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忍心间春潮,只得禁不住地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的名: “长风……” “长风!” “长风。” 他没有拒绝,低低一笑,反而更狠了。 望断崖底不知名的山洞中,幽深的洞口前暴雨如注,雨帘淅淅沥沥,暗流汹涌。洞内纤瘦的枯树干柴一点就着,在燃着的篝火中被烈焰烧得更加炽盛。 一直到天已经全然黑了。 火光渐暗,柴快烧尽了。晦明的光线中,篝火旁喜服和玄袍散了开来,零落一地。袍子衽边因为离方才那熊熊燃烧的篝火太近,还被飞出来的火星子烧了一个破洞。 一只大掌捞起了那一角玄袍,掸了掸灰,扑灭了上边还在阴燃的火,摊开来,盖在了一旁还在沉睡的女子身上,掩住了她雪体上一身斑驳的吻痕。 身姿高大英挺的男人立在她身前,缓缓披上揉皱了的中衣,忍不住回身看了许久,心下喟叹不已。 刚转身,中衣的袖边却被她的手指勾住了。 “想跑?”她慵懒的眸子半睁,略带嘶哑的调笑声音传来,许是方才止不住的吟叫给造的。 “我怎么敢?”他一怔,只得笑着回身,“篝火快灭了,我再去拾些柴来。” “暗着不好么?”她觉得浑身黏湿,有些狼狈。从玄袍中伸出一只玉臂,将一头散乱的青丝拢了拢,纤巧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挑着发尾,整肃玉容。 他戏谑道: “太暗了,看不清你。” 欢愉后本是泛着薄红的面一下子更红了,她将身上的玄袍往上遮了遮,垂下眸子,声音低了下去: “还没看够?……” 他忍不住又将柔若无骨的她捞起来,圈在怀中,道: “永远看不够。” 她赌气般不去看他,只伏在他肩头,气呼呼地低声道: “那你还故意不肯认我。一定要这样……这下,总该全想起来了吧?” “方才,你问我我在怕什么。其实,我所惧怕的,并不是你要嫁给掖擎。因为我自信有办法可以阻止……可唯独一件事,我没有这个自信。”他的眸光低垂下去,语气平淡却艰涩,道: “如今,我的身份,既不是河西萧氏长风,也不能再是玄王叱炎……” 清河急忙用掌心捂住他的口,疾声道: “我不管你是长风还是叱炎,我的心上人就是你,现在我们有肌肤之亲了,你还想不认么?” “你呀,就是这般不讲道理……”男人眉目舒展,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她鼓起的小腮。 清河欺身向前,搂着他的脖颈,悄悄道: “我一直如此,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対你,我从无后悔,我求之不得。”他终于被她逗笑了。 笑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最是聪明的狡狐,屡屡在他这里犯傻。 她明明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却又要和他走这一遭阴诡无比的险途。 他心中酸涩,任她乖顺而又娇怯地靠着,一把揽过她白腻的双肩,给她果露的背盖好玄袍,幽幽道: “上巳节那日,在甘州湖旁,你曾问我,此生渡过的最为欢愉的地方在何处。当日我说,最欢愉的,莫过于当下。今日我的答案不变。” 她心间一动,从他怀中起身,神情端肃起来。 又听他继续道: “但,在此刻之前,我此生最为欢愉的所在,是一处不知名的灯火长街。我与一个身着喜服的红衣女子拜天地,拜法相,结为夫妻。” “哪怕我记忆尽毁,这一段最为刻骨铭心的回忆却始终挥之不去。多年来化为支离破碎的片段,夜夜入梦,梦寐以求。” “如今你若再问我,我还会答你,就是当下,此刻。”他似是轻叹了一口气,眉目间温柔满溢,神容肃然地望着她,一字一字正色道,“没有什么比此刻拥你在怀更加欢愉。” “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他话音未落,已被一双柔唇堵住了。 “不满意。你为何不一早告诉我。”她话里话外仍在赌气,在他听来,却带着一丝蛊惑的媚态。 他低笑着回吻倔强的她,尝了一口又一口,又情不自禁起来。 “这下,可满意了?” 他的声音又沉了下去,她也随之一沉。 篝火中的柴燃尽了,火焰已全湮灭了,只余其中小片火星子仍在不知餍足地飞舞着。 黑暗中的洞壁如画布,影影绰绰映出交叠的人影。 沉沦在绵长的亲吻中,清河猛然睁眼,心头忽地一颤,脊背骤然发了一层冷汗。 不知那件事,他想起来没有?
第79章 云雨 朝行云, 暮行雨。 天地间,山水万重,峰峦叠嶂。夜色下的群岚此起彼伏,莺声燕啭。 山洞外的雨帘渐消, 雨声渐悄。 云销雨霁后的夜空万里澄澈, 只是未见纷纭的星子, 却有一轮圆月。溶溶月色,如天间微茫的灯火,从洞口一泻而下,照进了黢黑的岩壁之上,清辉斑驳。 光线隐隐约约,勾勒出山洞里一双交织的暗影。人影被被残留在的雨水打湿了,轮廓被水渍泅染得更深更黑。 察觉到怀中之人不经意间的颤抖, 长风将她扶坐起来, 用玄袍将她裹紧,将她搂至身前。 只觉得她仍是在战栗不止。 “冷么?”他将她环抱住, 低声问道。 清河胸前一呼一吸, 起伏不定, 浑身已是湿汗涔涔, 只是兀自咬唇不答。静了片刻, 她抿着的唇瓣又被他强硬地掀开,滚烫的气息涌入口鼻, 层层暖意将她裹挟起来。 唇舌缠绵良久。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望着她眸间似有重重雾气, 他终是疑惑地问道: “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她不敢看他,缓缓将后脑抵在他的肩上, 颤声问道: “你全都想起了么?” 闻言,长风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 “记忆不全,每每回忆往昔之事,总是断续。”他将她的五指葇荑握在掌心,拇指缓缓抚过她的指尖,望着一束舒朗月色自她指缝漏下。 光影交错间,如此把玩着,百般不腻。 他俯首,下颔抵着她的侧颜,在她娴静的眉梢落下一吻,柔声问道: “我很想知道,你的心上人,长风将军,本来是一个怎样的人?” 清河秀眉稍舒,心间大石暂且放下,她嘴角一翘,回扣住他的手,朝他笑道: “那我来告诉你,曾经的长风将军呢……” 她皙白的小手掰着他修长的指节,一一细数着历历往事: “他英姿飒爽,容貌俊美,是星辰一般耀眼的人物。他每每走在凉州的主街上,是会有怀春少女抛花果到他怀中的。凉州城的月老庙里,可是有无数祈求姻缘的木牌,是写着他的大名。” “因他常年一袭白袍银甲,在西北诸军传闻中,有‘千军万马避白袍’之说。说的是取笑回鹘、祁郸大将见了他都因惧怕而回避,不肯出战。” “他心善好施,每月常常发了饷银,就会去凉州城的贫民窟接济犹豫西北饥荒、战事而逃难来的难民。” “他挚友知己众多,少年意气,结交五都雄,彼此肝胆相照,同生共死,在军中一呼百应,挥斥方遒。” “他智勇双全,谋略过人,治下的河西军更是骁勇善战,在西北所向披靡。” …… 清河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却感觉身后的男人渐渐没了声,转头看他,长睫垂落,难掩眉宇间的落寞。 “那现在的我,定是让你很失望吧。”他薄唇翕动,声音喑哑,低低道: “我的相貌已不似往昔,无一人为友,更谈不上知己。甚至还砍去了司徒陵一臂。我暴虐残忍,所有人都惧怕我……跟你心目中的长风完全是判若两人。” 清河鼻尖一酸,回抱住他,贴在他紧实的胸膛,低语道: “你只是需要适应草原,活下去罢了。但我一直能感到,你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她喉间窒涩,抓着他衣襟,看着他身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又闭上眼,哽咽道: “我只是觉得好难过,这五年来,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都是如何挺过来的……” 他倏然一笑,眉间愁云骤然消散,似是已然释怀,语调平静地安抚她道: “其实我也记不清了。坠崖后记忆一直是断续的。我只记得刚开始,大可汗让我和几个战俘一道在斗兽场,每日每次最后只能活一个。我是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如此循环往复,就慢慢做了玄王,开始领军,征战四方。” “掖擎不过就是利用你,要将你训练成他征战工具罢了。”清河叹道。 他眸光暗沉,点了点头,叙道: “嗯,其实那时杀伐终日,浑浑噩噩,并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哪里。只知道要活下去,杀更多的人,统领更多的兵。直到我遇到了你……”他沉寂面色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微勾唇角,将她的五指包裹在了温热的掌心,笑道: “直到那日,就像在丛林中捕猎一般,逮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狡狐。” “狡狐善变,捉弄人心,总是出人意料,却总是让人难以忘怀,欲罢不能。明明知道她很危险,可就是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她。于是,这一颗本是坚硬无比的心,像是从此有了血肉。” “为了她,生出了这副血肉之躯。” 语罢,他埋首在她颈窝,温热的唇瓣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未几,却感到侧脸一阵湿润。 不是洞顶的雨水,因为雨水不会那么滚烫。 他向前一探,却见她不声不响,眼泪正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他一愣,将她的身姿扳过来,一颗一颗地拭去她晶莹的泪珠。 “傻姑娘,怎么哭了?”他有些慌乱。 他不是没见过她落泪,却从未见过如此肆虐的眼泪,如同河水决堤了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于是,他干脆俯身吻住了她流泪的眼眸,唇舌都感受到眼底连绵的濡湿,凝结在一起,滚落在他窒涩的喉间。 许久,唇与唇分离。她黑白分明的眼被润泽得更加明澈,浓睫上还垂着细小的水珠,玉雕般的面容雾光莹莹。 他抑制着心底翻涌的悲潮,低低道: “你可是怨我?曾那样对你……” 她的艰辛,她的痛苦,她所受的折磨,都是因为他。 “不怨的,”她紧紧靠在他的胸膛,“你明明就是长风,我却一再误会你,从你身边逃开。” “明明无数的预感告诉我,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可我却被表象所蒙蔽,一再伤害你……” 她抬起指尖轻抚他胸前的那道伤口,在粗糙不平的疤痕上一下又一下地划过。她泣道: “我一想到你胸口这道伤,便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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