒。 可他只含了一会儿,就浅尝辄止松开了她。 她有些疑惑,只得再起身去追他,探入他口中去寻那烈焰,唇舌再度相依交缠,难舍难分,像是要极力地弥补经年来的相思。她一点一点加深这个吻,一寸一寸厮磨进去。 被身旁的篝火烧得燥热难耐,中衣半松半散,她不受力,止不住地想往后仰,露出初雪般莹白的削肩。却被男人按住了后脑,缓缓放倒了下去。 珍视得仿佛像是什么易碎易逝的宝物。 他的眸中暗无天日,唯有一抹晶莹的雪白,是他梦了五年的女子真身玉露。或许,不是五年,远比五年更长远,更持久。 深吻之下,她的唇瓣一直在他口中发着颤,哪怕极尽温柔地递进缓入,他的舌尖仍是霸道的,冲动的,带着难以抑制的情动。 她咬着唇,向外张开手臂,身下垫着的喜服和玄袍交织在一起,她泛白的指尖一下子陷入柔软的绸缎中,一下子又被硬挺的胡袍所掩埋。还未游走几分,纤细的手腕又被他一把捉住,十指扣紧,掌心下压。她感受到他手上勃发的青筋,还有腕间清晰如鼓声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撞进她的耳膜,就快要将她的魂魄撞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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