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身上传来安神香的气息,恬淡幽静,完全盖住了周遭所有的味道,连刚才他无聊时正在细品的玉兰花香,也黯然失色。 心口不再是令人心烦意躁的剧痛,化作更为激烈的震动,一颗心勃然跳跃,几乎要豁开他的胸膛,直接跳进她怀里去。 这些莫名的情绪太过陌生,待季以舟反应过来时,她已在身前咫尺,触手可及。 他低垂着眼,看见她耳后一抹柔白。 凝脂下细微的血液流动清晰可辨,这截脖颈纤细脆弱,她怎敢这般轻易暴露在他眼前? 他甚至不必用力,就能扭断它。 抬手的刹那,他下意识后退开来。 腿被廊边的扶椅绊住,他顺势靠坐下去,长腿一蹬,身子向后滑出一截,背倚到下一根廊柱。 没得退了。 陆霓恍惚的功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死生之间走过一遭。 这人半躺倚栏而坐,搭在膝盖上的手忽地一动,接住枝上落下的一朵白玉兰,拈在指尖,姿态闲逸地朝她递了递。 “送你。” 好一番登徒子借花献佛,陆霓好气又好笑,也双手抱臂,就倚在他刚才靠过的柱子上,清凌凌的桃花眸微睨。 “本宫不是惜花人,无福消受季督尉一番美意。”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季以舟薄唇微勾,“殿下想要墨脂,臣手上多得是,别去招惹解二郎。” 陆霓长眉一挑正要反驳,听他继续道:“他那人认死理,如今军饷案由他督办,涉案赃物不到结案那日,断不会挪作他用。” 原来先前房里的话他都听见了,陆霓好奇打量他,莫不是生了双顺风耳! “本宫没钱,买不起督尉的‘高价’墨脂。” 说到高价二字,她举起白嫩柔夷,食指与拇指些微分开,比了个短短的空隙。 她眯起一只眼,透过这道窄窄的缝隙朝他看去,那张漂亮的脸被挤扁,不由大感愉悦。 这般娇憨俏皮的模样落在季以舟眼中,漆黑的眸子泛起一层柔光,连她言语中明显的奚落也未曾留意。 他曲起一臂,拳头抵在耳后,半仰着头默默注视她,另一只手上,送不出去的玉兰花抵到鼻下轻嗅,吸入肺腑的却分明是她身上的安神香气。 他深深吸一口气,不觉沉沉困意上涌,心神都松弛下来,几乎想就在这儿美美睡上一觉。 不过四五日没见,陆霓觉得他像是忽然变了个人。 从前见他,每次都是神情紧绷,满含戒备,像身上长满锋利的倒刺,眼下却像一头懒洋洋的狮子,收起獠牙利爪,很是温顺呢。 这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她心头一动,向他打探,“本宫先前打昌平坊过,恰好见着刘府的人出京,季督尉,你可有事瞒着本宫?” 季以舟半阖眼皮没搭理,觉得她这人无趣得紧。 陆霓尚不知她已经沾染到云翳讨人嫌的恶疾——煞风景,自认为这人奸商习性,大抵又在跟她讨价还价。 “本宫这里有条情报,可与季督尉分享。” 那人淡淡抬眸,漆黑眼瞳复带上沉冷。 陆霓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季督尉还未取得诏书,大概是不知那东西放在哪儿吧?” 季以舟坐起来些,带了一点点兴趣,“哦?看来长公主人虽不在宫里,耳目倒不闭塞。” “自然。难道只许太后在本宫身边安插眼线?” “殿下不妨说来听听。” 陆霓搭在臂上的指尖捻了捻,笑而不言。 季以舟搭在膝上的手指也轻搓一下,拳头有点儿痒,“殿下要搞清楚,臣这是替你办事。” 小嘴微撅,陆霓扬了扬下巴,老实交待: “照说国书诏文这等重要之物,大多放在太清宫的崇极阁,但这本毕竟是假货,太后以防万一,贴身放在慈宁宫了,就在她寝殿后头的小佛堂里供着。” 说到底,让他办事,比刁难他来得实惠不是么。 季以舟心头默默盘算,太清宫他去探过两回,那边守卫多,无故调开过于显眼,若是在慈宁宫倒是简单,顺带还能把族老那边的事一道办了。 “行。”他一点头,站起身来。 诶?这人过河拆桥!陆霓火起,本宫的情报白给的是吧! 就见季以舟很有礼貌地抬手做了个请,“还请殿下带臣前去拜见老夫人。” “你就不能自己进去?” 这人什么毛病?三岁小孩儿么,拜见长辈还要人带。 “臣怕唐突了。”季以舟说道。 其实是想看看她今日身上带安神香没有,能克制得话,他再进去。 两人比肩而行,仅差着半臂都不到的距离,季以舟双手负在身后,步履沉缓。 都道男要俏一身皂,玄墨色衬得他冷肤如无暇美玉,棱角分明的脸形、精致至极的眉眼,令人望之生出惊为天人的俊美无俦。 那套武将常服极显挺拔利落,将他高大的身形完美塑出,宽阔胸膛及臂膀一小半隐在她身后,像一幅沉凝的背景,将前面人柔婉绰约的轮廓勾勒得淋漓尽现。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正房时,上首的凌老夫人几乎看呆了,脑中不由浮现名家笔下的《玉堂富贵》。 古往今来丹青妙手绘画牡丹,必定以深色点染背景,越是如此,方能凸显国色生香的倾国之美。 老夫人心下对这未来孙婿,升起一丝满意。 屏风之后的碧纱橱也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女孩子们叽喳小声的议论显得激动。 “啧啧啧,表姐夫长得真好看……” “他就是那成天戴面具的季阎罗么?不是说满脸伤疤、奇丑无比?” 连陆霓都听见了,连忙回头看他一眼,这顺风耳肯定听得一清二楚,小指悄悄勾住他的腰带,以防他下一刻暴起。 季以舟正抬手揖礼,一顿,垂眸扫在她手指上,陆霓像被烫到,立马缩手。 他持晚辈礼如行云流水,淡声道:“季湛拜见凌老夫人。” 老太太眼角的细纹都拧成了一朵花,温和请他就坐,与他攀谈几句,季以舟坐到最远那张椅上,坐姿端正,和声应答。 陆霓仍立在正中,眼中的震惊不加掩饰。 他对着太后说话时,也未有这般礼数周全、毕恭毕敬过。 今儿日头是打西边出来了?这狂徒的教养倒也不全是摆设。 作者有话说: 下期预告: 老夫人:背景板……长得真俊,还是个讲礼貌的好孩子。 季以舟暗自得意:老夫人过奖。 后来,老夫人连声喝命:把这狂徒给我叉出去!
第35章 逛街 “裳裳你也坐啊, 站着干嘛。” 凌老夫人招呼她一声,手指的方位就在季以舟边上。 陆霓轻嗤一声,走过去陪他坐在最末。 对面的解斓很不见外地安坐上首, 侧过身正跟坐在祖母边上的凌靖初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有一搭的是他自己, 凌靖初自始至终没搭过。 凌老夫人看看眼前这俩,再看远处那对儿,心下发愁:怎就不能调个个儿呢。 长公主纡尊降贵, 正在殷勤劝茶递点心, 季督尉神色淡淡,一副安然受之的态度,看得老夫人一阵心塞。 她的裳裳……何时低三下四侍奉过别人,难道以后要这样过一辈子? 一屋子人吃茶点闲谈, 两边都莫名冷场, 只剩解斓独力撑起大局,一个劲儿跟兄弟打眼色。 季以舟只如不见, 安心享用长公主伺候, 一心做他的闷嘴葫芦。 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 “我老天拔地的,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 靖初好生招呼贵客, 千万莫要怠慢。” 就连不会看人脸色的解斓, 也知这是主人家端茶送客的暗示,意犹未尽起身道: “不敢打扰老夫人休息,晚辈等这就告辞了。” 那边季以舟便也跟着起身。 老夫人又是腹诽,还没解二郎有眼色, 这样儿的人, 京城里上哪儿找去哇? 先前那丝好感已荡然无存, 面上仍是和和气气,再客套几句,叫人送客。 陆霓诡计得逞,心下一松,坐在椅上不动,可算走了。 谁知季以舟立在面前,低头看着她。 陆霓:“?” 对方比了个口形:“刘府。” 陆霓:“……” 余光瞥见老太太的火眼金睛,快能把季以舟的后背烧出个窟窿来,心头默念几遍—— 求人的姿态。 站起身来笑盈盈道:“本宫送送督尉。” 拉上表姐,送这对不请自来的瘟神出门。 这一送,就送到侯府大门口。 概因季以舟一声不吭,硬是吊她胃口。 陆霓琢磨一下,颇有种江上垂钓翁遭逢对手之感,于是她也不作声,打定主意绝不轻易上钩。 总不能回回都是本宫上赶着。 闲来无事,便竖起耳朵,听解斓一人唱独角戏。 他说的大多是幽州那边的事,塞北风光无限,天高地远、策马驰骋的快意…… 其实这些很对凌靖初的胃口,听得愣怔出神,心神向往。 “眼下有件事,我想请靖初你帮个忙。” 直挨到府门外,解斓站定,面上一本正色,只微微发红的耳根,隐隐暴露内心的忐忑。 “这次回京事出突然,回来后又一直忙碌,到今日才得些空闲,那个、我想去给家祖母和……姨母挑两份礼,你也知道,这些我不大在行,能不能请你……帮我掌掌眼?” 季以舟在旁投去诧异一瞥。 解斓和他那个姨母的关系,远不如外人看来那般和谐融洽,对外从来口称母亲,只有对着他时,才会换回心头始终认定的称谓,这是他仅有的,借以表达反对的方式。 现今,除了自己,他有了第二个想要倾诉的人。 其实上次在王宅门前他就察觉到一点,解斓像是对漓容郡主起了心思。 他下意识低头去看陆霓,见她也在好奇打量那两个,绯唇弯起十分好看的弧度,笑意煦暖,纤长睫羽忽闪着,压住了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眸。 他忽然有点想把这张脸掰过来,让她对着自己也这样笑一次,真诚的,不带半分伪饰的笑。 陆霓察觉到灼热的目光烫在脸上,长睫一翻向上瞥他一眼,唇边笑意收敛,往边上挪开一步。 她觉得解二郎这人不错,沉稳持重,尤其是对表姐……相当有诚意。 有点看好。 凌靖初这会儿,的确被解斓这个请求打动了,她听家里小姐妹说过一些解府的事,也曾见过那位太尉夫人。 京城两大世家的主母,昌国公夫人据说一心向佛、不理俗事,便只剩了这位,地位尊崇不亚于皇亲国戚,宴席上派头十足。 她到今天才知,原竟是续弦,且还是续得自家胞姐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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