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正红的牡丹盛放在她的脸颊上,皇贵妃慢慢眯起眼,冷声:“寒氏,你好大的胆子!你不知道不能画牡丹?” 还是正红色的牡丹…… 寒酥立刻跪地,道:“娘娘宽宥,民女确实不懂,民女只知道牡丹最配娘娘的容貌。” 皇贵妃转头望向寒酥,盯着她看了很久,冷笑了一声,道:“退下吧。” 寒酥悄悄松了口气。虽然皇贵妃口气仍不好,可是没有降罪,她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是第二赌。 第一赌,是赌皇贵妃并不知道其兄长汪文康与她的过节。寒酥算了算,自汪文康第一次对她起意时,皇贵妃已经入宫三年。寒酥分析之后,认为汪文康不会将这样的小事说给宫里的皇贵妃。 寒酥又跟着带路的宫婢离开皇贵妃的住处。她揪着眉心,满目担忧地询问带路宫婢:“这位姐姐,我是不是惹怒了娘娘?” 宫婢摇头:“奴婢不知。” 宫里的人,每个人的嘴巴都好似上了一把无形的锁,想要探出一二难于上青天。 “就送先生到这里了。”宫婢停下脚步。 “多谢姐姐。”寒酥朝她福了福身,然后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寒酥转身刚走出两步,一阵风吹来,和煦地吹拂着她脸上的面纱,吹出细细的波漾。 面纱之下,寒酥轻轻勾唇。 她好像什么也没做。 可是就这样“被动”地成功接触到了皇贵妃。 接下来的十来日,寒酥一边精心准备两位公主的课程,一边打算出诗集。而这十来日中,皇贵妃一共召见了她三次,每次都是让她上妆。 她从最初的趾高气昂,到最后一次时,打赏了寒酥一对镯子。 转眼快到三月下旬。 封岌脸色越来越沉,身边人做起事都谨慎起来。北齐之都距离这里千里迢迢,就算从今日出发,赶到时已是盛夏时节,不是作战的最好气候。 然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征的日期。 他故意将几位驻守边地的大将调离,企图让北齐人有所动作,主战派就能说服主和一党。可惜北齐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怕了,竟完全按兵不动,不仅对触手可得的城池视而不见,还要送上和亲公主、贡品。 一统天下的大业只差最后,却因为后方朝堂的党派之争不能迈出这一步,这让封岌非常烦躁。 “殷蔷近日可有动作?”封岌沉声问。 长舟禀话:“没有。她一直待在房中,闭门不出,不与外人联系。” 云帆从外面走进来,瞧一眼封岌的脸色,他挠挠头,欲言又止。 封岌不耐烦地看过来。他最烦这欲言又止的一套,仿佛云帆再不主动开口,就要将人踹出去。 云帆咧嘴一笑,道:“表姑娘出去应酬了,听说有酒局。虽然都是些学子,可毕竟是个姑娘家,要是喝醉了被人欺负了……” 封岌视线下移,落在指上的那枚墨绿的扳指。他起身,大步往外走。 长舟皱眉看向云帆:“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云帆将小臂搭在云帆的肩上,“表姑娘出去应酬是事实啊!唉,将军心烦,对着咱俩只能越来越烦。让他去找表姑娘换换心情嘛。” 长舟拿开云帆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云帆站在门口呸了一声,笑嘻嘻打趣:“你干嘛去?找叶南吗?” 长舟完全不想理这傻子。 云帆的话说得没错。寒酥确实出门应酬了。她已经将诗集的最后一首诗写完,十分忐忑地将全部诗篇交到了青古书斋,等着制成册。 一些文人学子通过青古书斋的老板李拓,想要结识寒酥。寒酥第一次赴约时,心里确实有些抵触。毕竟她自小养在深闺,和一些外男相见,总是要避讳些。可他出于对李叔的信任仍旧赴约。 出乎她的意料,寒酥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其中两个熟面孔,正是她上次与封岌出门闲逛时,认出她找她搭话的学子。 寒酥心里的忐忑便又散去了些。 一番交谈下来,谈的都是诗词篇章。寒酥从最初的局促到谈霏玉屑,慢慢和这几位文人学子熟悉起来。 后来他们又邀了寒酥几次,寒酥也都欣然赴约。这次寒酥出诗集,这几位文人也指点了她不少。 “我很看好!”徐伯抚须笑道。他是这些年人年纪最大者,已近古稀。因为年纪的缘故,他反倒和寒酥走得更近些,不必讲究那些男女避讳。 另外几个人也笑着称赞寒酥写的诗,说她这次的诗集一定能大卖。 “来,咱们干一杯!”孙书海站起身举杯。 其他人皆举杯。 徐伯对寒酥道:“你抿一口就行,别真喝。” 他总是笑眯眯地对寒酥说话。因为他的孙女和寒酥同岁。 寒酥含笑点头,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小聚结束时,正是暮霭沉沉时。寒酥将手搭在翠微的小臂上,含笑往楼下走。 马车停在酒楼门口,她扶着车门登车钻进去,却见封岌坐在里面。 寒酥微怔,继而弯眸,声音也软甜:“将军……” 瞧她微醺的模样,封岌脸色微沉。他无言,将人扶到身边坐下。寒酥靠过来,枕着他的肩。 睡前她都是笑着的,仿佛自己真的能诗词大卖,扬名万里了呢。 醒来时,寒酥却发现自己不在马车里,也不在自己的房间。周围氤氲的水汽让她慢慢回过神。她低头,见封岌蹲在她面前,正在给她脱鞋袜,而她身上的衣物已经除尽。 封岌上身的衣服也已脱去。 寒酥下意识地向后退:“您做什么?” 封岌瞥向她,见她还算清醒,无奈道:“你吐我身上了。” “那你自己洗。”封岌起身,在一侧的小杌子坐下。 吐到他身上了?她也没喝多少酒呀…… 寒酥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尴尬地朝一侧浴桶走去,却被堆在脚边的衣物绊了一下,趔趄着。封岌急忙伸手去扶,寒酥本可站稳,却因他这一扶,身子侧扭过来朝封岌跌过来,结结实实地跨坐在封岌腿上。 封岌眼前突然浮现寒酥曾坐在木马上摇啊摇的模样。
第85章 寒酥这坐姿也说不好是她自己踉踉跄跄造成的,还是封岌故意为之。 封岌将手撑在寒酥的后腰。纤细的腰落在他掌中,她整个人似乎也落在了他掌中。 封岌手掌缓慢上移,在寒酥纤薄的脊背抚过,寒酥僵直的脊背柔软下来,慢慢靠在封岌的怀里。她将下巴搭在封岌的肩上,垂在身侧的手也攀上了他的臂膀。 封岌有些不高兴的口吻:“你何时变得如此不周到?竟能让自己在外面醉了!” 寒酥靠在封岌肩上摇头,耳朵轻轻侧过封岌的脸颊。她声线清低:“我没醉。” “还嘴硬。”封岌声音发沉。 寒酥还是摇头,声音轻轻地:“原也没有醉,是见了将军之后放松了些,才睡去了。” 封岌微怔,心里的那丝担心悄然散去。他手搭在寒酥的后颈,轻轻捏了两下,语气缓和下来:“有没有觉得难受?” 寒酥摇头。她攀在封岌臂膀上的手往上挪,捧着封岌的脸,故意挤压着他的脸,将他的嘴巴挤到变形。 封岌一张威严肃然的面孔,甚至皱着眉,偏偏嘴巴被寒酥挤得变形,非常不和谐。 封岌无奈:“你这叫没醉?” 寒酥沉默了一会儿,微眯的眸中悄悄浮上一抹落寞。她凝望着封岌的眼睛,向来清雅的声线闷闷的:“醉了。” 醉了,才能这样揉捏你的脸。 封岌捕捉到寒酥眼底那一丝落寞。他似乎总有能够洞察人心的本事。那句寒酥没有说出口也不可能说出口的话,封岌却已经知道了。 他握住寒酥的手腕,本是要将她胡闹的手拉开,可是他握着她的手腕却停下动作,没阻止她。他望着寒酥,说:“你没醉的时候,也可以这样。” 寒酥抿唇轻轻地笑了,可是却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她也把手放下了,眼眸也低垂。 “不去沐浴吗?”封岌问。 寒酥摇头,小声说:“这样挺好的。” 挺好?封岌觉得这样的坐姿不太好。 封岌略侧转过身,拿起桌上的宽大棉巾,将其展开,披在了寒酥的肩上。寒酥后知后觉才明白封岌这是怕她冷。她伸手扯着棉巾两边围到封岌肩上,让围着她的棉巾也把封岌围起来。他上身也没穿衣服,也会冷呢。 “别乱晃,要倒了。” 封岌话音刚落,小杌子打滑,两个人就这么朝后面栽去。封岌倒是觉得无所谓,他正觉得这小杌子坐着不舒服。反正他在下面当垫子也不会摔了寒酥,任由寒酥骑坐压在他身上。 披在寒酥身上的棉巾向下滑坠,将两个人的头脸罩了进去。两个人的视线顷刻间暗了下去。 天色已黑,浴室里只燃着一点灯。不甚明朗的灯光映照着,隔着雪色的棉巾,将两个人的视线照出一层朦胧的暗红光晕。 恍惚间让寒酥产生了一点错觉,好似天地之间只有她和封岌两个人。她非常突兀地掉了眼泪,眼泪坠落进封岌眼眶。 封岌下意识地皱眉,又克制着没让自己眨眼睛,眼球稍微的不适后,那滴泪在他眼眶里慢慢散融,与他融为一体。 封岌伸出手,安抚似地轻轻捏了一下寒酥的后颈,温和的语气:“这段时日让你困扰了是不是?” 她那样刚烈的性子,这段时日与他偷偷摸摸相处,是不是让她心里难受?有违她自小受到的教育。 寒酥摇头。她慢慢俯压下来,将自己身上的所有重量都压在封岌身上,手臂探到封岌背后去用力拥抱他。她紧贴着封岌,在他耳畔说话:“没有。这段时日我很开心。我很喜欢和将军的相处。喜欢这样抱着将军。” 寒酥闭了一下眼睛,阻止自己再意外地掉眼泪。她再略抬起头,望着封岌,温柔道:“希望在这段时日里,将军也是欢喜的。” 四目相对,封岌凝望着寒酥的眼睛,认真道:“寒酥,不要伤害你自己。” 棉巾蒙罩着两个人,渗进来的光影让寒酥脸颊上的扭曲疤痕颜色显得更深些,封岌望着她脸上的疤痕,道:“不管你有什么计划,逃也好害我也好,只不许再自毁。” 两次了,他眼睁睁看着她两次自毁。绝对不能接受她的第三次自毁。 寒酥轻嗯一声,竟真的答应下来:“我怎么可能害将军?我会好好的。” 她已经没什么可再毁了。 封岌望着寒酥,竟一时分不清她现在到底是清醒着的,还是醉着的。只觉得此刻的她温柔乖顺得不像她。他迟疑了片刻,再开口:“寒酥,你再不起来的话……” 封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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